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樽酒若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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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薄霧未收,九曲溪已然山光倒浸、清漣漾起。💞💣 ❻❾รH𝔲x.𝒸𝓞M ♠🐟這裡盈盈一水,悄然曲折,竟是在山巒摩霄凌雲的雄奇姿態之間,獨秀出了清麗婉約的風貌,讓人頗為流連忘返。

  不再假扮中年人,恢復本來面貌的紅蓮聖母,此刻正與江聞並肩行走在九曲溪旁,而六丁神女們也寸步不離地跟隨在身後,步伐姿態從容優雅,合像是哪家誥命夫人正攜侍女出遊,卻遭無良野道士的滿嘴官殺刑克哄騙,追問要如何才能轉運成功。

  「江道長真是貴人多忘事,若非我們找上門來,是不是就打算置之不顧了?」

  江聞聽出話中幽怨,不禁撓了撓頭,想不明白這人說話怎麼老是古里古怪的。

  難不成大齡未婚真的會對性格造成不可逆轉的影響?那自己明明也是大齡未婚,怎麼就完全沒受影響呢?

  「紅蓮聖母,此話從何說起啊?江某不幸流落郊野,虧得聖母相助,這不是立刻便向武夷山趕了嗎?」

  紅蓮聖母對江聞的狡辯嗤之以鼻,如果不是她清楚江聞又跑到各地作死,或許真就被騙過去了。幸而有良好的素養心態,讓她能處置得落落大方。

  「江道長記得便好。聽聞武夷派此番有大修山門、重振門派之心,若是需要財貨資饋,我教願傾囊相助;若是急需木工石匠,我教也應有盡有。只要能幫我們消解「聖火功」的弊端,江道長便是明尊教的第一大恩人!」

  面紗下的紅蓮聖母露出溫婉笑靨,抬起修頸目不斜視,不與江聞做多餘的視線接觸,姿態顯得出塵傲岸、不落凡俗,把一張讓江聞少奮鬥二十年的明牌,當即打了出來。

  「……行啊,只要紅蓮聖母高抬貴手,別再把武夷派大殿往陵寢地宮的方向修,江某必定感激不盡。」

  昨天江聞一行除了司空見慣的林平之,竟是全都被大殿中間的石棺驚住,阿珂與凝蝶更是聯手使出了仙法·尖銳爆鳴,無差別攻擊所有人的耳膜,說什麼也不願意住在山上了,於是一行只能連夜下山,老老實實投宿在了下梅鎮。

  然後翌日清晨,江聞便在鎮外遇見了紅蓮聖母與六丁神女,很難察覺不出對方早有預謀——

  不過說來也對,像小明王遺體這樣的明尊教聖物,怎麼可能沒人看守,隨意停厝在空蕩蕩的大殿中。

  可要這麼看,不就顯得這位紅蓮聖母菩薩對自己積怨已久,心眼很窄,之前是故意要嚇自己的嘛?

  江聞背後發涼,果然不能輕易得罪女人,尤其是這種高層幾乎全是女子的教派,連忙轉移話題道。

  「放心吧,「聖火功」一事我已經有了七成把握。倒是紅蓮聖母你那邊放著福州與泉郡不管,出離總舵這麼久真的沒有關係嗎?」

  聽聞此話的紅蓮聖母止住腳步,臉上浮現出一抹深深的憂慮之色。

  「說來無奈,此番是不得不出來了。」

  她此時身穿半臂仙裙宮裝,蓮步輕搖間已經掀起紗帽,露出那張被銳器劃得瘡疤橫貫、卻依舊顯出妍麗清秀的面容,注視著江聞說道。

  「就在江道長到達廣州音訊斷絕之後,我便察覺蹊蹺,命人徹查福建各地分舵的事宜,誰知派遣之人如泥牛入海。直至此時我才明白,青陽教對本教的蠶食已經嚴重到何等地步,儼然已經有李代桃僵的局面。」

