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貪婪訛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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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左掛發了一通牢騷,拉著李毅道:「李大人,你是制台大人面前的紅人,定要為我們多多美言。」

  李毅嘆息道:「這件事不是那麼簡單。大帥也看到了,眼下你們就是官員眼裡的肥肉,不餵飽他們,他們是不會放過你們的。」

  王左掛難以接受,怒聲道:「這是什麼意思?皇上都已經赦免我們,這些官員這麼做,還有王法嗎?」

  李毅搖搖頭道:「這就是官場。你們一無靠山,二無所持,就如同稚嫩孩童抱著一個金元寶,貪財之人如何會放過你們。」

  王左掛喃喃無語,垂頭喪氣的坐了下來。

  就在這時,一個漢子跑進來,大聲道:「大帥,老五和一隻虎被州府抓起來了,說他們欺凌良家女子。」

  旁邊的降寇把總騰地一下站起來,怒聲道:「這幫狗官欺人太甚,大帥,咱們殺進州府,快些搭救老五和一隻虎。」

  其他降寇早就無比憋屈,一個個紛紛大聲叫嚷,一定要給這些狗官些顏色瞧瞧。

  王左掛陰沉著臉,怒聲道:「都給老子住嘴。殺進州府?你們忘記自己是什麼身份了嗎?」

  一個降寇把總重重將腰刀拍在桌子上,咬牙切齒道。

  「本以為接受招安就有好日子過,結果還不如當賊痛快。」

  又有降寇把總大聲道:「這幫狗官欺人太甚,與其被他們盤剝,不如反了,再回山里就是了。」

  王左掛走上去,一巴掌狠狠的打在那人的臉上。

  降寇把總臉頰紅腫,嘴角流著血絲。

  王左掛冷冷的掃視著群情激奮的手下,沉聲道:「反?眼下大部隊都被打亂安置,咱們手下只有幾百老兄弟。你們當洪閻王是吃乾飯的啊。」

  聽到王左掛這番話,原本議論紛紛的降寇紛紛沉默下來。

  王左掛厲聲道:「都給老子滾,老五他們我自然會想辦法去救。」

  降寇們一個個垂頭喪氣的離開。

  顯然,這段時間招撫的日子,讓他們無比苦悶,積壓了許多對官府的怒氣。

  等到眾人散去,王左掛疲憊的癱坐在椅子上,捧著腦袋無比低沉。

  「李兄弟,如今我才明白你當初那番話。官場如戰場,卻比戰場險惡百倍千倍,哥哥我真是心力交瘁。」

  李毅沉思片刻道:「綏德知州和我有幾分交情,大帥若是想救人,我可以出面。「

  王左掛也正在苦惱如何救人。

  聽到這番話,神情複雜道:「既如此,還勞煩李兄弟跟我走一趟。」

  兩人快馬加鞭,很快就到了綏德州衙門。

  王左掛揮揮手,親兵走上前敲門。

  衙門不是什麼時候都開門的,出了放告,許多時候都是大門緊鎖,人從兩側耳門出入。

  「小老爺,我家大人有事要拜見馬知州,還請通報一聲。」親兵低聲道。

  門房打開耳門,看著騎馬而來的王左掛,嗤笑道。

  「是城外受招安的那伙賊寇吧?咱們衙門裡的人早等著爾等的孝敬了。」

  聽到一個小小的門房都敢取笑自己,王左掛頓時大怒。

  「爺爺我是朝廷封賞的守備,三品武官,你敢辱我?」

  門房並不害怕,嘲諷道:「這位大人息怒,這裡可是州府衙門,咱們知州再是個五品官,那也是進過文華殿的文官,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相比的,就別在小老兒面前擺官架子。」

