第96章 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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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句話令薛騁驚訝,也令他打心眼裡噁心自己這位父親。

  「父皇為何如此?不論兒臣與她是否有情,她怎麼說也是朝中重臣之女,又沒犯錯,父皇用什麼理由殺她!」

  「你不聽話,就是最好的理由!」建陽帝慢慢鬆開了緊咬著的牙根,看著薛騁這樣緊張,他的心情好受了些許:「兒啊,你萬不能婦人之仁。」

  薛騁涼涼笑道:「原來在父皇的眼裡,那些老百姓命如草芥,高門大戶的女兒,也不過是一隻螻蟻!」

  「他裴家的高門大戶,是朕給他們才有的!他裴晟若無朕重用,他能坐到一品公爵的位置上嗎?裴家要感恩朕,你這個做兒子的更應該要感恩才是!」

  「裴家世代忠良,早在父皇登基前,梁國公就已經是血戰沙場的將軍了,他們家祖祖輩輩都在京城,祖祖輩輩都做官,出過文官出過武將,難道在父皇您還尚未出生前,就已經給他家恩典了嗎!」

  建陽帝臉色被他氣的緊了又緊,可現在不是被他帶離思緒的時候。

  他清了清嗓子,轉過身去:「隨便你怎麼說,朕只告訴你一句,若是你把你姑母的事傳的滿城皆知,那也無妨,朕只要派人殺了那裴家的丫頭就是。有情也好,有意也罷,哪怕你們就真只是個好友之情,但你既然不肯攔著朕去殺她,就說明她在你心裡十分重要。」

  「此事哪怕不針對裴姑娘,放在任何一個人身上,無論男女,兒臣都會如此。」薛騁氣急反笑道。

  他早就料到建陽帝可能會走這麼一步棋,因為裴家在皇權的威壓之下會很好拿捏,裴十柒這條人命,在建陽帝的眼中也不過是個可以用來威脅人的工具而已。

  「隨便你怎麼說,總之朕也是破罐子破摔。」建陽帝回過身看著他的兒子:「你自詡武功高強,可你能永遠守在那裴家丫頭的身邊嗎?朕手下高手如雲,想殺她易如反掌,這些你心裡定然比朕還有數!究竟此局你該怎麼走,你自己掂量吧。」

  薛騁氣的攥緊拳頭,看向建陽帝的眼中滿是恨意。

  「你姑母的確有錯,朕也沒說不降罪於她,可怎麼說她也是朕的親姐姐你的親姑姑,朕對她想網開一面怎麼了?朕之前說過要打板子要趕出京城去,這每一句朕都會放在心上,說到做到,你和齊通他們還要逼朕什麼!」

  「沒有人逼您。」薛騁忍住滿腹的噁心說道:「是您自己做了讓人費解的事,您放心,接下來我那位好姑母還會給您惹麻煩,哪怕她真的離開了京城,這樁事也會永遠記在兒臣的心中!」

  建陽帝冷笑道:「那好啊,朕先前允諾你的宅子和王位,你都不要了不成?」

  「不要了,本來也不稀罕。」薛騁看著建陽帝,眼神堅定道:「裴十柒,她不會死,就算你派人去殺她,兒臣也會將那些奸賊統統殺了。」

  「那恐怕你料錯了,因為此時此刻,給裴家丫頭送東西的人已經到了梁國公府。」

  薛騁的瞳孔猛地一縮:「什麼?」

  看這一次他好像壓過了自己這兒子一頭,建陽帝滿意的笑了:「早在你剛剛進宮時,朕就已經派人去請了,不過聽說她病了,病的還很嚴重。她為了朝廷的事與你一起在外奔波,朕賞賜她一些湯藥補身的玩意兒,這不過分吧?」

  「父皇,您沒必要如此狠毒,她與此事並無什麼聯繫!」

  「那你還要朕怎麼辦?你赤條條的來,身邊牽絆比旁人少的多,唯一在世的也不過是朕這位父親!可朕心裡頭清楚,哪怕此刻朕拿著把刀逼著自己的脖子,你也不會動搖,既然如此朕還不如將這把刀立在別人的肩膀上,由你來選擇她的生死!」

