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5章 靈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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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65章 靈堂

  明明是夜晚,天邊卻突然亮起了一道光。

  那道光太明亮了,一開始還可以用璀璨來形容,幾乎一瞬間就超越了人世間所有用來形容光亮的詞彙。遠在雲州城的百姓都感覺到:

  天亮了。

  有一瞬間,黑夜變成了白晝,日夜顛倒,造化翻轉,如同神跡。

  「刑指揮,這是怎麼回事啊?」一個剛剛被薅起來巡夜的年輕人有些惶恐,他從來沒遇到過這種瘋狂的事。

  日夜,都可以改變的嗎?

  那豈不是人戰勝了天地?

  刑極抬起頭看著天際,神色難得輕鬆了一些,嘴角似有似無的露出笑意,道:「沒事。這是自己人在戰鬥。」

  年輕人有些難以置信,道:「這……這真是人在戰鬥?而且還是自己人?是哪位高人?」見刑極笑而不語,突然想到了今天下午刑極通知有高人降臨的事,心裡猜到了答案,道,「是他。咱們能贏嗎?」

  刑極略一遲疑,緊接著信心滿滿,說道:「肯定能贏。因為他從來都沒叫人失望過,我們都可以信任他。再者說,如果他沒有把握,不會不告訴我一聲就直接開戰,他是有分寸的人,肯定是不想打擾了君侯的祭禮才趁夜動手的。如果動手反而更驚擾君侯,他又怎麼會輕舉妄動呢?」

  年輕人抓住了關鍵詞:告訴你一聲?你們很熟嗎?他忍不住咕噥道:「那位要是沒把握,跟咱們求援,咱們支援有用嗎?」

  刑極道:「誰說他要留話是要求援了?他都棘手的敵人,有我們什麼事兒呢?我是說他會給我留個遺言,讓我給他分配遺產啥的。」

  年輕人一時無語,忍不住道:「指揮使,我覺得你說的不對,要是這位強者都要沒了,咱們近在咫尺能逃得了嗎?咱們哪裡還能給人分配遺產,咱們自己的遺產都要等人分配呢。」

  刑極恍然道:「說得對,我把這事都忘了。不過我沒有遺產,只有負債……」

  他在那裡扯談,離他不遠,在正堂徹夜未眠的現任雲州都督傅銜蟬聽得清清楚楚,直翻了個白眼,心想:這個時候刑極在那胡扯也就罷了,他從哪裡搜羅來和他一個思路的下屬的?他的副官都當不長,一年換幾個,這個說不定是對了路了。

  然傅銜蟬心中也有些欣慰。一是她看到了湯昭的光,知道這是雲州現在最強者回來了,雲州這艘船終於有了壓艙石。二也是因為刑極開始胡扯,說明他放鬆下來了。這段時間刑極一直崩得很緊,就像拉到極致的弓弦,如果不能放鬆,有崩斷的風險。

  其實傅銜蟬自己也是如此,她不但要和刑極他們一樣忍住哀傷,保持警惕,面上還要放鬆,要在各色人等前舉重若輕,如果她在人面前露怯了,雲州內外不知有多少爪子抓上來,要將他們一起撕碎。

  湯昭回來了,終於讓人鬆了口氣,也知道至少明面上沒有強大的外力能夠撼動如今的局面了。傅銜蟬也很是激動。

  遙想當年,她第一次見到湯昭時,還記得只是個文文弱弱,連武功都沒練過的小孩子,現在已經能帶給人這麼強的安全感了啊。

  雲州,度過了一個不眠夜。幾家歡喜幾家愁,之前發現城外異動的時候,都督府上下固然緊張動員,卻有不少心懷叵測或者乾脆就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很興奮,只等著看水能不能渾,有沒有便宜可以撿。然後後面看到了日夜顛倒的奇景,很多懂行的人心裡哀嘆:罷了,這下沒有便宜撿了。

  不管如何,太陽終將升起,一夜時間在暗流洶湧中安然度過。當一律陽光從東方照射入靈棚,一代雲州都督高遠侯的出殯大禮終於開始了。

  高遠侯本不是雲州人,家鄉在南方江州一帶,但她遺言是要落在雲州安葬的,墓地選址離著中天府不遠,就在城北望青山上,那座山上也有不少將士的墳墓,俱是找不到家人的無名屍骨,由都督府統一安葬。

  從中天府到侯墓腳程快的走一兩個時辰便到,但是按照禮儀要百千人馬扶著靈柩一步步走過去,來回計劃要三天時間。作為繼承人,傅銜蟬自然要護送靈柩安葬,同時要在墓前祭祀一番,然後回來脫下孝衣正式繼任。而有些跟隨高遠侯的老人就不回來了,駐紮在望青山為高遠侯守墓。

