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洪承疇的狠辣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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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安置傷員的大院裡,兩個全副武裝的青壯正在把守。

  他們身上濺著血水,相比於以往的老實本分,神情多了些剛毅,眼神銳利的打量四周,手按刀柄,有了一股兇悍之氣。

  看來這場戰鬥,讓團練青壯們也脫胎換骨。

  見識了戰場殘酷的他們,已經有了精兵的模樣。

  看到李毅走來,青壯一臉崇敬的站直了身子。

  李毅笑著點點頭,走進了院子。

  一個大院子裡,少年哨的人正和一些青壯忙碌著。

  整個院子都被傷員擠滿了,屋子裡是慘叫哀嚎的重傷員,屋檐下面也半躺著一些輕傷員。

  地上滴的到處都是血水,浸濕的麻布被扔的到處都是。

  雖然這一仗答應了,可是付出的代價也極其慘重。

  其中死傷最多的就是衛所兵。

  四百餘人的衛所兵,能夠完好站著的不足五十人,其餘將近四百人,傷亡大半,如今正躺在簡陋的門板上,撕心裂肺的慘叫著,被少年們縫合著傷口。

  高小甲蹲在門板旁,面前的傷員胳膊上有一條深可見骨的傷口。

  先是用燒開冷涼的清水清洗乾淨傷口,兩個幫忙的女人死死壓住他,然後高小甲拿出針線,上前就要縫合。

  血肉模糊的傷口不斷噴湧出暗紅的鮮血,可是高小甲絲毫不晃,手指靈活的快速縫合,只是片刻,就將傷口縫合完畢。

  幫忙的女人連忙用棉球吸了調製的燒酒,在滿是血污的傷口邊緣擦拭,然後敷上藥粉,綁好麻布。

  這是一套簡單的戰場救護技能。

  李毅通過祠堂授課,不僅會傳授一些知識,還會教授少年們一些技能。

  戰場救護,就是重中之重。

  多看了幫忙的女人一眼,李毅沒想到這群被韃子俘虜的女人,竟然也站出來幫忙。

  李毅在幾個屋子裡逛了一圈,看到少年哨的人手法熟練的救治傷員,不由滿意的點點頭。

  戰爭不愧是最好的催化劑,不僅讓團練青壯脫胎換骨,連帶著少年們也變得堅強和可靠。

  傷員們看到李毅走進來,全都一臉敬畏的看著他。

  這場戰爭,李毅的勇猛和強大讓他們印象深刻,深深的折服。

  眼看著一個傷員被燒酒刺激的慘叫,李毅上前接過棉球,為他擦拭傷口。

  受傷的衛所兵看到李毅為自己治傷,強忍著痛楚閉上嘴。

  李毅細心的為他消毒,敷上藥粉,一邊包紮一邊叮囑道:「注意傷口不能沾水,每日按時換藥,不用半個月你的傷口就能結疤。」

  衛所兵有些手足無措的點點頭。

  過了好一會,他忍不住道:「大人,我們真的能夠拿到賞錢嗎?」

  李毅微微一怔,看著他道:「當然能。我答應過你們,就算官府不發,你們也可以找我,難道你不信我?」

  衛所兵拼命的搖頭道:「要是官府說的話,俺一個字都不信。可你說的話,俺信。」

  一個中年衛所兵也開口道:「巡檢大人,你別動怒。大傢伙豁出命殺敵,就沒想能活下來,為的只是給家中老小留筆銀子。」

  「是啊,這一仗太打得太慘了。沒有銀子,俺們回去連傷都治不起。」

  衛所兵們紛紛大聲的說,他們之所以願意打仗,為的就是拿命換銀子。

  旁邊的李過惱怒的道:「吵什麼吵,你們拿命死戰,我師父難道就不是嗎?戰場賞格都是官府承認的,你們想要銀子,也該向他們去要。」

  李毅擺手阻止李過,望著衛所兵道:「大家放心,我李毅雖然不是多大的官,可是一口唾沫一口釘。銀子,我一定發到你們的手裡。」

  聽到李毅這麼說,眾人立刻放下心來。

  要是換個官員,不見到銀子他們一百個不放心。

  可是李毅說的話,他們還是非常信服的。

  安撫好這些窮苦的衛所兵,李毅走進了一個小屋子。

  裡面躺著幾個武官,劉宗敏也纏著麻布,躺在床上。

  接連的戰鬥,像是成功激起了劉宗敏骨子裡的狠勁,最後一戰他身先士卒,拿著腰刀衝殺在最前面,十分悍勇。