  文貴武輕,一個正經守備見到州府掌印官都要躬身行禮,更不要說王左掛一個招撫得來的官。

  王左掛氣的胸口起伏,臉色血紅,恨不得直接動手殺了這狗仗人勢的門房。

  「小老兒不和銀子過不去,爾等還要不要見馬知州了?」

  王左掛壓住心中的怒火,對著親兵使了個眼色。

  親兵從懷裡掏出來二兩銀子,遞給了門房。

  門房掂量一下,瞪眼道:「二兩?當老子是要飯的呢。」

  親兵沒辦法,只好又拿出一錠銀子,大概三兩。

  門房還是不滿足。

  親兵怒聲道:「他人使一兩銀子你就能通報,如今五兩銀子,還不夠嗎?」


  門房咧嘴笑道:「換他們當然夠了。可你們這幫降寇有的是銀子,咱這裡也就水漲船高。」

  親兵都被這無恥的說辭說愣住了。

  若是之前,李毅還對王左掛等降寇的情況不清楚。

  如今見一個小小的門房都百般勒索,就知道官場真是爛到了骨子裡。

  王左掛真想直接拔刀殺了這貪婪的門房。

  可是形勢比人強,他再怎麼憤怒,也不敢當眾殺衙門的門房。

  最後,王左掛只能捏著鼻子又掏了五兩銀子,門房這才去通報。

  本以為能見到馬寧遠,豈料出來的是馬寧遠的師爺。

  師爺態度和善許多,只說馬寧遠公務繁忙,不方便見客。

  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讓王左掛多多賄賂,才能安排見面。

  王左掛沒有辦法,只能掏出來二十兩銀子塞進師爺手裡。

  「今日真有要事相求,還請先生通融一二,讓我等見見馬大人。」

  師爺掂量下銀子,笑而不語。

  王左掛只能又拿出銀子賄賂。

  一共賄賂了六十兩銀子,師爺這才安排,讓他們去偏廳等候。

  一直等了將近半個時辰,馬寧遠才姍姍來遲。

  他身穿常服,面無表情的緩緩走進來。

  看到王左掛,連寒暄都不願,直接走到主位坐了下來,一臉清高。

  王左掛心中苦澀。

  要說小官小吏是為了求財,那這幫高官那更是目中無人。

  自己之前重金賄賂,這幫當官的收了錢,還對他百般鄙夷,呵斥辱罵。

  眼下看到馬寧遠如此做派,就知道今日不好解決。

  王左掛還未開口,李毅突然道:「馬大人,幾日未見,你風采依舊。」

  馬寧遠看不上王左掛,本就心中不耐,只想著快些勒索幾千兩銀子,打發他走。

  突然聽到熟悉的聲音,不由心中一凜,猛然站起身。

  看到王左掛後面的李毅,神情一變,熱情上前笑著道。

  「原來是李大人,你如何會在這裡?」

  李毅微笑著道:「我與王守備有些交情,聽說他兄弟蒙難,正好落在馬大人手裡。」

  馬寧遠慚愧道:「原來是大水沖了龍王廟,給李大人添麻煩了。既然是李大人來過問,定然是無罪。」

  說完對著師爺道:「還愣著做什麼,快去將人放了。」

  師爺微微一愣,反應過來點頭離去。

  王左掛看著這一幕,直接蒙了。

  他沒想到,本以為難辦的事,轉眼間就被辦妥了。

  「馬大人快人快語,只不過既然有案情,還是要調查清楚。」李毅說到。

  馬寧遠掃了王左掛一眼,拉著李毅走到一旁道。

  「府衙困難,如今有機會,都想撈些好處。案情說是良家婦人,其實就是兩個浪蕩女子,李大人並不用擔心。」

  搞了半天,原來是降寇遇到了仙人跳。

  閒聊幾句,馬寧遠堅持設宴款待。

  李毅推脫不掉,就留了下來。

  至於王左掛,馬寧遠邀請的意思都沒有,直接讓他帶人離開。

  酒桌上,兩人坐下說話。

  「李操守,你可知朝廷封賞要下來了?」

  李毅疑惑道:「什麼封賞?」

  馬寧遠激動道:「當然是你的封賞了。有消息說,這次你會連升兩級,成為指揮僉事。要知道,這可是正三品的武官官階,你可以算是大明開國以來,最年輕的三品武官。」

  封賞李毅是有所準備的。

  但是成為大明最年輕的三品武官,倒是讓他豁然醒悟。

  和洪承疇、楊鶴等一幫中老年人相處,李毅都快忘了自己只是個少年。

  「朝廷恩典,我受之有愧。」李毅敷衍道。

  馬寧遠意味深長的道:「李大人,你眼下要升官,官職定然會變動,可知道賑災官署要撤銷了。」


  李毅驟然一驚道:「馬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馬寧遠點點頭道:「這個消息確鑿。賑災官署作為臨時衙門,將會撤銷。饑民安置都要交給各地官府,這是整個西北官場的共識,已經呈遞朝廷許久,這個月剛剛通過廷議。」

