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3章 使心作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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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人沏好茶便退去外殿。

  高浚瞧一眼盤中的米糕,笑道:「方才臣弟進來時,遠遠瞧見一個人,看背影像是皇嫂,本還不確定,這麼一看,還真是。」

  他嘖的一聲,直贊:「要說臣這皇嫂,當真是賢惠體貼得緊。」

  高灝眉頭一皺,笑出了聲。

  高浚不明所以:「臣弟是說錯了什麼?」

  高灝止了笑,隨手拿起一塊米糕遞給他:「你可知如何毀掉一個女子?」

  高浚有些懵:「……殺了?」

  高灝搖了搖頭,面無表情:「讓她不停地為你生兒育女,再一個勁兒地誇她賢妻良母。」

  高浚嘴角抽搐,一臉詫色。

  高灝端起茶盞,輕輕嗅了一下,揚起眉梢:「毀掉一個女子最好的方式,不是讓她做苦力、做雜役,更不是簡單殺了。

  而是將她收入房中,讓她滿心滿眼只看得見一個人,為情所困、不能自拔。終日患得患失、疑神疑鬼。

  然後,為了爭奪自己郎君餘暇時那用以閒來無事、散悶消愁的一丁點寵愛,挖空心思、用盡手段地去討好逢迎。甚至草木皆兵,與旁的女子互相陷害、爭個你死我活……

  如此一說,是否有情似乎也變得並不重要。

  即便不為情、沒有情,為了身份地位、前途未來……她也得把心思傾注在郎君與孩子身上。

  大部分的人便這麼渾渾噩噩過一輩子,回頭被誇贊幾句賢良淑德、寬容大度,到底也是感人的。當然,也有那回過味兒來的,可惜卻也晚了。

  即便不晚,也無須咱們男子多說什麼,自有她們自己人追著貶低、斥責、謾罵,時間久了,旁的不說,她先自我懷疑到不行了……」

  說完,他低低地笑了起來。

  待笑夠了,才淺啜一口茶水,細細品著。

  高浚怔怔看了高灝半晌,接著緩緩垂下眼,只瞧著手中的米糕,不知不覺中有些出神。

  他與高灝都是由馮淑妃一手養大的。

  只是他並非馮淑妃所出。

  他真正的生母是慕容崇德。

  只不過,他的生母在生他時,難產而死。

  後來,父皇便將他交給還只是昭訓的馮氏代為撫養。

  幸運的是,馮淑妃對他視如己出。

  不,應該說比對皇兄這個親生的還要好。

  她不僅從不打罵他,還事事都要皇兄讓著他。

  縱然是他犯了錯,她也只會責怪皇兄,怨他沒有看顧好自己。

  她能對皇兄有多嚴厲,就能對他有多縱容。

  就連父皇也曾說她太過溺愛自己。

  可她卻笑著說,阿浚長得實在太像他的母妃,只要看到阿浚,就會想到阿羨。

  想到阿羨,她就不忍苛責。

  也是在那個時候,他才知道,原來他的生母另有其人,名喚慕容羨。

  乃前大魏名將慕容硯之女……

  高灝睨他一眼,放下茶盞:「盯著這米糕發什麼呆?若是喜歡,回頭走時只管都帶了去。」

  高浚回過神,尷尬地笑了笑:「皇嫂親手做好送來的,臣弟豈敢奪皇兄之好?」

  高灝黑沉沉的眼眸里,有一絲涌動的暗芒,叫人捉摸不透:「無妨,孤再命她做就是了。」

  「謝皇兄賞賜。」

  但見高灝盯著自己瞧,高浚忽然反應過來,連忙放下手上的米糕,從袖中摸出一封信呈上。    「晉州大營才送來的密報,說高永晟似乎因為高渙之死,心存怨懟,生了歪心邪意,與周軍交戰時,竟連敗兩場。」

  高灝從他手中接過信,大致瀏覽一遍,眉頭越皺越緊,恨得咬牙切齒。

  「這個高永晟!當日就不該派他出征!」

  高浚瞅著高灝手上暴起的青筋,低聲勸慰:「皇兄息怒,您想想,要不是將高永晟調離晉鄴,我們未必能順利除掉高渙。那陸氏,的確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可您也該知道,若沒有勝算,他們又怎會狠下心同我們聯手?」

  高灝抬眼,波瀾不興的黑眸盯著他,大腦卻想著別處。

  行事之前,就是在這個殿中,梁婠宣見他,並與他密談。


  只不過那時,她是高高在上的太后,而他,還只是個需要向她示好、希望獲取她支持的長廣王。

  他記得很清楚,那天她難得穿著一身常服,全然不似平時端莊華貴的太后模樣。

  後來,更是眨著一雙靈動狡黠的眸子,靠進他的懷裡,又細又軟的手臂環住他的脖子,仰著頭,笑吟吟地瞧著他。

  她說:「你要真想除掉高渙,需得先支開他最有力的支持。當一隻展翅高飛的雄鷹失去了翅膀,它頂多變成一隻僅會啄人的大公雞……」

  聞言,他不禁失笑,低頭就往她臉上輕啄一口,看著她笑道:「那臣便將這隻雞捉來給太后燉湯喝。」

  於是再上朝,她提議,他反對。

  高渙極力爭取,她自然向著高渙,而他一如他們事先約定的那般,也沒再堅持。

  假如斛律啟光沒有一併離都,他也未必全然信她。

  高灝眯起眼,不由自主地勾了勾唇。

  高浚望著那唇邊隱隱生出的笑意,有些不確定。

  「……皇兄?」

  高灝正色,淡淡瞧他。

  高浚直言道:「未免有什麼不測,不如找個適當的機會,將高永晟換了?」

  高灝:「陣前換將乃兵家大忌,實非明智之舉。」

  高浚道:「是,這是自然,可戰場上刀劍無眼,生死在天,若是高永晟意外戰死,只在軍營中就地提拔一個威望高的即可。再者,晉州大營中又有斛律啟光坐鎮,應是不會出什麼大亂子,皇兄若是仍不放心,另派一個中貴人前去便是了。」

  高灝沉下眉:「斛律啟光。」

  高浚道:「鮮卑軍的一眾將領中,這個斛律啟光最是擁護廢帝與太后,這次也多虧有太后親自修書一封,命人加急送去大營說明情況,不然,只怕他不會信服皇兄。」

  高灝凝起眸,他如何不知?

  這也是他之所以對梁婠尚有顧忌的原因。

  眼下不但不能魚死網破,還必須將她留在宮裡。

  否則,她一旦去了宮外,誰知道她會不會同他們私下聯繫,又會跟他們說些什麼,至少在宮裡,她是在掌控之內的。

  高灝心裡忽然一動,眼下這個局面、這些顧慮……如果都是巧合也罷,倘若不是,那當真是有趣極了。

  他轉眸瞧著盤中還剩的三塊米糕,眼珠黑得幾乎能滴出墨來。

  「你可有合適的人選?」

  高浚誠實道:「倒是有三個人可供皇兄挑選。」

  高灝輕嗯一聲,並不多言。

  ……

  再從太極殿出來時,已是傍晚。

  內侍垂下頭:「陛下。」

  高灝瞧一眼即將散盡的餘暉。

  「去含章殿。」(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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