  「你憑什麼!」薛騁氣的額頭青筋暴起:「當年我母后就是被你這般逼迫致死,進冷宮時心灰意冷,生我時難產你連個太醫都不曾為她安排,如今又要這樣逼迫我,你的妻子你的兒子你的臣子難道在你眼裡就這般命如草芥嗎?難道你那位滿手鮮血惡毒陰狠的姐姐就那麼好嗎!」

  這話里的不敬之意仿佛化為了一把刀,一刀刀的刺向了建陽帝。

  即便建陽帝心裡不想這個節骨眼上和薛騁吵,但兩人話趕話說到了這個地步,他也實在是沒法子。

  當年薛騁的母后被他打入冷宮,那時他是知道廢后即將臨盆的,只是他不在意。

  與其說他不在意廢后的死活,不如說他不在意這個孩子。

  因為在他看來,含著恨意出生的孩子,只會與他作對。

  薛騁慢慢長大,他見過兩次,覺得這份父子之情難以割捨,孩子年幼受到了不少委屈,他也曾於心不忍過,將薛騁接出冷宮。縱然在冷宮外也吃了許多的苦,那也總比在冷宮裡了此殘生的好。


  現在建陽帝想起當年的自己,認為還不如讓薛騁死在冷宮,也省的有皇子敢站在他的面前,挑戰他的皇家威嚴。

  含著對他的恨意出生,果然對他是不妙的,不如趁早斬草除根。

  只是現在的薛騁已經不會聽他的擺弄了,想殺一個已經成年的皇子顯然不易,而且建陽帝並不想殺薛騁,否則他不會只用裴十柒去要挾他。

  薛騁是皇子之中品性拔尖兒的,這個建陽帝不得不承認,留著他那些苦差事也就有人做了,何必要殺呢。

  等薛騁發泄出去,建陽帝卻面色平靜,只說:「你不在朕這個位置,你無法理解。那些老臣對朕意見頗多,當年你姑母把朕一手推上來,你當那些老臣心裡沒數?今日若是朕真的殺了你姑母,回頭那幫老臣不知道又會編排出什麼!帝王那麼多位,又有哪一位不怕後世的評書中傳來自己難聽的名聲?又有哪一位不怕後人議論自己為帝不尊?朕也是無可奈何,你若是和朕互換個身份,你就都明白了。」

  「事情是你自己做的,沒人逼迫你,就算後世的名聲不佳,那也是你自己作孽。」

  建陽帝一聽這話,本該生氣的他卻笑了:「你這個性子,真是和你母親像的緊。只是朕作為父親,要勸你一句,莫要鑽牛角尖,否則吃虧的不止是你,還有你身邊和你親近的所有人!當年你母親與朕作對,朕怎麼做了?她身邊伺候了幾十年的宮婢,被朕的人殺死在她面前,那天她哭了整整一宿,你覺得這樣的滋味好受嗎?」

