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九十六章 內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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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85章 內外

  而在瀾海城內的定興府/西尼州守備府上,正在舉行一場盛宴。作為盤橐城明氏的漏網之魚,帶有混血特徵的明闕羅;作為座上賓被環繞在一眾,華服高冠的陪臣與賓客之中,卻顯得有些強顏歡笑。

  事實上,他自從本家逃離之後,就帶著姐姐來到了嶺西之地;打算憑著多年的積蓄和一點舊日淵源,重新開始改頭換面的生活。但沒有想到他的生意才開始沒多久,還是無法逃過找上門來的是非。

  先是相熟多年的合伙人,莫名其妙的捲款潛逃;然後,又有人揭發了他的身份,並籍此要挾他供認,曾經與那位「妖異討捕」,接觸過的點點事跡。當他不得已全盤托出之後,那些人卻改變主意。

  逼他服下了慢性的毒物,和一種隨時可以催發暴斃的活物;讓他憑藉接觸過的記憶,開始假冒「妖異討捕」的部下;一路招搖撞騙到蒙池國後,卻毫不意外的被當地奉為上賓,但他心中自有明悟。

  經過了這一路這麼多事情之後,恐怕在這裡,就是他生命的最後終點了。只可惜,他與姐姐還沒有過上幾天安生日子,就要葬身在這虛浮榮華之間了。卻不知道,在自己死後,姐姐能否逃出生天?

  因此,無論是流水一般呈送上來,又飛快被換走的駝峰、鹿唇、毗狸等珍饈美味;還是那些盛裝打扮、眼神灼熱,的宦門、藩家貴女們;都不能讓他有所動容和分神。一板一眼的扮演著代言人身份。

  而作為他名義上的另外幾名同伴,就顯得要形骸放浪的多了;自持一手技藝或是異術在身的他們,幾乎是來者不拒的接受,一切的奉承和明面上的好處,並輕易的許下一個又一個慷慨異常的承諾。

  甚至還有人不顧體面的,時不時埋首在那些陪侍奉酒的家姬胸懷中;與明闕羅的矜持和冷靜,形成了某種鮮明的對比;但這反而又讓人更加堅信,他們正是那位「巡道御史」「妖異討捕」所派來的。

  但明闕羅卻知道,這些所謂的內行隊員/外行子弟,在這一身假冒的風光體面之下,實際上又是怎樣的污濫貨色。或者說,除了明面展示的一手技藝,或是足以唬人的異術之外,其他就實在別無是處。

  不過是一些僥倖得以際遇,或是意外覺醒的三教九流。甚至,以明闕羅本身的經驗和見歷,都足以將他們中的大多數,耍的團團轉;因此,在大多數的對外交涉和人事,都是有明闕羅出面應付下來。

  剛開始他還有所膽戰心驚、如履薄冰,但是遭遇的次數和經歷多了,卻也發現就是那麼一回事。那位「妖異討捕」的名頭太大,威勢太強;就算是遠隔崇山峻岭之遙,也依舊沒人敢於質疑和揣測。

  因此在大多數時候,對這些打著旗號的「下屬」,都是極盡款待而進奉不絕,只求將其禮送出境了事;斷不敢更多的節外生枝。就算偶有人質疑或是破綻,卻也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態度含混過。

  如此這般的結果,也讓明闕羅不免有些悲哀、失落;乃至變成麻木、絕望。而他唯一能夠做的,便就是籍著短暫停留之際,設法讓那些假冒身份的「同伴」和「下屬」,為地方順手解決掉一些獸害。

  為此,他也付出了相應的慘痛代價。體內突然被催化活躍起來的異物,讓他痛不欲生的去了半條命。當他再度恢復意識時,就已然渾身赤果、滿嘴血腥的匍匐在,滿地散落的殘肢碎肉中撕咬著什麼;

  這一幕幾乎讓他當場崩潰了;然而,這也是幕後之人給他的警告,若不能用心配合,就變成被絞殺的食人妖物。自此他只能渾渾噩噩的,聽從幕後之人所不斷發下的指示,努力的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但自從抵達了蒙池國的王城之後,許多事情都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或者說原本這一行人馬,被要求低調和審慎從事的做派,突然變得活躍和張揚起來;頻繁接受各方招待的同時,也在不斷放出風聲。

  號稱奉中土朝堂之命,要在作為東西商路和外域藩貢的要衝,河中之地行犁庭掃穴之事;盡力剷除妖亂獸害的根源。並隱隱暗指和懷疑蒙池國地方,有人與妖異勾結作亂,乃至助紂為虐、禍害生靈。

  當然了,就明闕羅的本心而言,他並不覺得策劃這一切的幕後之人;會真的那麼好心出力剷除妖異,而不是籍著這個由頭和掩護,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在私下裡所圖更大呢?那只怕也是他終結之日。