  代價就是一身是傷。

  「你的傷怎麼樣?」

  李毅快步走上前,看著劉宗敏全身纏著麻布,連忙問道。

  劉宗敏艱難的扭頭看著李毅,勉強笑道:「只是幾處小傷。隊正不必擔心。」

  李毅正色道:「戰場廝殺,講究的是隊列配合,你憑著一腔勇氣上前廝殺,絕非明智。難道你忘了訓練團練隊列的初衷了嗎?」

  劉宗敏老老實實的道:「當時只想著殺敵,昏了頭。」

  李毅嘆息道:「宗敏,從今天的戰果看,你是個帶兵打仗的好手。可是好勇鬥狠,容易衝動,只能是個勇將,而運籌帷幄,作戰英勇,才是良將。你的路還很長,要好好想想自己到底要做勇將還是良將。」

  「勇將?良將?」

  劉宗敏怔住,思量著這兩個詞。

  李毅看劉宗敏沒有大礙,也就走出了屋子。

  歷史上劉宗敏是李自成手下第一大將,雖然作戰勇猛,可脾氣火爆性格衝動,希望他今日能夠聽進去自己的勸說,好好收斂自己的脾氣。

  就在李毅這般想著,外面突然傳來馬蹄聲。

  李毅還未走出院子,就見李自成翻身下馬,身後跟著高一功,兩人快步而來。

  「毅哥兒,大事不好了。」

  李毅攙扶住一臉疲憊的李自成,連忙問道:「發生什麼事了?見到洪承疇了嗎?」

  李自成點點頭,「我去拜見了洪承疇,他知道碎金鎮守住的消息後,並無半點喜色。我又說明官兵急需錢糧賞賜,可是洪承疇推脫,說此事要兵部核查,不歸督糧道衙門管。」

  李毅臉色一沉,他自然聽出這是在推脫。

  他不明白,碎金鎮守住,米脂縣存放的糧食也就保住了,算是幫了洪承疇。

  可是為什麼這麼大的功勞,洪承疇卻一點都不高興,也不願意下發賞賜。

  「縣衙呢?巡按御史呢?他們有沒有什麼消息?」李毅問道。

  李自成嘆了口氣,「巡按御史根本就沒見我,宴子賓聽說守住了碎金鎮,倒是挺開心的。可是他不願意承擔賞賜的錢糧,只是讓我們小心防備,害怕韃子去而復返。」

  「這倒是正常。巡按御史主管官吏腐敗、冤假錯案,戰事不歸他管。我們擋住了韃子,米脂縣免受荼毒,宴子賓身為米脂縣地方官,自然樂享其成。」

  「毅哥兒,那麼現在,我們答應衛所兵的錢糧賞賜,到底誰來出?督糧道、縣衙全都不認,若是等兵部核查,怕是黃瓜菜都涼了。」李自成有些著急的道。

  李毅沒有回答,而是望著遠處漆黑的夜空,思索著。

  洪承疇的反應太過反常了,從案牘庫被燒開始,他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不僅坐視米脂縣被韃子大軍圍攻,阻攔衛所兵支援,還捨棄了史可法。

  這其中到底有什麼隱秘呢?

  李毅掌握的信息太少了,沒有史可法的提點,他根本沒法理解官場的情況。

  這時站在一旁的高一功突然開口道:「毅哥兒,我這裡有史可法給你的一封信。是史可法被按察御史扣押前,派人,讓我轉交給你的。」

  聽到這句話,李毅精神一震。

  他現在急需情報,沒想到史可法竟然提前聊到,給自己留下一封信。

  他連忙打開信件,好在這段時間他也用心學習繁體字,大體意思能夠看的明白。

  史可法先是滿懷歉意的向李毅致歉,說他辜負了李毅的囑託,沒有籌措足夠的錢糧軍需,支援前線。

  後來又解釋說案牘庫被燒,一定是艾家派人所為。並且艾家已經在接觸洪承疇,怕是雙方會達成新的共識,讓他小心提防。

  最後言明,三邊總督楊鶴即將上任,若是洪承疇與艾家同流合污,只有他才能護住李毅。讓李毅帶著他的親隨,去見楊鶴。

  很顯然,在案牘庫被燒後,史可法就預料到了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

  恐怕他也是看穿了洪承疇城府頗深,狡詐不明的性格,專門寫信提醒自己。

  細細思量著,遠處突然有火光出現。

  李毅登高而望,只見米脂縣方向突然有幾處火光在寒風中燒的越來越旺,雖然隔了幾十里,依然清晰可見。

  「高大哥,你在米脂縣呆了許久,著火的地方是哪裡?」李毅回頭問道。


  高一功看了看,肯定的道:「看方位應當是城外,能夠燒起這麼大的火,應該是城外的糧倉。」

  糧倉?

