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棄暗投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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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茶鋪的房間另有乾坤,屏風後面有一個小隔間,裡面藏了人,在外面的人很難察覺。

  黃炳忠一直待在裡面,等晏長風離開後才出來,坐在了晏長風坐過的位置。

  「白家主,你是如何看的?」

  白毅掀起衣袍重新坐下,眼中怒意未消,越發顯得陰沉,「她應該沒查到什麼,只不過聰明些猜到了,詐出了於宗延的話,今日又來詐我的話。」

  黃炳忠輕搖頭,「你小看她了,她的消息來源比你想像中廣得多,依我之見,你最好毀了那艘船。」

  白毅掀起眼皮,「黃會長很了解她,據我所知你跟她好像沒有過什麼合作?」

  黃炳忠不說是也沒說不是,「盛明軒的島絕對不是咱們的新帝炸的。」

  「那是晏長風炸的?」白毅一百個不信。比起讓他相信那狡詐的女人能炸了盛明軒的島,他更相信黃炳忠兩面三刀,出賣了盛明軒。

  當初他與黃炳忠皆為盛明軒做事,雖沒有負責一條商道,但也多有接觸。此人做事做人永遠只露三分,表面上是個依附於盛明軒的小商戶,不爭不搶不貪私,可實際上悶聲幹大事。在最短的時間裡建立了四通八達的驛站不說,還順利當上了西南商會會長,一般人豈有這樣的能耐?

  或者說,若沒有人相助,豈能有這能耐?

  白毅十分懷疑,黃炳忠一早就與盛明宇暗通款曲,兩面通吃,否則盛明軒不會這麼輕易就敗了。

  「我是這樣認為的。」黃炳忠說,「晏家有極了得的信息網,雖沒有海上商道,但應該可以獲取一些信息,她帶人混上了主教的船——順便告訴你,當初的主教大人就是晏長青。」

  白毅挑眉,「黃會長倒是什麼都清楚啊,那證明晏長青也是個兩面三刀之輩,沒有這些叛徒,盛明軒也不至於敗了。」

  信不信在他,黃炳忠不再爭辯,「我想提醒白家主一句,盛明軒的那些餘黨雖說在海外有些勢力,但不過是垂死掙扎,沒有撼動新帝的可能,你白家若想長久,最好甩掉這些隱患,你別忘了,昌樂伯還沒死呢,以白夜司的本事,不難查到你頭上。」

  「昌樂伯?」白毅眼神輕蔑,「他的子孫後代還要靠我過活,他怎麼敢把我賣了,只要黃會長跟黃總督別把我賣了,白家就無礙。」他笑看著黃炳忠,「我想黃會長跟黃總督不會這麼蠢吧,賣了我,你們兄弟倆的前途也都要賠上的。」

