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她一點都不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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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皇城被一場大雪覆蓋,白茫茫的一片,就連那威嚴的城牆,也在這雪的映照下變得柔和了許多。

  在這兩個月間,越庭欲與君歲寧兩人一馬,看遍了江南風光,悠哉悠哉地從金陵下揚州,又從揚州去了蘇州,從蘇州到了杭州,杭州到了松江,最後回了順京。

  在距離城外三里時,天空忽地飄起了雪,皇城被冰雪覆蓋,還未過年,便添上了濃重的年味。

  大街小巷的行人裹著大襖子,或是棉背心,小販走著叫賣著糖葫蘆串,偶有幾個磕瓜的大嬸在路邊說著小話,君歲寧路過正好聽見了。

  「嘉王府添了小皇孫。」

  「這可是陛下的第一個孫子啊,你說,今年過年會不會給皇城百姓發喜錢啊。」

  嘉王府的小皇孫,算算日子,裴茹雅確實是這幾日生了。

  君歲寧一想,便改變了原本回宮的路徑,轉而帶著越庭欲去了嘉王府。

  然而,到了氣派的嘉王府門外,卻絲毫感受不到一分喜氣。

  侍從板著臉恭敬地帶著兩人入內,此時嘉王正坐在書房裡一臉陰霾,聽下人通稟晉陽公主和太尉拜訪,他才慢慢起身朝著正堂走去。

  見到正堂內的一男一女,嘉王的臉色勉強地緩和了一分,「聽父皇說六妹又跑出去玩了,這一走又是個把月,讓父皇很是擔心,往後還是要收些心。」又是一通教導的話,眼神偶爾掃過從容不迫的越庭欲。

  越庭欲直視嘉王,在他語畢後,開口,「嘉王殿下。」如此,便算問候了。

  嘉王蹙眉輕微點頭,雖沒有言語,但不滿之意卻很是明顯,「九千歲……哦,現在該是太尉了,既是太尉,便要上朝,不能隨意出京了。」

  聞言,越庭欲嘴角勾起了一道迷之微笑,聲音聽不出喜樂,「嘉王說得是。」

  「皇兄,我剛入城時聽聞皇嫂誕下小皇孫,我這才趕來恭賀。」說著,君歲寧提起手中剛從金店購買的純金手環禮盒。

  嘉王的隨從上前接過,君歲寧卻見二皇兄在聽見小皇孫時,臉色一閃而過的煩躁不忿。

  難道……又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

  「皇兄?」歲寧試探地喚了一聲,「皇嫂身子恢復得可還好?我能不能看看小侄子和皇嫂?」

  嘉王蹙眉,「你在外這麼久,回來第一件事該是回宮看看父皇。」言下之意,頗為明顯。

  「可,我來都來了……」歲寧猶疑著說道。

  「王妃身子虛弱,御醫交代了要靜養。」嘉王回絕道。

  君歲寧本就是想試探皇兄口風,見他這般,心中便猜測是否是裴茹雅姦情暴露或者又發生了別的什麼。

  至於見皇嫂和小侄子一事,也只能作罷。

  她這邊剛打消念頭,就聽屋外響起一聲悠揚婉轉的女聲——

  「王爺~」

  隨後,就見殿外身著華服鶴氅的明艷女子在丫鬟的簇擁下,走進了正堂,女子的孕肚明顯,她一手撫著凸起的肚子,一邊摸著後腰,視線在君歲寧的臉上看了看,露出詫異之色,「公主?」細看,她的面上還帶著幾分欣喜。

  「讓你在後院養胎,你怎的日日就是閒不住?」嘉王言語雖是指責,但表情卻比方才緩和溫柔了不少。

  來人是半年前嫁入嘉王府的崔明薇,比起出嫁前,現在的她添了幾分柔美嫵媚,聽了嘉王之言,輕哼一聲,「王爺不來看妾,妾來看看王爺,有何不可?」

  然後又緊接著看向君歲寧,「妾身不知公主在此,妾身能請公主去後院坐坐嗎?」

  嘉王並未反駁,由此可見崔明薇在嘉王府的受寵程度。

  君歲寧也未拒絕,伸手扯了扯越庭欲的袖子,「那你在這兒等我?」王府後院,自然不能帶他一同前往。

  「好,去吧。」越庭欲沒有意見,垂眸低聲道。

  雖然他同意了,但君歲寧也能看出二皇兄對他有所不滿,故而臨走前還有些不放心地朝著二皇兄囑咐道:「妹妹就去崔側妃院裡坐一會會兒,皇兄可不要趁機欺負我的駙馬哦。」

  聞言,嘉王深吸一口氣,冷哼道:「婚期未至,你倒是適應得快。」

  君歲寧與崔明薇離去後,嘉王示意下人換上熱茶,語氣不冷不淡,「你倒是好本事。」

  「殿下是指……」越庭欲抬眸。


  嘉王意味深長地看向少女離去的方向,「從前,本王不知父皇為何信賴於你,如今依然不知,你是如何讓六妹傾心於你的。」

  言語間,沒有好意,只有陰陽怪氣的諷刺。

  「殿下莫不是羨慕了?」越庭欲面色如常,語氣卻仿佛挑釁。

  「你!」嘉王被他直白的言語氣得揮袖,一盞茶打落在地,「呵,本王需要羨慕你?笑話。」

  越庭欲不語,只是神色從容地將身側的茶盞拿起,白色的熱氣冒了上來,在這大冷天倒是讓人起了暖意。

  而方才被激怒的嘉王自知失態,暗暗將生氣壓下,下人重新為他上了盞茶,兩人便就這樣不言不語地喝起茶來。

  待嘉王平靜不少後,只聽下首的越庭欲驀然出聲——

  「臣不過是無父無母無根基的人,飄零於世只求自保罷了,不足為殿下憂患。」

  還是如此直白。

  嘉王皺眉,「只求自保?那你是太謙虛了。」

  「臣可有結黨營私?」越庭欲放下茶盞,看向上首的嘉王。

  嘉王無言。

  「嘉王既知沒有,為何要視臣為奸佞?只因陛下信任臣嗎?」越庭欲氣定神閒地一句句說道,「誠然,臣的外祖父確實是魏尚書,可臣與魏家早就斷了聯繫,已無親緣可言,臣上無老下無小,孑然一身,不足讓殿下擔憂。」