  「為此我只能親身奔走於各地,剷除教中分舵內奸叛徒,一番周折下來,若加之重新舉用大小慕閣、拂多誕的時間,事態幾乎糜爛到不可收拾。」

  「幸好紅陽聖童當初留下了另一套人馬,長期獨立於本教事務之上,這才勉強恢復了閩粵之間的通訊渠道;也幸好青陽教對外省分舵並無興趣,才沒有耽誤搜尋江道長之事,乃至危及整個明尊教。」

  江聞聽她一副雲收雨霽、雨過天晴的說辭,並不認為這件事情有這麼容易化解,反而立即察覺出了其中的兇險萬分。

  試想一下,當整個帝國的都城已經被蛀蝕架空,就算各地仍舊保持著相當的忠誠與擁護,也是一件極度危險的事情,甚至會比各地都深懷異心更加危險!

  畢竟誰又能保證這些總舵發出的詔令,秉承的是誰的意志,會不會引導著信眾互相殘殺、自行顛覆?

  趙無極不愧是以天下為棋盤的高手,僅僅靠著滲透福建一域,便以最小的代價、最難被察覺的手法,徹底癱瘓了明尊教的信息網絡,卻又不驚動這頭蟄伏巨獸的末梢神經,必要時刻仍舊能夠為他所用。

  看來就像自己所料定的那樣,若要和天下間其他勢力角斗,武夷派也必須扶植培養起自己的勢力了……


  按紅蓮聖母自己的說法,她從福州赴往泉郡之後,便又馬不停蹄地趕赴福建各地清除內奸,肯定是連一刻喘息的功夫都沒有。

  江聞還有進一步的推測,紅蓮聖母憂慮最盛的時候,甚至連保管住小明王遺體的信心都欠奉,才會毫無猶豫地將石棺搬到了武夷山上,只等江聞回來坐鎮山門——

  畢竟她認識的所有人當中,除了至今不知該如何面對的丁家公子,也就唯有武夷派的江聞,能和青陽教趙無極一較高下了。

  「原來如此,那紅蓮聖母今後有何打算?此行打算要返回福州嗎?」

  諸多雜念如電光火石,江聞真正下意識的想法,馬上聯想到了福州城中苦苦等候的丁典,兩人若是再這麼拖下去,就怕「菊花劍客」丁典真喜歡上別的什麼東西了。

  話題聊到了這裡,似乎怎麼也繞不開坐鎮於福州的丁典了,就連身後六丁神女那亦步亦趨的腳步,此時也悄然加快了些許,江聞不用回頭都能猜到,六名少女正伸長耳朵,等著探聽上司的八卦。

  而紅蓮聖母也對此毫不隱瞞,用極為平靜的語氣,徑直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原先的幾處暗舵恐怕已經暴露,我也不敢再貿然回去,因此我打算將新的明尊教總舵,建在這武夷山上。」

  「……啊?」

  —————————

  紅蓮聖母對此的理由,也是相當充分。

  首先福州城被滲透已久,泉郡也早就暴露在外,平日裡留下親信用於聯絡即可,自然不便久住。而此時清兵正調集大軍,準備在閩南絞殺鄭成功,她更不可能將新的總舵,選在隨時可能化為白地的戰區之間。

  思來想去,便只有崇山峻岭、與世隔絕的武夷群山,最適合作為明尊教總舵的所在地。

  紅蓮聖母此行還向江聞提出,要重金購買他手上與大王峰山勢相連的幔亭峰,作為明尊教全新的山門,然而此舉遭到了江聞的嚴詞拒絕,表示幔亭峰是他早就看上的風水寶地,死了都要埋在上面的那種,讓紅蓮聖母就死了這條心吧。

  最終在兩人一陣商議下,終於決定將總舵新址放在與武夷派隔峰相望、共襟一水的玉女峰上,而小明王的石棺不再挪動,只是改為停厝於武夷派禁地升真洞中,每日由他去添油供燈,這才算是了結江聞的一樁心病。