  李毅看到這一幕,心中突然全都明白了。

  怪不得洪承疇對碎金鎮見死不救,一反常態的相繼放棄史可法和自己。

  「原來他是有這個打算。」

  李自成正在看信件,聞言問道:「什麼意思?」

  李毅冷笑著道:「案牘庫被燒,洪承疇想要借軍屯田畝要挾官紳大戶的打算落空了,所以他就玩一招偷梁換柱。借著這次韃子入侵,他燒掉糧倉,這樣就能將糧食損壞的罪名嫁禍到韃子頭上。」

  「洪承疇燒掉了糧倉?他不是正在費盡心機的籌措糧食嗎?又為什麼燒掉糧食?」李自成有些不明白。

  李毅解釋道:「米脂縣城外有八個糧倉,只要在燒毀之前轉移糧食,用陳糧壞米替換,一旦起火,所有的糧食都算作損壞。而真正的糧食則在洪承疇手裡,只要他在事後拿出來,反而有及時籌措軍糧的功勞。這樣一來,洪承疇不僅補足了五十萬石糧食,還能剩下數萬石糧食,以此謀求暴利。可謂是一箭雙鵰。」

  幾句話之間,李毅將洪承疇的打算說的明明白白。

  「不對,按察御史就在米脂縣。洪承疇就算再大膽,怎麼會當著巡按御史的面做這些呢?」高一功沉聲道。

  「巡按御史劉忠州。」

  李毅冷冷一笑,「巡按御史,代替天子巡查不法。可我們這位劉忠州大人,卻有把柄握在洪承疇手裡,他哪裡敢阻攔。恐怕,如今他已經和洪承疇同流合污了。」

  李自成和高一功聽得臉色驚慌,他們沒有想到,原本以為是清官好官的督糧道參政洪承疇,居然心思這麼狠毒。

  而青天大老爺的巡按御史,也成了幫凶。

  只有李毅明白,洪承疇從來不是什麼好人。

  他骨子裡狠辣無情,善於鑽營。史可法有用,就託付大任,一副提拔看重的模樣。

  而史可法沒有利用價值,阻擋他的道路,洪承疇又會毫不留情的捨棄他。

  至於自己,恐怕洪承疇恐怕根本沒預料到,自己能夠守住碎金鎮。

  在他的計劃里,自己應該戰死沙場。

  豈料自己不但沒事,還成功守住了碎金鎮,打敗了韃子騎兵。

  既然成功阻擋住了韃子,哪又何來韃子圍攻米脂縣,燒掉糧倉的戲碼呢?

  李毅臉上浮現出一絲嘲諷的笑容。

  這下子樂子大了。

  洪承疇,一個謊言往往需要成百上千個謊言去彌補,你能補得住嗎?

  「毅哥兒,既然史可法讓我們去找新任三邊總督楊鶴,我們現在就出發。」李自成提議道。

  李毅回頭望著碎金鎮,笑著道:「走之前,我們還有一件事要做。」

  「什麼事?」李自成問道。

  「發放賞錢。」

  李自成反應過來,看著他道:「賞賜的錢糧?眼下官府不願意出,我們能怎麼辦?」

  李毅望著他,笑著道:「誰說我們沒有足夠的錢糧賞賜?」

  李自成驚訝的看著李毅,「哪裡來的錢糧?」

  李毅指著韃子的營地,「不就在那裡。」

  活人自然不會讓尿憋死。

  幾百個英雄好漢,在碎金鎮戰勝了千餘裝備精良的韃子騎兵,守護住米脂縣數萬百姓,自身死傷慘重。

  李毅怎麼也不會讓他們流血又流淚。

  既然洪承疇過河拆橋,縣衙和巡按御史坐視不管,李毅也就再也沒有顧慮。

  他立刻下令,讓高傑召集所有的人。

  除了重傷的,所有人全都坐在一片空地上。

  周圍架起了十幾個大鍋,高傑一身白霧的拿著解肉刀,正在分割豬肉和骨肉。

  拳頭大小的肉被分割好,自然有人扔進大鍋里,然後蘿蔔切好扔進去,再加上香油鹽巴,湯水翻滾,濃濃的肉香飄散開來,籠罩住眾人。

  二三百號人圍在一起,眼巴巴的看著烙出來的大餅,香噴噴的肉湯,口水滴了一地。

  終於,肉湯煮好,麵餅也烙好,少年哨帶著百姓分發給大傢伙。


  每個人兩張塗著豬油的麵餅,一大碗裝著肉塊的肉湯,就是他們的伙食。

  這幫衛所兵許久都沒見到過油星了,見到這麼好的美味,立刻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婦人們不斷的烙餅,肉湯也在煮著,完全夠他們吃的。

