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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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81章

  見二長公主不吭聲,韓子謙皺眉。

  「航海途中十分艱苦,很可能一個月都看不見岸,兩個月都洗不成澡,常年吃不上蔬菜,還需要生吃海魚。可能遇到風暴,海盜,大渦流,直接捲入魚腹。你平日裡錦衣玉食,不適合跟著在海上。」

  「我從小習武,沒有那麼脆弱。」二長公主面色平靜,眼睛如同海水般清澈。

  韓子謙凝視著與江月白相似的眉眼,相似的神情。有些恍然。

  今年出宮開府,那意味著年十四。

  他不禁感嘆道,不知不覺中,竟然十四年都過去了。他已經三十八歲,鬢角生出了白髮。

  時間過得真快。

  見到江月白那年,她也是這般年紀,天不怕地不怕,被發現做壞事一臉淡定的模樣。

  見韓子謙沉默不語,二長公主不禁忐忑地問道,「你該不會把我送回去吧?」

  「對,」韓子謙點頭,將雙手背在身後,一臉嚴肅地說道,「被發現了是誅九族的大罪。到了泉州港,就送你回去。你母后知道你不見了,一定很擔心。」

  說著掃了一眼二長公主,索性把話說開,「你皮膚細嫩,還有耳洞,身上有香氣。女子的身份很快瞞不住。萬一出了什麼事,誰都擔待不起。我自己死不要緊。但會連累一船人被誅九族。他們和他們的家人都是無辜的。公主意味著責任擔當,愛護黎民百姓,而不是任性。」

  二長公主偏轉了眼神,皺眉看向一旁。

  「責任兩個字,我都聽出繭子來。原本我很認同公主該要負責任,可你們越是強調,我就越想掙脫。韓少傅,像你和母后這樣為了責任而活著難道不累嗎?您為何之前是少傅,如今卻換了身份?年輕時難道就愛過想要娶的人?」

  二長公主平日裡是個安安靜靜注重禮儀的人,此時卻如此強硬地質問了一堆問題。著實讓人感到意外。

  面對她探究的目光,韓子謙沉默了片刻。他不得不打起精神來,琢磨著該如何掩飾好自己。

  「公主殿下。只要您答應到了福州港就隨著護衛回京。臣可以如實回答您提出來的所有問題,絕無半句假話。」

  二長公主面露欣喜的笑容,「好。我答應你。」

  諸多往事瞬間湧上心頭,雜亂無章,讓韓子謙有些悵然。

  他垂下眸子,緩緩說道,「臣以前考了狀元,在翰林院擔任翰林學士,後來做了你父皇的圍棋老師,所以被稱為少傅。再後來,孝慈太后殯天,就是你父皇的母后,放心不下你父皇的安危,就命我自宮做了太監,近身保護你的父皇。這是公主殿下問的第二個問題。

  公主的第一個問題,臣這樣為責任而活累不累。」

  韓子謙嘆了口氣,「怎麼會不累呢。臣年輕時候是最無拘無束的一個人,看淡名利,無心權勢,不願受禮教的束縛。後來發現人因為有了責任,人生才找到了真正的意義。一個人總要為這個世界留下點什麼,才叫真正來過。累是累,苦是苦,可一切都值得。」

  二長公主不禁好奇地問道,「可太監被人看低,大學士被人尊重。您就一點不難受嗎?」

  韓子謙淡然搖頭,「臣要保護的是帝王,是大明的江山社稷。受這點委屈算得了什麼。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

  韓子謙說的是他自己,二長公主想的卻是她自己的人生。

  她急切地問道,「那第三個問題呢?韓少傅,以前有沒有喜歡的人?從此不能跟她在一起,有沒有很遺憾很傷心?」

  韓子謙覺得此時需要來一壺酒來回答這個問題。

  二長公主跟江月白如此相像的面龐令韓子謙有些恍惚,他思考了片刻後方才作答:

