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一觸即發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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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毅,你……」

  洪玉瑩咬緊銀牙,大大的眼睛裡積滿淚水,無比傷心的看著李毅。

  李毅長長嘆了口氣,對著她微微抱拳,拉著史可法直接離開。

  望著李毅離去的背影,洪玉瑩心中憤怒到了極點。

  她回頭看著精心準備的飯盒,突然尖叫一聲,撲上去將飯盒全都摔在地上。

  不一會地上到處都是灑落的菜餚。

  一群隨從戰戰兢兢的站在旁邊,連動都不敢動。

  要知道,這些菜餚可都是小姐親手做的,本想給李大人品嘗,沒想到竟是這個結果。

  前院的消息,很快傳到了洪承疇的耳朵里。

  聽到自己的寶貝女兒給李毅做了飯食,竟被辜負,他心中惱怒的同時,也皺起了眉頭。

  玉瑩對李毅有情義,他是知道的。

  之前李毅只是個小小巡檢,如今成為大明最年輕有為的武官,又被皇上贊為冠軍侯。

  今後世道混亂,李毅前途不可言喻,倒也算是個不錯的助力。

  不過他心裡覺得李毅鋒芒太露,得罪人太多,更重要的是想法異於常人。

  雖說有可能拜將封侯,但也有可能抄家滅族,自己絕對不能被他連累。

  心中思量如此,洪承疇還是站起身去了女兒的房間。

  他雖然有三子,但老來得女,對這個女兒自然寶貝的不行。

  眼下女兒受氣,他心中也跟著心疼,立刻化身女兒奴,前去安撫。

  另一邊,李毅和史可法出了宅院,找了個酒樓落座。

  「李毅,玉瑩雖然刁蠻了些,可心性不壞。你不要怪她。」

  李毅無奈笑道:「我明白。」

  「如今朝廷既然決斷,接下來官府定然開始插手饑民事務,我們該怎麼辦?」

  李毅緩緩道:「撤銷賑災官署,我們就無權管理饑民事務,除非官府答應。」

  史可法臉色死灰道:「他們早就嫌我們礙手礙腳,又如何會答應我們繼續管理饑民事務。」

  「但我們還有一個辦法。」

  史可法精神一振,「什麼辦法?」

  「既然他們不答應,我們可以逼他們答應,但這件事要靠你。」

  史可法急不可耐道:「只要能救濟饑民,讓我做什麼都行。你快說說,到底是什麼辦法。」

  「官府想要插手饑民事務,無非是想奪權,但也想侵占賑災錢糧,配合大戶買賣人口,這些都是國法所不容的。」

  李毅沉聲道:「如今劉忠州被治罪,延綏御史就空出來一人。要是你能走動關係,成為御史,就有監察百官的權利,這樣一來,這些官府就不敢輕取妄動。」

  聽到李毅這個辦法,史可法拍腿叫好。

  他聽說楊鶴心意已決,本就認為再無辦法,沒想到柳暗花明,李毅竟然想出這樣一招妙棋。

  「我恩師在朝中有些遺澤,家中有世叔擔任要職,我這就親自去往京師,運作此事。」

  「不過要辦成此事,怕是要兩三個月,如今詔令已下,中間這段時間,需要你撐著。」

  李毅眼神凝重道:「你放心。我會帶領農會繼續組織饑民,對抗官府的欺壓剝削,決不能讓他們將賑災局面毀於一旦。」

  「可是這樣一來,他們定然會想盡辦法對付你。你剛升官就公然對抗朝廷,很可能會成為眾矢之的,被朝廷問責,會罷官治罪的。」

  李毅輕笑道:「眾矢之的又如何,罷官治罪又如何,若是百姓能安居樂業,這官不做也罷。」

  史可法抬起頭怔怔的望著李毅,眼中滿是欽佩和擔憂。

  想到了對策,史可法不做停留,直接帶著隨從去往京師。

  李毅送他出城。

  如今史可法去京師,楊鶴不許他干預此事,李毅要是公然對抗朝廷,整個延綏沒有一個人會幫他。

  接下來這兩三個月,到底會如何,李毅自己心裡也沒底。

  李毅返回軍營,卻見到了王左掛。

  王左掛見李毅回來,急忙走了過來。

  「苗美被殺了。」


  聽到苗美被殺,李毅愣在原地。

  當初他故意放開缺口,用箭矢提醒苗美突圍,本以為他能逃出生天,沒想到最後還是死了。