  黃炳忠見他執迷不悟,便不再提,另道:「我聽你們提到於宗延,他去哪了?」

  「被我滅口了。」白毅不甚在意道,「她要查便查去,橫豎查不到什麼。」

  黃炳忠:「見到屍體了?」

  白毅眼中流露出些許不滿,「怎麼,黃會長如此質疑我的能力,我再不濟也不至於殺個人也辦不到。」

  黃炳忠以茶相敬,「多嘴問一句罷了,白家主莫在意。」

  黃炳忠多的嘴,白毅到底不是完全沒放在心上,回府後,他找來去滅口的打手,問道:「於宗延的屍體你是如何處理的?」

  打手垂下眼皮,回道:「保險起見,燒了。」

  「怎麼燒的?細節如何?可有痕跡?」白毅盯著他問。

  打手:「在城外二里處的林子裡,燒了之後我把所有的灰燼都撒入了河裡。」

  白毅點點頭。燒了是很保險,可現在那女人要查,如果不給她一個結果,她只怕會查個沒完沒了。

  「再去找一具跟於宗延相仿的屍體,送到於家厚葬。」

  打手忍痛抱拳,「是,我這就去。」

  傳聞中燒成了灰燼的於宗延此時好端端地坐在晏家作坊里,被好飯好菜招待著。

  晏長風坐在飯桌對面,請道:「於掌柜莫要客氣,從今日起,你怕是要在我這裡委屈一段時日,飯還是要吃的。」

  於宗延心情複雜,著實沒什麼胃口。他在城外險些被白毅派來的打手滅口,至今無法平靜。

  他追隨白家多年,從來忠心耿耿,任勞任怨,沒想到下場如敝履,說棄就棄。

  「晏東家,承蒙相救,這恩情我記在心裡了,但留在這裡屬實不妥,可否送我回蘇州府?」

  晏長風微笑,「於掌柜回了蘇州府,連你的家人也要一併連累,你確定要回去嗎?」

  於宗延:「白家老家主在蘇州府,我追隨他多年,無論如何他不能如此絕情滅我全家。」


  「那要看什麼事。」晏長風親自給於宗延盛了碗湯,「你知道白毅淹我的作坊,知道他更多的秘密,白家競爭皇商之際,這些秘密都是要害,老家主再念舊情也要取捨,若是你,你怎麼取怎麼舍?何況,我猜如今的白家,老家主已經沒什麼話語權了,他就算要保你,白毅也有辦法暗中除掉你,你家新任家主是個什麼行事風格,你該比我清楚。」

  於宗延嘴唇抖動。

  晏長風繼續說:「你』死了』,你的家人能得到撫恤,你信不信,很快他們就會弄一具屍體送回你家去,然後給一大筆錢供養你的妻小,可你如果回去……」她搖了搖頭,一切盡在不言中。

  於宗延的臉色逐漸灰白,理智上,他覺得她說得對。

  「想要你還有你的家人生活如常,我可以給你指條明路。」晏長風拋出條件。

  見於宗延那絕望的表情微微鬆動,她才道:「搬掉壓在你頭上的山,你於家就能高枕無憂,這個道理你該懂。」

  「搬……」於宗延瞠目,開什麼玩笑,白家那是說除掉就能除掉的嗎?

  「話盡於此,如何取捨在於掌柜。」晏長風不再多說,說多了可能適得其反,「飯菜趁熱吃,甭管路如何走,都要填飽肚子不是。」

  她說完起身離開屋子,吩咐胡掌柜好生照顧著。

  「夫人,」葛天見她出來,上前耳語道,「黃炳忠方才見了白毅。」

  晏長風腳步一頓。黃炳忠與白毅有牽連,證明白家當初也與盛明軒有往來。

  當初晏長青得了個西洋主教的身份,說明與西洋人有利益交情,他憑此可以左右那些做海上貿易的商賈,白家必定逃不過。

  盛明軒的餘黨有一部分還在海外,白家與黃炳忠依舊做著海上貿易,雙方很可能還有牽連。如此說來,昌樂伯自以為是花錢請白家從海外引入疫病,實則有可能是被盛明宇的餘黨利用了。

  盛明軒果真是個瘋子,人死了也照樣攪動風波。

  「葛天,去查白家所有的出海貨船。」

  葛天應:「是,夫人。」

  回到家裡,晏長風給盛明宇寫了封信,請示能否動浙直總督黃炳義。白家的船攜帶疫病順利上岸,八成得了黃炳義相助。

  去信第二日,黃炳忠主動登門拜訪。

  「聽聞晏家主來了松江府,我特來拜訪,不知可唐突?」

  晏川行不是為了生意而來,並不想見生意場上的人,自然覺得唐突,但人家來都來了,他也不能說啥。

  「巧了,我是來姑娘家做客的,不請自來,本身就很唐突,黃會長這問題可難倒我了。」晏川行做了個請的手勢,「不過請你喝杯茶還是可以的,請吧。」

  晏長風吩咐下人準備飯菜,「前幾日白得了黃會長的燒餅,說好了要請你吃飯,若不嫌棄就在家裡吃吧。」

  「求之不得。」黃炳忠笑,「似我這等單身漢,成日花錢吃人家做的,最想吃的就是家裡的飯菜。」

  喝了會兒茶,晏川行起身道:「黃會長見諒,我一時片刻不見外孫就想得要命,先失陪了。」

  黃炳忠笑道:「理解,晏會長請便。」

  晏川行走後,黃炳忠看向晏長風,「看來,晏家主已經打算讓權了。」

  晏長風笑而不答,「黃會長的會長做得好像很悠閒?」

  黃炳忠失笑搖頭,「身不由己,我今日來是有事相求。」

  晏長風意外,「黃會長有什麼事能求到我頭上?先說好了,官場上的事我可不摻合。」

  黃炳忠聽她如此說,越發覺得今日來對了,「晏東家,我可助你成為皇商。」

  「助我,對黃會長好像沒有什麼直接性的好處啊。」晏長風裝傻。

  黃炳忠起身躬身行了大禮,「我兄弟二人之命皆繫於晏東家手上,還望成全。」

  「這是做甚?」晏長風忙起開,不受他這大禮,「我說了,官場上的事我做不得主,但我想,即將繼位的太子殿下是個是非分明,賞罰也分明之人,誰的命該留,誰的不該留,他心中有數。」