  「有。臣心裡有個一直深愛的人。不能跟她在一起,臣很遺憾。但看著她嫁人生子,幸福美滿,子孫滿堂,臣就為她感到開心。只要她幸福就行了。」

  自初遇她那天起,她或許就成了自己一輩子的軟肋。正是因為她,他才開始牽扯進政治的漩渦。

  倏忽間,他又覺得有江月白這樣的軟肋很好。因為她,自己不知不覺中變成了更有人情味的人。

  二長公主聽著這番平實而又深情的話,深受觸動,淚水盈滿了眼眶,顫聲問道,「那你愛的人知道你對她的感情嗎?」

  韓子謙垂下眸子不去看二長公主,淡淡地說道,「她不知道。她很幸福,我為何要去打擾?」


  二長公主聽完這番話,突然轉過身去,對著船艙壁,掉下許多眼淚。

  韓子謙從口袋裡掏出一方手帕,遞給她後,關上門匆匆離開。

  待看清帕子上的被圈起來的一個「白」字,二長公主目瞪口呆。

  麗春姐姐無意中提起,韓少傅是她的師父,她的字她的書法都是韓少傅教的。那段時間,韓少傅在母后身邊照顧箭傷。

  難道???

  他偷了母后的帕子?

  她不禁回想起韓少傅第一次下西洋回來時,他抱著她摸長頸鹿時看向母后的眼神。如今想來,似乎特別溫柔。

  當然後來在給皇帝哥哥講見聞時,看向母后的眼神都是疏離而尊敬的。

  她睜大了眼睛,一個呼之欲出的答案就在心頭。

  是嗎?是那樣嗎?

  但那個問題絕對不能問出來。問出來就是罪過。

  她也不敢問。她知道問了也白問。

  她下意識地認為,韓少傅不可能污了母后的名聲,絕對不會。

  她將帕子洗乾淨了,還給了韓子謙。

  韓子謙拿著擦了擦鼻涕,隨手揣在口袋裡,似乎很不在意的樣子。

  又讓她感到迷惑。

  如果是她猜測的那樣的話,豈不是會很珍惜那方帕子。怎會如此不在意。

  三王爺秦王知道妹妹偷偷上船的英勇實際,伸出大拇指誇讚她。

  「厲害啊。真沒想到你平日裡文文靜靜的聽話得很,竟然這麼猛。母后發現你不見了,怕是要急瘋了。二妹,你還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嘞!」

  面對三哥陰陽怪氣的嘲諷,還是那熟悉的配方,二長公主淺淺而笑,「三哥,您一路保重。」

  三王爺一改方才笑嘻嘻的模樣,「你回去路上也一路小心。放心,好吃的我會吃雙份,把你的那一份也吃掉。」

  「好啊。謝謝三哥。」二長公主依然淺笑著。

  三王爺總覺得妹妹有點奇怪,可說不出來奇怪在哪裡,撓著頭說道,「你以後不可再這般淘氣讓母后擔心。把我的那份孝心也給盡了。到時候哥哥給你帶好東西。」

  「好。」二長公主應著。

  隨後,韓子謙在福州港找到了當地的官員,命他們安排護送公主回京。還把船上的侍衛調配給了她兩位。

  福州的官員瞬間傻了眼,如臨大敵。這可是天降大鍋啊。差事辦得好不一定有賞,辦得不好可是殺頭的重罪。

  立馬安排了兩船士兵從海路護送二長公主回航。

  誰知回航路上遇上了被孟辛打得屁滾尿流四處流竄躲避的倭寇。保護她的士兵們幾乎傷亡過半,損失慘重。韓子謙留下來給她的兩個侍衛,身受重傷。福州港也遭到了猛烈攻擊,還是孟辛派出來的船隊將其打跑。

  因二長公主離家出走前留下了書信,告知母后說她要跟著韓少傅的船隊下西洋見識世界。江月白雖然覺得這種行為十分荒唐,但也沒有太多的擔心。

  不管是跟著去航行,還是被遣送回來。她相信韓子謙都會安排好。

  收到飛鴿傳書說,二長公主從海上回來,遭遇了倭寇襲擊,江月白心急如焚,對倭寇恨之入骨。

  待見到回來後面色憂鬱的二長公主時,她的心都要碎了,決定要周密部署,對侵擾沿海的倭寇做一次大清洗。

  原來保護二長公主的兩個侍衛在回來路上因為缺醫少藥,最終不治身亡,陸續過世。讓二長公主真正見識到了戰爭的殘酷、將士們的責任感和生命的可貴。原來那些傳奇人物,其實全都是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倖存者。

