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一朝春華老,羞見有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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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6章 一朝春華老,羞見有情郎

  盤雲山脈下,有一座小鎮,名喚春溪鎮。

  山脈隔絕了北方奔涌過來的寒潮,因此,即便到了冬日,小鎮的氣候,仍舊還算暖和。

  一條溪河,緩緩流淌,並未結冰。婉約如花,清雅秀美的女子,在溪邊,利索地處理了買來的鯽魚內臟,準備回去燉一鍋鮮美的鯽魚湯。

  她五指泛紅,透著青紫色,在這樣相對溫暖的氣候下,還是生了凍瘡。

  小鎮民風淳樸,一路上,不少婦人聚在一起聊著家常,看見女子,同她笑道:「莊娘子,今日又為李夫子煮魚湯?」

  隔著一條街,幼童朗朗讀書聲傳了出來,莊蘭若輕輕笑著,點了點頭,和幾位婦人寒暄過後離開。

  她和李無暇搬來春溪鎮已經有八年,小鎮向來排外,真正接納他們二人,還是因為李無暇在小鎮中,做了教書先生。

  誰家沒有幾個孩童需要讀書識字?饒是再蠻橫無知的婦人,對於自家孩子的教書先生,也會多上幾分尊重。

  待莊蘭若走遠後,幾個婦人議論起來。

  「莊娘子的夫婿,真是個神仙一樣的人物,怎麼偏偏蝸居在我們這樣的小地方?」

  一名腰圓臂粗的婦人撇撇嘴道:「這有什麼不好的?李夫子有文化,又能管人,自從李夫子來了書塾,我家那混小子,再沒逃過課,讓我省心不少。」

  「是啊,老先生被他孫子接回去頤養天年後,我們春溪鎮差點就沒了教書先生,李夫子來得太及時了,他收的束脩也不高,上哪找這麼好的人去?」

  「不過李夫子也有不好的。」一名婦人話一出口,幾雙眼睛盯著她,她擰著粗黑的眉毛道:「李夫子鼓勵女娃也去念書,這有什麼用?又不能考取功名,反倒是連家裡的活兒也不幹了,以前我家二丫,還幫著我浣衣做飯呢,現在倒好,成天往書塾跑,我要給她說親,她還不樂意了,真是氣死個人嘞!」

  「少女懷春,最怕的是二丫看上那李夫子了才難辦!」

  二丫她娘不以為意地說道:「李夫子是什麼人?能看上二丫這沒規沒矩的丫頭?再說了,人家李夫子都成親了。莊娘子溫柔嫻靜,和他也是匹配的。」

  先前說話那婦人,悻悻閉了嘴。旁邊婦人忽地道:「李夫子搬來我們春溪鎮,有八年了吧?怎麼不見老呢?莊娘子倒是有衰老之色,也許再過幾年,兩人還真不見得般配。」

  二丫娘神色一凝,心裡沉重起來,二丫那丫頭遲遲不肯說親,不會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吧?

  這可不行,她得回去問問二丫的心思,若真是這樣,必須得早點給她掐了。

  「我家裡的雞還沒喂,就先走了。」婦人站起來,說了一句後,匆匆往家裡趕去。

  *

  盤雲山上,女子一襲白衣,等若雪色,衣著單薄,卻半點不覺風雪寒冷。

  「按照術法指引,三師兄應該就是住在這裡了。」符珠居高臨下,將小鎮全貌,收入眼帘。

  鎮中都是凡人,她不好再施展術法,遂抬手,掐滅了半空中扇舞著翅膀的靈力小鳥。

  如今是冬日,只穿一件衣裙,也很奇怪,符珠取出她和烏生在人間歷練的時候,那件白毛領子的冬裝。

  半張小臉埋在雪白的狐狸毛下,唯獨一雙,神采飛揚,清冽的眸子,露出零星笑意。

  符珠收起飛劍,檢查了下自己,沒有什麼破綻後,下山而去。

  *

  炊煙裊裊升起,莊蘭若燉著鯽魚湯,轉身去拿帕子擦拭手上的水漬,眼底卻映出一抹很淡的遠山紫色。

  灶房無聲無息出現一道倩影。女子容顏蒼白如雪,透著病態的美麗,如清晨的薄霧,縹緲易散。

  明明是一副落難仙子的模樣,卻依舊姿態高貴。

  忽然多出來一個人,莊蘭若臉上沒有震驚,她只是皺了皺眉,冷聲道:「你又來做什麼?」

  「李無暇是我夫君,我不可能對他不利……」

  話還未說話,便被女子強硬打斷:「若你心中不曾有過動搖,為何不將我的事,告訴他呢?」

  女子聲音如霜雪一樣冷,字字珠璣:「因為你害怕。」

  「凡人是無法對付修士的,只有修士才能對抗修士。你怕他為了對付我,從而恢復修為,導致你們的一世情緣早斷。」


  「所以你不敢告訴他。」

  莊蘭若咬著唇,心亂如麻,因為對方說中了她內心的陰暗。

  女子輕輕笑了笑,語氣嘲諷:「就算他不恢復修為,你以為你就能守住這一世情緣嗎?自古多的是紅顏未老恩先斷。」

  「修士駐顏,而時光敗凡人,十年後、二十年後,他依舊是這副相貌,你卻朱顏辭鏡,白髮斑斑,形如老木,即使你們情比金堅,但你還能直面他嗎?」

  她布下一道水鏡,莊蘭若緩緩抬頭,看見鏡中的自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老了下去。

  鏡中的人,有她七分神韻,臉上布滿了皺紋,皮膚猶如核桃殼,溝壑分明,黝黑而粗糙。這是未來的她,白髮蒼蒼,垂垂老矣。

  莊蘭若心神大震,隨後鏡中的女子,恢復年輕時的相貌,但依稀可見,她的眼角生出幾縷皺紋,烏髮中,也有了根不起眼的銀絲。

  這都是歲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

  莊蘭若抬手撫摸自己的臉頰。

  女子口中,不疾不徐吟道:「一朝春華老,羞見有情郎。」

  莊蘭若克制自己不去想,可那些議論的聲音,瘋狂於她腦海中浮現。

  她住在春溪鎮,常聽見大家誇讚李夫子神仙風采、天質自然、文采殊渥,她聽了,並不覺得驕傲,只會越發惶然。

  她今年三十一歲,再過幾年,還能配得上這樣的李無暇嗎?

  莊蘭若知道李無暇不會介意自己的老去,他的境界,早已達到,凡所有相,皆為虛妄的地步。

  可莊蘭若做不到。

  正如詩言,一朝春華老,羞見有情郎。

  蒼顏白髮的女子,在見到依舊意氣風發的心上人時,心裡翻湧的不是愛意,而是無盡的惶然和害怕。

  莊蘭若很早就陷在了這樣的泥沼中,她自欺欺人的過了幾年,便以為,自己不在意。

  本來能早點發的,卡在這句詩上面了,總覺得差點意思,但改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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