  「是何人殺的苗美?」

  王左掛臉色陰沉道:「小紅狼。」

  「是他。」

  李毅沒想到居然是降寇小紅狼殺的苗美。

  要知道他們同屬於王左掛麾下,不說感情深厚,但也交情不淺,怎麼會兄弟相殘。

  王左掛壓抑著怒火道:「小紅狼設計接近苗美,騙取他的信任,後來趁其不備殺了苗美,將苗美手下全都殺死,人頭全都獻給了洪承疇。」

  「如今延綏賊寇被清剿一空,洪承疇讓人將人頭全都掛在城頭,誰都知道是在震懾我們,好多兄弟都被嚇破了膽。」

  「那大帥怎麼想的?」

  王左掛左右看了看,低聲道:「苗美的死讓我徹底醒悟,朝廷招安我們就是想讓我們自相殘殺,再加上官府對弟兄們的欺凌勒索,好些人想走。」

  想走?

  李毅望著王左掛,他知道王左掛的意思是打算再次造反。

  「既然大帥知道洪承疇不放心你們,必定注意著你們的動向,貿然造反怕是會死傷慘重。」

  王左掛低頭不語,他最為擔心的也正是這件事。

  「李毅,你才識過人,你覺得我們應該如何?」

  李毅想了想道:「既然大帥信任我,就暫且等待半個月。半個月後北方形勢也許會有大變,到時候也許就是大帥離去最好的機會。」

  「半個月後?」

  王左掛驚疑不定的望著李毅,不明白他為什麼確定這個時間。

  兩人又聊了一會,王左掛告辭離去。

  等他回到自家軍營,一幫降寇紛紛前來詢問。

  「大帥,這李毅到底可不可信?萬一他為了立功,出賣咱們可怎麼辦?」

  王左掛搖搖頭道:「咱們動向根本瞞不住太多人,李毅是少數能幫咱們的人,這個時候只能選擇相信他。」

  「可這半個月的時間,能發生什麼大事?李毅又不能未卜先知,別是在誆騙咱們。」

  「狗日的,你有什麼可騙的?李大人仁義守信,他既然這麼說,定然是有緣由。」老五在一旁喝罵道。

  王左掛抬手壓住議論紛紛的手下,肅然道:「不管怎麼樣,咱們既然決定要走,就只能信任李毅。半個月咱們等得起,你們約束好手下,全都給老子閉上嘴,要是走漏了風聲,全都別想有好下場。」

  一眾降寇頭目皆是點頭應下。

  苗美被殺,王左掛等降寇被安置在綏德,這次招撫也算是告一段落。

  不過洪承疇並沒有離開綏德,接下來整編降寇,安置老弱都需要他來做,這是關乎朝廷大計的事情,洪承疇不會放過這個立功的好機會。

  碎金軍右司也被責令駐守綏德,防備誰,顯而易見。

  李毅卻可以自由活動,打算處理饑民的事務。

  正當他準備去往延安府,先行處理那裡的饑民事務時,一個少年隊的人趕來遞送書信。

  李毅拆開書信一看,臉色無比鐵青。

  他沒有想到,延安官府的動作這麼快,居然直接派遣官吏進駐饑民營地。

  事情緊急,李毅只能快馬加鞭趕去延安府處理這件事。

  好在李過傳遞消息及時,李毅帶著三匹馬,日夜趕路,終於在第二天到了延安府的饑民營地。

  延安府外,人山人海的饑民擁擠在一起,舉著農具和數十名官吏對峙。

  典史官心驚膽戰的大聲呵斥,可是這些饑民根本不信任官府,誓死不願離開饑民營地。

  李過神情嚴肅的站在最前面,身邊的農會管事簇擁著他。

  朝廷裁撤了賑災官署,饑民將會由各府縣分開安置的消息傳到饑民營地之後,立刻掀起了軒然大波。

  饑民中許多人流離失所了兩年,這些艱苦的歲月中,他們數次走投無路求助官府,可是換來的是愚弄和驅趕。

  在官府和大戶的聯合下,本就一無所有的他們,被逼的賤賣田地,賣兒賣女,活的像是行屍走肉。


  只有今年賑災官署接管賑災事務後,才活的有個人樣。

  他們沒有一個人願意再回到過去毫無尊嚴的日子。

  於是饑民們在農會的組織下,紛紛抵制官府入駐饑民營地,絕不願意離開這裡。

  典史大聲呵斥,想要威脅饑民停止鬧事。

  但是眼看著越來越多的饑民圍過來,足足有上萬人,他的臉色也越來越蒼白,唯恐一個不好發生暴動,丟了性命。

  他只能讓官吏想辦法維持秩序,自己連忙跑到後面的棚子中。

  在一幫官吏的簇擁下,延安知府王薄均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只是聽著遠處的嘈雜怒罵聲,眉頭緊緊皺在一起。