  李毅和高傑等人坐在一個八仙桌旁,喝著地窖里找來的燒酒,吃著烤雞。

  烤雞通體金黃,香氣四溢,一人一隻,抱著就啃。

  李毅也餓壞了,擰下來一根雞腿,吃完之後掰掉麵餅泡在肉湯里。

  等到吃飽喝足,李毅站了起來,走到眾人面前。

  高傑和高老實一左一右站在他的身側,一臉肅穆。

  一場大戰倖存下來的眾人全都轉頭看向他們。

  呼嘯的寒風吹過,捲起雪花,漫天飛舞。

  李毅放眼望去,之前六七百的漢子,現在只剩下這一點點人。

  其中死傷最慘重的衛所兵,剩下的都是精壯的西北漢子,他們衣衫襤褸,面有菜色,手裡甚至沒有一件趁手的兵器。

  可是他們的臉上里有了殺氣,眼中有了尊嚴,一場戰爭的洗禮,讓他們從吃草的綿羊,變成了兇狠的野狼。

  陰冷的黑夜裡,呼嘯的寒風中,李毅看著他們堅韌的眼神,明白他們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卑微的活著,手裡的兵刃讓他們明白,一切都是要爭取的。

  「督糧道參政洪承疇和米脂縣知縣宴子賓發話了,他們不願意出賞銀。」

  李毅沒有絲毫鋪墊,直接就回答了大家最關心的問題。

  眾人的眼睛驟然變得凌厲,李毅能清楚的看到,許多人眼中泛起了殺意。

  幾個脾氣暴躁的漢子站起身,大聲道:「這幫狗官。當初說好的參戰給二十兩銀子,殺敵一人給十兩,怎麼能言而無信?」

  「當官的什麼時候言而有信過?平日裡就知道作威作福,要我說咱們殺進米脂縣,逼他們交出銀子。」

  「說得對,這幫當官的都不是好人。他們言而無信,把咱們都害苦了,沒有賞銀,咱們就去跟他們拼了。」

  「那些官老爺都是窩囊廢,李巡檢,只要你肯領頭,大傢伙都拿起兵器跟你去縣城,俺們雖然帶著傷,可骨子裡還有血性。」

  李毅擺擺手,原本喧鬧的場面頓時安靜下來。

  就連脾氣暴躁的幾人,對上李毅的目光,也乖乖的蹲了下去。

  「韃子入侵,整個延安府的衛所兵都在往米脂縣趕。你們現在譁變,不僅拿不到賞銀,還會被彈壓,甚至是下獄治罪。」

  眾人紛紛臉色灰暗的低下頭。

  官府若是真的不認帳,他們的血就算白流了。可惜那麼多同袍,為了給家裡留點銀子,死在戰場上,結果什麼都沒撈到。

  他們心中悲戚,眼裡卻是對官府深深的恨意。

  李毅理解他們的不甘,也懂得他們的苦楚。

  要不是家裡實在揭不開鍋,誰會願意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上戰場呢。

  他話鋒一轉,道:「弟兄們不要灰心,當初我跟雷老虎保證過。賞銀官府不認帳,我認。留下來的,每個人二十兩銀子,殺死一個韃子,賞十兩銀子。這筆銀子,我一定發給每個人。」

  原本心中絕望的眾人,紛紛抬起頭。

  他們望著李毅,眼中有驚喜,也有懷疑。

  「搬上來。」

  李毅一聲高喊,幾個青壯牽著馬車走來。

  他們紛紛跳上架子車,打開馬車上的箱子。

  只見密密麻麻的銀子首飾堆積在箱子裡,在火光中閃著光澤,分外的好看。

  這下大傢伙全都相信了李毅的話。

  一個標營官兵走上前,看著首飾上面的血跡,皺眉道:「大人,這些應當是戰利品吧。」

  李毅看著他,輕輕點頭。

  營兵連忙勸說道:「大人,私分戰利品可是重罪。你打敗了韃子騎兵,正是大功受賞的時候,可千萬不能因此獲罪。壞了大好的前程。」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李毅是拿出了戰利品,要分給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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