  「呈遞朝廷?那一定會有一個領頭的大臣才行。」

  馬寧遠點點頭道:「這個人你認識。」

  「洪承疇?」

  馬寧遠搖搖頭,「楊鶴。」

  聽到是楊鶴,李毅驚愕的半天沒緩過神。

  他怎麼也沒想到,將賑災權利交給官府,竟然是楊鶴呈遞給朝廷的。

  他難道不知道,官府貪腐嚴重,橫徵暴斂,和大戶勾結買賣人口。

  將饑民交給官府,簡直就是將饑民往絕路上逼。

  他不明白,楊鶴為什麼會做這個決定。

  李毅猛然站起身,對著馬寧遠抱拳道:「馬大人,我還有要事,今日酒宴暫且如此,改日我再請你喝酒。」

  馬寧遠笑著道:「既然李操守有要事,就先去忙吧。」

  等到李毅急沖沖離開,馬寧遠臉上的笑意更加濃厚。

  師爺站在一旁,有些不明白道:「老爺,您不是說李毅像茅房的石頭,又臭又硬嗎?為什麼要將消息通報給他。」

  馬寧遠得意的道:「這是本官故意為之。」

  「老爺是故意的?」

  馬寧遠笑著道:「這李毅勇武過人,又桀驁不馴,有他在,饑民這波油水誰都撈不到。如今楊鶴為了換取官員支持,妥協後答應撤銷賑災官署,必定和李毅生嫌隙,如此,咱們才有可乘之機。」

  李毅快馬加鞭向西南方趕去,終於在延安府追上了三邊總督的儀仗。

  楊鶴在驛站歇息,聽到李毅求見,稍稍有些意外。

  雖然因為針對肅清吏治的事情,李毅和楊鶴產生分歧,關係一度變得緊張。

  可是在楊鶴心裡,李毅依然是他的得力心腹,所以並沒有去外廳見面,而是讓人將李毅帶到了書房。

  李毅走進書房,看到楊鶴正等著自己,躬身道:「屬下不請自來,還請制台大人見諒。」

  楊鶴笑著道:「你來了也好。本官正好得到了朝廷的封賞公文,你升任都指揮僉事,差遣還要本官和撫台商議,才能確定。」

  本以為李毅聽到升官,還是連升兩級,必定十分開心。

  但見他神情肅然,楊鶴不由心中一沉。

  「李毅,你這次來到底是什麼事情?」

  「屬下聽說制台大人上書,要將賑災權交還給各地官府?」

  楊鶴點點頭道:「本官確實上書過,朝廷已經廷議,答應了這件事。」

  李毅聞言有些激動道:「制台大人,官府貪腐到了極致,你將饑民交給他們管理,豈不是讓饑民送死嗎?」

  楊鶴勃然大怒,厲聲道:「放肆。李毅,你一個小小的都指揮僉事,竟敢這樣與本官說話。」

  楊鶴雖然視李毅為心腹手下,可絕不允許他挑戰自己的權威。

  見李毅質問自己,楊鶴眼神冰冷,語氣低沉道:「將饑民交給官府,你認為本官願意嗎?本官上書,其中很大的原因,是因為你。」

  「我?」

  李毅不明白。

  楊鶴點頭道:「自從你負責賑災事務以來,確實救了許多饑民。可是你是怎麼做的?你不顧本官勸阻,頻頻訛詐官紳大戶,逼迫他們捐獻錢糧,還用酷刑懲治貪腐官員,毆打官紳大戶家的管家,你這樣做是暢快了,可知道給本官惹了多大的麻煩。」

  楊鶴盯著李毅,語重心長的道:「你做了這麼多出格的事情,真以為無人能懲治的了你嗎?要不是本官上書為你辯解,請同窗好友為你開脫,在延綏給你撐腰,恐怕被錦衣衛抓走的就不是劉忠州,而是你李毅。」

  李毅沒想到楊鶴背後為自己做了這麼多事情。

  他明白自己決議造反,所以不管不顧做了許多出格的事情。

  如今細細想來,若是沒有楊鶴撐腰,自己恐怕早就被治罪了。

  李毅帶著幾分歉意道:「屬下孟浪,制台大人不要動怒。」

  楊鶴長長嘆了口氣,坐了下來。

  場面安靜片刻,李毅忍不住問道:「制台大人,屬下還是不明白,你為何將饑民交給官府。」

  楊鶴搖頭道:「這並非本官本意,而是無奈之舉。」

  「什麼意思?」

  「本官來西北,是為了踐行朝廷招撫之策。如今王左掛受招撫,形勢大好,皇上龍心甚悅,可官府卻排斥降寇,為了安撫他們,本官無奈之下才答應將賑濟饑民的權利交給他們。」

  「可是官府貪腐成風,讓他們賑濟饑民,很有可能逼反饑民,讓形勢更加糟糕。」

  楊鶴苦笑道:「若是有兩全其美的辦法,老夫自然願意。眼下招撫之策十分重要,只要西北賊寇平息,那饑民自然能返回故鄉耕種,為了大局,也只能苦一苦百姓了。」

  李毅默然無語。

  他心裡清楚,官府根本不可能平定西北流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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