  二長公主住在慈寧宮裡,幫母后帶弟弟妹妹,平平淡淡的,看起來沒有什麼不同,卻時常在無人處悄悄落淚。

  江月白十分擔憂二長公主的戰後創傷,還有嫁給巴特爾的勉強,她握著二長公主的手說:

  「畫兒,以前是母后不好,只考慮大局,沒有替你考慮,如今母后想明白了,什麼都沒有你的幸福重要。你告訴母后你中意誰,母后替你安排下去,命禮部儘快為你們擇吉完婚。」

  二長公主的眼淚噗噗地掉下來。

  江月白連忙哄道,「不哭不哭了。乖,不哭了。母后已經想出來了另一個辦法。」

  二長公主的眼淚珠子卻掉得更多了。

  內心無比的掙扎。

  一當選擇嫁給巴特爾,不僅要去遙遠的草原,遠離家人,為仇人生子,跟他做夫妻,還要留在草原上,把兒子撫養長大,成為新一任的可汗。

  這樣的一生,將是令人窒息的一生。

  但一想到可能因此發生戰爭,生靈塗炭,無數百姓和戰士失去性命,她又做不到袖手旁觀。

  「是讓小五替我去嗎?我不願去,怎麼忍心讓小五去受苦。」二長公主淚眼朦朧地說道問。

  「不是,」江月白攏了攏女兒耳旁的碎發,「母后自有辦法。你不用擔心。但你以後恐怕要以另一個身份、另一副面孔活著。你願意嗎?」

  二長公主點點頭,「真的可以嗎?」

  江月白說道,「母后會找一個長得像你的女子代替你去。你得把你的喜好習慣小時候發生的事情儘可能地寫下來。你易容後住到表叔家裡去,以後就是表叔的女兒,叫我姑姑。記住了嗎?」

  二長公主偎依在母親的懷裡,垂下眸子,低低地應了一聲,「好。」

  江月白緊接著問道,「那你的心上人是?」

  二長公主忸怩地露出小女兒情態,半天沒有回答。江月白感嘆這才是一個動了心的少女才有的狀態,讓她恍惚間想起當年的自己。

  過了許久,二長公主才猶抱琵琶半遮面地說道,「是,是,是齊鳴哥哥。」

  「哦。是他呀!」江月白恍然大悟,禁不住笑了。

  那年給五個兒女相看伴讀時,江月白見到齊鳴第一眼,就覺得這小伙子看起來很順眼,特別適合做女婿。沒想到早早就預言到了二女兒的婚事。

  二長公主嬌怯地低聲呼道,「母后……」

  江月白拍了拍二長公主的後背,「好了好了。齊鳴是個好孩子。母后允了。但你得花一年的時間把你的替身訓練好,看起來要以假亂真才行。」

  二長公主站起身,恭恭敬敬地跪在母親腳下,「畫兒多謝母后成全。」

  說著就磕了一個長頭。

  「傻孩子,快起來。」江月白扶起了二長公主。

  二長公主禁不住問道,「可是替我去的那個女孩子,她的一生不就毀了?」

  江月白正色道,「很多事情總要有人去做。人生總不能完美,總會有得有失。就像你,一當你決定讓他人替你和親,從現在開始你就不再是二長公主,不可以叫我母后,而是另一個人,用新的身份生活,對任何人都要守口如瓶。

  你兩年後嫁給齊鳴,決不能告訴他你是誰。否則蒙漢間很可能再次爆發戰爭,生靈塗炭。兩種人生,你願意選哪個?」

  二長公主不假思索地回答,「我選第二種,我要嫁給他。」

  江月白傳嫿太婉儀過來給二長公主畫了一副肖像。

  幾天後,一個跟二長公主身材臉型一模一樣的女孩阿離被帶進後宮進行嚴格的禮儀訓練。

  與此同時,一個完全陌生模樣的少女出現在江月白堂兄工部侍郎江秉謙的家中,名為江璃。說是遠房侄女投奔,收為嫡四女。此女伶俐可愛,甚得太后喜歡,經常出入宮中,常被太后留在宮中小住。

  因為江月白平民百姓出身,而且家中姐妹全都去世,如此抬舉同族後人的舉動,沒有引起任何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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