  沒有家人,沒有黨派,沒有心腹,顛覆不了這朝堂。

  而他,也沒有那樣的想法。

  聽了他看似真誠的話語,嘉王陷入了沉思,許久後,嘉王突然問道:「這三年不見你低頭,如今又是為何?」

  「良禽擇木而棲,殿下以民為本,仁愛百姓,嚴以律己,臣願為殿下的左右臂。」越庭欲神色真誠不似作假,亦有些欣賞。

  見這從前從不示弱低頭的人突然投誠,嘉王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哦?」見他又開始不緊不慢地喝起茶來,不得不說,有些時候嘉王是佩服他這份氣定神閒的,明明投誠的是他,反而他還那麼清高。

  「難不成,你是為了寧兒?」嘉王忽地開竅,「你怕本王拆散你們?」

  「殿下說笑了,」越庭欲淺淺笑了笑,拆散是不可能拆散的,「臣對朝堂之事實則不感興趣,如臣方才所說,權力只是為了自保罷了,而今,臣很快會成為殿下的妹婿,也希望將來,臣能安然無恙地與公主一同去晉陽養老。」

  似真似假的言語,又有些隱晦。

  君歲寧若是去封地晉陽,那必然是陛下駕崩新皇登基之後。

  所以越庭欲此言之意,是陛下死後,希望新皇不要針對於他,能讓他放下權柄活著離開順京。

  實則越庭欲若願意一爭,不放下權柄,那麼將來也是能與新皇抗衡的,但這亦有風險,也並不是他想要的。

  他只想要平平安安地與君歲寧廝守一生罷了。

  嘉王聽懂了,便更覺得不可思議了,往日這樣不可一世的人,突然低頭,竟是為了女人,語氣也溫和了許多,「本王沒想到,你這樣的人,竟是對寧兒動了真情……」嘉王自是不理解的,嘉王即便寵愛崔側妃,也絕對不會為了女人而放棄手中權力,絕無可能。

  所以,在嘉王眼中,越庭欲和君歲寧的真情,倒成了讓他唏噓感嘆的。

  不過……

  「越庭欲,你未免將本王看得太壞了,難不成你今日不說這些,將來本王就一定會殺了你嗎?」即便嘉王還不是太子,他亦有自信登上皇位的是他,「本王不至於誅殺一個沒有反叛之心的妹婿。」

  話是如此說的,越庭欲聽了,也只是笑笑,「殿下仁心。」

  ……

  王府後院。

  崔明薇摸著肚子的時候,眼中呈現出慈母之色,一邊又對著君歲寧說道:「公主,這胎明年春季便要生了,屆時您一定要來喝滿月酒啊!聽說,您和太尉的明年年初就要成親了?」

  「嗯。」君歲寧歡喜地點頭。

  兩人忽地一陣沉默,大概是想到了今年年初德妃簪花宴上的尷尬,那時候崔明薇還為婚事而擔憂。

  說起來,崔明薇是越庭欲的前未婚妻,而君歲寧是越庭欲的現任未婚妻,兩人竟還能好好坐著聊天,也是很迷惑的發展。

  「公主。」

  崔明薇突然喚了一聲,在君歲寧看向她時,又道:「其實,幼時與鎮北侯世子定親,我內心很歡喜的,我那時雖沒有見過他,但他的名聲卻是北地女子都知道的,鮮衣怒馬少年郎,家世又好,又有本事,北地女子誰不羨慕我啊……」

  「我曾想過,倘若越家沒有那些事,我會不會是人人艷羨的鎮北侯世子夫人,如今想想簡直是痴人說夢,即便鎮北侯沒有反叛,他的良緣也必然是公主,而不是我。」

  「我家並未在他危難之際伸出援手,我甚至著急撇清干係,我這樣的人怎配得到一對一的愛護,而公主卻是在他身為宦官時,便義無反顧站在他身邊的人,所以今後,公主與太尉的幸福,都是應該的。」

  崔明薇說得格外認真,眸光中的惆悵和祝福交織。

  「我們確實不一樣,但不一樣的並非做法,」君歲寧見她自我反省,突然正色起來,「你的做法雖然沒有情義,但自古來女子名聲就極為重要,你與他並未定情,所以想保全自己的名聲無可厚非,而我不在乎虛名並非就是正義的,只因我是公主,有身份便利可以不在乎他人眼光,所以我沒有比你高尚。」

  「故而你不必妄自菲薄,我們都不是壞人。」

  院中雪花仍在飄著,君歲寧說話時臉上也是清清涼涼的。

  崔明薇聞言,眸中的惆悵消失了,看著君歲寧的眼睛仿若有亮光般,「公主的高尚,只是公主不自知罷了。」

  試問,誰能對心上人的前未婚妻說出這樣一番話,面前的少女根本不知道,在她口中的尋常,她堅持的原則,根本就不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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