  閒話敘罷,江聞又提起紅蓮聖母最為關心的事情,主動過問起了她體內「聖火功」如今的情況。

  紅蓮聖母此時主動摘下面紗,眉間浮現著若隱若現的紅霞,似乎有一團輕靈焰火蹈躍其中,便不再多說什麼。

  江聞將手掌攏入袖內,輕按在了紅蓮聖母的手厥陰心包經上,探查的內力便從手臂曲澤穴,直入胸前天池穴中,但這股若有若無的內力甫一接駁,便遭到了一股至剛至剛、凌厲霸道的內力猛烈攻擊,如烈火燎原一般向著江聞湧來,只要沾上丁點便會燃燒不息,場面比之前福州所見要更加駭人聽聞。

  江聞心下瞭然,一定是紅蓮聖母之前為了彈亞福建分舵的反叛,不得已又將「聖火功」催動,甚至主動修煉到了更高層次,而這個邪門武功本就不存在瓶頸之說,勇猛精進所帶來的便是副作用的極具加速,如刀片一般割截著她的周身經脈。

  江聞微微一笑,用於探查的微弱內力忽然一撤,就如佯攻偏師已經完成軍令,拋下旗幟兵器便倉皇逃離,聖火功內力趁勢掩殺而來,卻猛然撞見了藏伏在狹路上的正師中軍,數門絕頂內功或陽剛、或陰柔、或綿長、或霸烈,從懸崖峭壁之上縱深躍下,融為一處衝殺向了聖火功的所在。

  聖火功殺性十足,面對挑釁絕不膽怯,愣是反朝著江聞的絕頂內力襲來,以往每次到了這一步,江聞便只能將滔滔內力化為磨盤,於掌間不斷消挫紅蓮聖母體內詭譎的聖火內力。

  但這一次,江聞不需要再如此大費周章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此時的江聞功力遠勝於前,更從雞足山上得來了一門奇功。

  只見江聞瞅準時機雙掌運勁,臉上悄然升起一股宛如古樹寒岩的清冷之意,丹田之中猛然湧現出了一股冥頑不靈、蠢厚堅實到了極致的內力,正如青石山岩橫亘在了面前!

  紅蓮聖母猝不及防,只覺得自己接觸到的不是人體經脈,而是猛然撞上了一塊渾然天成的巨石,無論「聖火功」如何銳不可當,氣勢如虹,在青石面前都無濟於事,霎時間碰了個粉碎,她的胸中當即一口腥甜難以抑制,鮮血鏗然地噴吐出來!

  「所料不錯,我這菩薩親傳「寒山功」,果然能夠克制住「聖火功」的流毒……」

  江聞悄然散去內力,面色也瞬間恢復如常,殘留在他體內的寒山內力,此時已經被他盡數掌握,而如今的兩成內力便是以此為載體,在他的奇經八脈、十二正經之間生生不息。

  剛才紅蓮聖母吐出的是經脈淤堵的敗血,任督二脈瞬間恢復了通暢,而江聞悄然打入一道「寒山內力」,以求在不知不覺中修復紅蓮聖母身體的暗傷。

  自古久病成良醫,江聞在雞足山一番遊歷之後,已經破解了「聖火功」久熾為災的部分秘密,而今天的嘗試同樣意義非凡,進一步驗證了他的猜想。

  江聞曾親眼見到兩位大士將人起死回生,也曾聽聞小明王傳下起傷之法讓劉福通斷首復生,這種似是而非的感覺讓他的心中也不禁猜測,那化身寒山拾得蒞臨人間的菩薩,與小明王張無忌的出現之間,或許有著千絲萬縷、不為人知的相同之處——

  或許自己真的該帶著好酒好肉,想辦法去和石棺中的老朋友聊聊了。

  此時的六丁神女們,正急忙前去照顧她們的紅蓮聖母菩薩,江聞便駐步於清風徐徐的江畔,緩緩思索著心頭的疑問,他猛然抬頭間,又發現竹林深處有一抹白衣飄舞,正死死盯著自己。

  「……呃霜妹,你來得正是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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