  因為高遠侯的恩德,很多人包括刑極都想要為她守墓,然而雲州正是用人之際,傅銜蟬不得不將他們一一勸住,保持了現行班子的完整。

  臨行之前,還有最後一波祭拜。到了時辰,皇帝的使者出來宣讀聖旨祭文便可啟程。天才蒙蒙亮,侯府已經來了不少人。


  然而……

  「人不如之前登記的多啊。」傅銜蟬在靈前守孝,庶務暫且交給各司幾位指揮使。刑極便負責內場的安全,他默默過著人數,已經發現了端倪。

  雖然說拜祭高遠侯的人都是四面八方來的,魚龍混雜,難以計數,但其實都督府心裡有數,那些來一趟祭拜一次就走的,或許還有沒統計上的,但是那些在中天府滯留多日,連住處也未必安置好卻死賴著不走的,目的自然很明顯了,應該就是奔著最後一天來的。

  說這些人全都是不安好心,可能有些冤枉的,但是說他們之中有一半是真心敬慕高遠侯,要與她送別的,那可把他們想的太好了。大部分人應該是沒有什麼具體的作亂計劃,但是有一個人作亂的話,這些人全都是從亂的危險分子。

  這些人的情報由靖安司搜集,然後轉交給了刑極所領的衙門——並不是檢地司,而是封山司,這是刑極之前單獨抽調人手組建的新衙門,比起專職對付陰禍的檢地司,這封山司的業務範圍主要是剿匪,剿人間匪盜,凡作亂者皆可剿滅。

  之前封山司主要在靈州和雲州交界一帶活動,並不干涉雲州境內的江湖勢力與閒雜人等,是傅銜蟬把封山司叫了回來,用在治安上。

  比起現在機構已經相當龐大的檢地司,新成立的封山司人手更加簡單,職能更加輕便,非常適合做下任雲州都督的「親軍」,於是和傅銜蟬早有淵源的刑極從高遠侯心腹輕而易舉的跳任新都督的心腹。

  刑極本來也是打算在今天雷霆出擊,將膽敢冒犯君侯安寧的賊人連根拔起,但看現在少了這麼多人,便知道很多人打了退堂鼓了。

  昨天晚上那顆太陽,還是太震撼人心了些。

  然而……臨陣退縮的就能逃脫嗎?

  刑極轉頭跟那個年輕人說道:「把名單和在場的人對一對,凡是沒來的,肯定是心裡有鬼,被威懾住了不敢來了,可以說是不打自招。每個人都要記錄在案。等到大禮一過,個個都要追到他們家門裡去。若不給教訓,他們還以為雲州已經是他們來去自如的地方了。」

  那年輕人答應一聲,接著又問:「那麼今天到場的心裡就沒鬼了嗎?」

  刑極眯起了眼睛,說道:「一樣有鬼,只不過是膽子大,城府深的鬼。這些人不但要追蹤,而且要重點關注,追究門派的責任……」

  他在這裡吩咐,聲音不大,傳不到靈堂上去,但後面還有幾位指揮使卻都聽得明白,靖安司指揮使,一位徐娘半老的中年美婦皺眉道:「麒麟劍,你要不要勸他放鬆點兒?這裡還是君侯的靈堂,可別鬧大了。」

  麒麟劍,也就是檢地司都指揮使道:「他這已經是放鬆下來的狀態了。前兩天我都怕他不等壽材出城門,就要掀起血案來。湯昭昨晚那一道光,算是把有些人給救了。」

  他說到這裡,咧開了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齒:「他剛剛說的有什麼不對嗎?這些居心叵測的賊子難道就不該狠狠打擊嗎?這個時候可不是示弱的時候!」

  靖安司指揮使道:「我自然知道此時要強硬,要殺雞儆猴,但你們幾個可別忽略了上面那位。如今雲州是有都督的。就算是扶光侯回來……」

  麒麟劍神色肅然,和她對視一眼,說道:「我知道,所有人都知道,雲州只有一個都督。狴犴劍有分寸。」

  那一邊,刑極身邊的年輕人轉了一圈,又轉了回去,低聲道:「指揮使,我發現除了名單上沒來的人,還有多出來的人。那怎麼算?」

  刑極皺起了眉,按理說一個這麼大的喪禮有外人來看也是尋常,但中天府已經連續封城一整日,基本上把城中外來的人物摸排清楚了,這年輕人也不是什麼也不懂的菜鳥,當然不可能看到來弔唁的老百姓就大驚小怪,這肯定是來了可疑的生面孔了。

  刑極剛要吩咐,突然想起了什麼,道:「等等,不會是一個比你還年輕的年輕人吧?」

  那年輕人搖頭道:「不是……」他頓了頓,道:「是三個。」

  刑極瞪了他一眼,轉頭往外走。那年輕人跟上,說道:「您覺得是扶光侯?可是扶光侯不是給咱們撐腰來的嗎?他不應該腳踏祥雲身披陽光隆重登場嗎?」

  刑極道:「他願意怎麼出場,就怎麼出場。如果他願意安安靜靜的來看君侯一眼……」

  他說到這裡,腳步頓住了。

  刑極的視線穿過白茫茫的人群,與一個素服少年四目相投。

  就像當年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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