  黃炳忠得了這一句便定了心,「多謝晏東家提點。」

  吃了這頓飯,黃炳忠便連夜去往嘉興府的住所。浙直總督黃炳義此時身在海寧衛巡查。

  「大哥,事情兜不住了。」


  在自家住所,黃炳忠便有話直說,「白毅招惹了晏長風,恐怕惹禍上身,你我若想明哲保身,唯有主動合作,交代一切。」

  黃炳義與黃炳忠一母所生,面相十分相似,皆是樸素寬厚,只不過他多年為官,多了幾分剛正之氣。

  他寬眉一擰,「怎麼會這樣輕易就漏了底?晏家那個姑娘不過是裴修的夫人,竟有這樣大的能耐?」

  「她有。」黃炳忠苦笑,「有些人啊生來就高人一籌,天資聰慧,家境殷實,是上天的寵兒,獲得成功總比別人容易些,不需要像你我這樣為了出人頭地摸爬滾打,走遍彎路,好容易拼盡全力站在高點之上,回頭看卻已臨近萬丈深淵。」

  黃炳義深深地嘆了口氣。

  「我最近時常想,是否我們就該認命呢?」黃炳忠看向窗外,今日恰逢弦月,就好像他們兄弟倆永遠無法圓滿的人生,「我們費盡心機想要夠天上的明月,為此不得不犧牲一些原則,可挖了坑就要填,一旦氣運不好就滿盤皆輸,猶如賭命,值嗎?」

  「既然走到了這一步,就不要再往回想了。」黃炳義拍拍兄弟的肩膀,「白毅拿你與盛明軒的事威脅我,我不得不妥協,既然妥協了,就沒有回頭路,就算我們現在賣了白家幫助晏家,也不會有好下場。」

  「若不如此,更不會有好下場。」黃炳忠回頭看著大哥,「盛明軒的餘黨不過是強弩之末,早晚覆滅,我們何不順天而為?若助新帝剷除餘孽,就是將功補過,不求你繼續為官,但求保住你我的命啊!」

  黃炳義眉宇間仍有猶疑,「咱們這位新帝不像是眼裡容沙之人,你可知先帝剛去,他就不聲不響跑去西南幹了一場勝仗,從此夷國再不能成為隱患,而他如此擅作主張,朝中一干德高望重的老臣竟屁也不敢放,我觀他如此行徑,遲早要除盡朝中異己者,我這時候若自曝,只怕要成那儆猴的雞。」

  黃炳忠:「正因為遲早要被除,大哥才更應該主動交代,爭取從寬啊!你以為我們還能瞞住嗎,我若沒猜錯,新帝此時恐怕早已經知曉了!」

  黃炳義瞠目,「何以見得?」

  「我說了,晏長風遠比你我想像中有能耐。」黃炳忠搖頭,「白毅趁著晏家主染了疫病,晏長風即將生產之際暗中毀了她家作坊,本以為他們無法應對,白家可以順利成為皇商,可誰知晏長風才將生子就開始布局,短短兩個月就引得白毅入了她的局,白毅露出馬腳而不自知,遲早要自取滅亡,你我若還抱有僥倖,那才是自尋死路!」

  「昨日我去找了晏長風,她話里話外無不在提點你我主動交代,將功補過,她一直在強調自己無權過問官場之事,言下之意,如何處置大哥她要看新帝如何表態,如果我們不能在白家自取滅亡之前爭取新帝原諒,就再沒有機會了。」

  黃炳義身型晃動,他感覺自己一腳踏入了深淵,不知還能否再爬上來。許久後他長嘆一口氣,「罷了,疫病害死了那麼多百姓,我就知道報應遲早會來,我這就上書請罪,是何結果,聽天由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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