  「府尊,這幫刁民根本不聽勸,一定要跟官府作對。」典史躬身小心翼翼道。

  王薄均睜開眼睛,語氣陰沉道:「刁民難成大氣,敢如此大膽,都是農會的人在其中慫恿。」

  一旁的附郭縣令開口道:「既如此,那就抓了農會的人,這樣饑民自然不攻自破。」

  典史連忙阻止道:「縣尊,數萬饑民鬧事,此事若是動手抓人,怕是會釀成民亂。」

  知縣輕笑道:「膽小怕事。之前府尊大人不就抓了農會之人,不也沒生事端。」

  王薄均搖搖頭道:「今時不同往日。當初農會在饑民中立足未穩,如今饑民對農會言聽計從,許多都加入了農會。」

  「可笑,我們這幫官員,竟然奈何不了一群刁民嗎?」知縣不悅道。

  一旁的延安衛指揮使張勇走上前躬身道:「王府尊,既如此,還是讓我們上吧。刁民作亂,企圖從賊,殺再多也無人在乎,正好讓這幫刁民長長記性。」

  一旁的文官紛紛沉默不語。

  他們是親民官,殺傷百姓會影響考績,但接受饑民會增加權柄,他們心中猶豫不決。

  王薄均沉默片刻,點頭道:「農會宣講天下大同,蠱惑人心,煽動造反,可上報謀逆。延安衛當抓捕這些奸賊,勿要讓一人走脫。」

  張勇臉色大喜。

  大軍出動,血流成河,他卻可從其中獲取大量財富,還可立功受賞,更進一步。

  王薄均作為知府發話,就說明文官達成了共識。

  張勇再無掣肘,立刻召集武官商議,派遣官兵鎮壓饑民。

  千餘官兵在武官的率領下列陣前行,旗幟飄揚,兵器在陽光下閃著寒光,如同擇人而噬的猛獸攜著恐怖的氣勢,緩緩的向著饑民營地而來。

  萬餘饑民在農會的率領下與之對峙。

  相比於嚴陣以待,全副武裝的官兵。

  饑民皆是衣衫襤褸,蓬頭垢面,一個個面黃肌瘦的死死盯著官兵,瘦骨嶙峋的胸膛高高挺起,仿佛能聽到心臟跳動的鼓聲。

  秋風吹拂,已經帶了一絲涼意。

  但是在激化的矛盾中,兩方所有人都是熱血沸騰,潮熱的氣息籠罩著所有人。

  張勇身穿精良山紋甲,騎在高頭大馬上在陣前奔馳。

  披風飄拂,他眼神滿是暴虐,高高舉起了手臂。

  前陣弓手紛紛張弓搭箭,長槍如林閃爍著點點寒光,抽出刀刃的聲響伴隨著鼓聲,如同催命的死氣,攜帶著凌厲的殺意,讓對面手握農具的饑民各個臉色蒼白。

  「朝廷有令,饑民各歸原籍,由官府收容。爾等對抗官府,企圖鬧事,罪不容赦,再不繳械投降,殺無赦。」

  「殺無赦。」

  「殺無赦。」

  千餘官兵齊齊高舉兵器,放聲大吼。

  排山倒海般的氣勢壓得許多饑民喘不過來氣,一個個滿臉驚恐,許多人承受不住,不自覺的向後退去。

  李過看著身邊忍不住發抖的管事們,手臂微微顫抖。

  他明白,在全副武裝的軍隊面前,饑民人數太多也不會是對手。

  可是饑民營地是農會的心血,是無數饑民能活下去的家園,他們不能退。

  在無數恐懼的眼神中,李過爬上一輛架子車,望著密密麻麻的饑民。

  這裡面有大量的老弱婦孺,也有不少青壯男子。

  此刻這些人全都滿臉恐懼的站在原地,他們之所以沒有逃走,是因為已經無路可逃。

  李過高舉雙手,神情激昂的大喊道:「鄉親們,咱們挖草根啃樹皮,忍飢挨餓無比屈辱才活到現在。為了活下去,我們失去了朝夕相處的親人,被奪走了賴以生存的田地,剩下的只有絕望,只有死。

  現在咱們好不容易建立家園,能夠吃飽肚子,活的像個人,難道能眼睜睜的看著官府將這一切都毀掉嗎?」

  「不能。」

  李過的話點燃了數萬饑民心底的怒火。

  經過這段時間農會的宣傳,他們明白自己流離失所,並非只是天災兵禍,最主要的是官紳大戶無休止的剝削壓迫。

  他們不信任這樣的官府,不再想被官紳大戶繼續欺壓,他們要反抗,要作為一個人,堂堂正正的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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