  可惜此時此刻,他身在羅網無力掙扎。想到這裡,他籍著自酌豪飲不絕,把自己灌得半醉同時;也將眼角餘光瞥向宴會的另一角,那幾名同行的「文屬隨員」。他們同樣在家姬簇擁下喝得滿面通紅。

  相比那些早已醉意薰染,開始醜態百出的「內行隊員」和「外行子弟」;這些「文屬隨員」無論被勸引下多少酒水,卻始終有人保持著清醒和理智,而不動聲色的監視和觀察著全場,尤其是明闕羅。


  或者說,相對這隻假冒的隊伍中,那些不知何處籠絡和招攬而來,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弄虛作假,而自以為有幸被「妖異討捕」招募的奇人異士;這幾名不起眼的文職人員,才是幕後勢力的真正部下。

  或者說是這隻招搖撞騙的隊伍中,所暗藏的底牌和後手。因為,明闕羅不幸親眼所見,他們所操縱的那些怪異/妖獸;刻意製造出襲擊和破壞事件,再順勢應邀出面,予以收服或是驅逐的把戲和伎倆。

  也見到過其中個別人,通過間接接觸的下毒和暗中播散有害的異物,製造出突發時疫的假象;再無償施藥救治的收買人心和傳揚口碑、名聲的手段。更有人能夠製造出神乎其神的幻相,來欺騙世人。

  但最讓明闕羅駭然和驚怖的是,作為這幾人的領頭人,擅長一種影響他人心智的秘術;只要與其雙目相對,不知何時就會陷入他的短暫操縱之下;做出種種違背自身意願的行舉,在事後卻渾然未覺。

  明闕羅也親眼所見,隊伍中有些新招徠不久的人,就相繼著了他的道,像是行屍走肉一般的為之驅使;做下一些慘絕人寰之事的同時,也落下了諸多足以要挾的把柄。甚至他懷疑連自己都未嘗倖免。

  因此,明闕羅正可謂是,酒入愁腸愁更愁;一腔憂患無處可訴,只能一杯接一杯的將自己灌倒;以求暫且忘卻片刻的內心煎熬與折磨。然而,不知多久之後,他斟酒的手臂突然被人給握住,同時道:

  「官人,且醒醒酒,重華宮來人了,蒙池國主召見,就在銀泰殿!」這一刻,明闕羅也像是大桶冰水從頭澆到地,一個激靈渾身汗水津津的清醒過來;幕後之人策劃和鋪墊了許久,興許就為這一刻。

  而在不久之前,突然改變主意的衛夫人,也在一眾護衛的前呼後擁之下;抵達了瀾海城內的一處離宮別苑。然後,當她主動要求覲見國主,被暫且無暇為由拒之宮外後;又請求拜見王妃,隨即獲准。

  隨後在依次入內的通傳下,銀髮蒼雪的衛夫人,就被引到了瀾海城北;比鄰著西河王庭所在的重華宮,和後廷所居的流朱宮建築群落,一片富華精美的園苑中。在諸多旗牌苫蓋、帷幕步障的深處。

  數重象牙、玉石和螺鈿、寶石,鑲嵌的山水花鳥多折屏風;捧持熏爐、團扇、金瓶玉壺、琉璃鏡面、瑪瑙如意,珍珠掛簾的女史、宮人,的團團環繞之下;端在一張寬大的雲床上華貴身影開聲道:

  「衛傅姆,不知有什麼急切之事,竟要勞動尊駕?」她正是當代的西河郡王妃/蒙池國後,也是出自南海公室的主要分支,受封國安南都護府境內,廣遠州(驃國故地/蒲甘城)光海公一門的嫡女;

  但和大多數諸侯外藩的子女一般,她從小几乎是在京師長大的,早年更是隨侍在堯舜太后身邊;後來在因緣際會之下,被指婚給了回國繼位的現任西河郡王;也算天然擁有忠於和傾向大唐的立場。

  故而,與從小撫養和教導郡王的衛夫人,算是某種程度上的辦個婆媳關係;只是當王妃開始主掌王府內宅之後,衛夫人就逐漸從明面上抽身而退,將手中絕大多數的事務和資源、人手,盡數移交。

  因此,彼此之間的關係,雖然不算特別親近,但還算和睦相善。衛夫人聞言,上前了幾步正色道:「國後明鑑,老身確有一些臨時的關礙,想要與娘娘分說;只是茲事體大,還請稍退左右一二。」

  「傅姆見外了,還請近前說話。」雲床上的身影嘆聲道:「翠文、紫朱姑且留下侍奉,其餘人等,都退到帷幕之外,讓予和傅姆,好好說些體己話兒吧。」隨著輕輕敲響的玉磬,左右頓時退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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