  這威脅之意就擺在眼前,薛騁梗著脖子深吸了一口氣:「我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

  「可朕會讓這種事發生。你是個有情有義的孩子,朕看出來了,你的手下叫什麼來著?丁釗是吧?」

  薛騁眼睛微眯,猛然想起丁釗身上的傷。

  「朕已經派了太醫去看望過了,據說那小子是傷的最重的,還賞了藥下去,你覺得朕要是在那些藥膏子裡添些什麼,他能否知道?」

  像這種無聲無息就能取了人性命的法子,對於一個帝王來說,簡直是太容易不過。

  薛騁攥緊了拳頭,恨的幾乎想要殺了建陽帝。

  「好兒子,出宮去吧,方才朕說的都是氣話,當父親的還能與你這個做兒子的計較不成?你放心,該給你的朕一樣都不會短了你的,只要你能聽話,你能忍得下這口氣。」

  這一次出宮的路,似乎比平時都要長上很多,明明已經入冬的天氣,卻忽然陰沉起來,送薛騁出宮的太監抬手看了一下天,接過了一把傘遞給薛騁。

  「三皇子,等會兒恐怕會下雨,這天氣下雨可冷的緊,您自己多保重。」

  薛騁沒聽清太監的話,還在自顧自的往前走,看著腳下一塊又一塊的磚石,心裡的滋味複雜難言。

  曾經答應梨花村百姓的諾,他終究是兌現不了了。

  裴十柒也好,丁釗也罷,哪怕是任何一個人,薛騁都會顧及他們的性命,建陽帝此人心狠手辣,連尚未出世的骨肉在他眼裡都不算什麼,那些無關他的人命又怎會入他的眼睛。

  「殿下?」太監小聲的又問了一句。

  這句話讓薛騁回過神來,接過了他的傘,勉強扯起嘴角,露出了一個難看的笑來,算是道謝了。

  出了宮果然下起雨來,雨下的還不小,薛騁鑽進馬車之中,聽著雨水打在車壁上,焦躁難安的思緒也仿佛經過了洗禮。

  事到如今,他已經不知自己該做怎樣的選擇,若是為了那些百姓的事,他將此事傳的滿城皆知,可他並無證據,百姓們又怎會真的相信他?

  物證被扣在刑部,縱然齊通恨寧壽長公主,他也終歸是建陽帝的臣子,物證和人證都不會落在薛騁的手上。

  沒有證據說什麼都是白搭,老百姓看過熱鬧也就算了,這並不能為兩個村子的無辜百姓討回半點公道,相反還會送了裴十柒等人的性命。

  薛騁閉緊了眼睛,只覺得腦中的一幕幕如走馬燈一般,攪的他頭疼。

  雨水掩蓋住了他痛哭的聲音,那種壓抑到了極致的聲音仿佛只響徹在馬車之中,薛騁瘋狂的捶打著自己的腦袋,想要再想出什麼法子來。

  可他的父親已經將他逼入了絕境,原本想靠著民聲民意,迫使建陽帝處置寧壽長公主,如今想來也不可能了。

  薛騁最擔心的,除了身邊人的生死,還有梨花村百姓的性命。

  萬一他這位好父皇壞了心思,想著徹底包庇寧壽長公主,從而派人血洗了梨花村,知情者都被迫閉口不言,死人又不會說話,到時候可就真的糟糕了。


  駕車的人回過頭問:「殿下,咱們去哪?」

  薛騁猶豫了片刻,說道:「去梁國公府吧。」

  聽說薛騁上門,梁國公親自趕過去迎接,薛騁一進門便問:「聽說裴姑娘病了,可嚴重嗎?」

  梁國公笑了一下:「殿下真的信了?」

  這話讓薛騁鬆了口氣:「不是真的就好,那宮裡送來的吃食,裴姑娘入口前可要檢查一下。」

  「既然無病,又怎會吃宮裡送出的補品藥材?這會兒已經都拿去燒了。」

  還好還好,自己雖晚了一步,但人好在沒事。

  薛騁心裡的石頭落了地,梁國公瞧他神色不好,便知道發生了什麼。

  外頭的雨依舊在下,兩人站在廊下,梁國公說道:「殿下可早就料到今日的情形了?」

  「是啊,早就料到了。」薛騁抬頭看著雨幕,語氣悲哀道:「可當事情真的按照我以為的路數發展時,我才知道我真的寒了心。」

  「哪裡能不寒心呢,殿下您這一顆心都用在了別人的身上,他自然要拿您在意的東西要挾您。不過您放心,十柒是臣唯一的女兒,縱然臣豁出去性命,也必要保住她,她手指破了個口子我都心疼,哪裡輪得到別人傷了她。」

  梁國公的話讓薛騁覺得心裡踏實,苦笑道:「可憐了那些困苦的百姓,臨走前我答應過他們,要為他們討回公道。」

  「公道自在人心,殿下已經努力過了,不要太自責。」藉由雨水的聲音,梁國公才敢說出自己這段時間的想法:「讓臣寒心的地方太多了,陛下多疑,自私,與其說他看重百姓,不如說他看重自己身下的位置,殺的人多了,他便不會將人命當回事。」

  「梁國公您很聰明,心裡有桿秤,什麼事都能做到心中有數,事情看得透了,心裡也就跟著透亮了。」

  梁國公幹笑兩聲:「心裡有數也沒辦法,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在大是大非面前臣要顧及裴氏族人,要顧及兒女,或許在咱們看起來十分可貴的情感,在陛下的眼中就仿佛一個可笑的笑話吧。」

  薛騁點了點頭表示肯定:「我來本是想讓裴姑娘注意安全,既然您心裡有數,我就不去見她了,還請梁國公代我轉達。」

  「三殿下放心,朝局混亂,皇親橫行,殿下也要注意安全才是,那幫人殺紅了眼,您是不是皇子對他們來說也並不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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