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2章 度人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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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婠叮囑錢銘等人幾句後,抓起高暘的手腕放在衾被下。

  「皇帝好好休息。」

  「太后——」

  就在她起身時,高暘叫住她。

  被子底下他只露出個腦袋,一雙黑眸盯著她,似有話要跟她講。

  梁婠見此,屏退所有侍候的宮人內侍。

  內殿再無別人,靜悄悄的。

  梁婠重新坐在榻沿:「皇帝想說什麼?」

  高暘垂下眼想了一會兒,問:「太后真的一直在太極殿議事?」

  梁婠淺淺笑了下:「太妃猜得不錯,我的確不在宮裡。」

  高暘頭皮一麻,連帶身體都僵了一僵,後宮婦人怎可隨意離宮?

  他舔了舔唇,眼睛一瞬不瞬:「……為何?」

  他們離得近,梁婠能清楚看到他的眼神,有猜疑、有懼怕、有不解,還有一些別的什麼。

  梁婠道:「周兆元在回鄉的途中遇襲。」

  高暘瞪大眼珠,一下坐了起來,緊張看著她:「那他現在怎樣了?」

  梁婠拍拍他的肩:「我已見過他,只受了點小傷,並沒什麼大礙。」

  高暘稍稍鬆了口氣,又問:「是誰?是永安王,還是……長廣王?」

  頓了頓,又補充道:「當然,也許是別人。」

  他身上浮著一層薄汗,不知是本身體虛,還是心底緊張。

  畢竟,長廣王與太后有私的消息越傳越凶,她又確實承認與高灝——

  不管是不是存著利用,到底是與旁人的關係不同。

  梁婠搖頭:「不知道,我也不能確定究竟是誰。」

  她不是沒派人查,可動手的人太狡猾,早就知曉她會查,真真假假的線索摻在一起,反倒叫人不敢輕下結論。

  可不管是誰,她已打定主意,既然解決不了問題,那就解決了製造問題的人。

  高暘心裡忽然一動,忙問:「莫非太后就是為保全他們的性命,才准許周大人辭官,還不讓王將軍回來?不想他們同尚書令一樣?」

  梁婠望一眼亮閃閃的黑眼睛,沒有否認:「我想對陸勖、王庭樾下毒手的……很有可能是同一個人。」

  高暘看著梁婠,不由焦急:「那斛律將軍豈不是危險了?」

  稚嫩虛弱的聲音迴蕩在空蕩蕩的宮室里,燈火不算明亮,因此光線照不到的角落,黑黢黢的。

  他水亮的眸里滿是擔憂,臉上有著不屬於這個年齡的凝重。

  梁婠嘆了口氣,扶著他躺回去:「皇帝別急,如今周國大軍虎視眈眈,隨時發兵來犯,他們就算再想爭搶皇位,也不會渾不在乎大齊安危。」

  她一頓,又帶了些調侃地笑道:「除非他們想自己上戰場,否則誰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動斛律將軍。皇帝還病著,好好休息吧。」

  高暘望著眼前的人,難得順從地點點頭。

  這是他第一次這麼近距離、也第一次這麼認真地看她。

  她本就長得好看,又畫著精緻的妝容,毫不誇張地說是整個前朝後宮最美麗的存在,即便奔波一日,眉間流露出的疲態也不會叫她失色,反而添了幾分往日難見的柔和,更何況她此時的神情語氣是那麼的溫柔。

  如此一想,也難怪父皇會那樣喜歡她。

  高暘閉上眼,心情複雜。

  梁婠哪裡知道床上小人的心思起伏,只替他掖好被角,又用手背量了量他額頭的溫度,溫言道:「皇帝不可再受涼,若……實在想出去透氣,需得將臉和頭捂嚴實了。」

  她語氣淡淡的,好像是純粹的關心。

  高暘卻垂下眼,心虛得厲害。

  她是當真不知自己夜裡幾次三番去仁壽殿?還是故意這麼隱晦地敲打他?

  高暘一琢磨,驀地睜開眼,不想瞧見她正揉著眉心,不知是不是錯覺,那眼睛看著有些腫。

  想要說的話就這麼忘在腦後。

  方才怎麼沒發現,她的眼底隱隱發紅?

  高暘狐疑:「太后是……哭過了?」

  梁婠按眉心的動作一滯,隨後放下手,不在意地笑笑:「怕趕不及回來,馬駕得快了些,才被風雪蟄的。」


  「哦。」高暘點頭,「那太后也去休息吧。」

  「好。」梁婠應一聲,她確實也累了。

  伴隨著遠去的腳步聲,高暘緩緩睜開眼,側過臉望著冷清清的殿室。

  「如果孤——死了,你會選擇支持誰登上皇位?」

  衾被下,小小的身軀蜷縮成一團,饒是如此,手腳依舊冰冷。

  高暘眼睛睜得大大的,耳邊響起皇祖母的囑咐。

  一個是血脈相承的親人,一個是弒母殺弟的仇人,要如何選不是一望而知?

  是誰扶持他的不重要。

  他是不是傀儡皇帝也不重要。

  能不能活著坐穩皇位才重要。

  只要他活著,他就是最正統的皇帝。

  ……

  冬至後,天黑得越來越快,沒過多一會兒工夫,外頭已是黑洞洞的。

  在含光殿時,陸晚迎就憋了一肚子的氣。

  若說先前對梁婠與人私會的事兒,她還將信將疑,可今日這麼一看,顯然傳聞不虛。

  姑母的話固然不值得全信,但高渙殺了阿父是不爭的事實,梁婠明知真相,卻為了一己之私,不惜包庇兇手,象徵性地罰他禁足反思。

  別說她與自己的殺父仇人關係密切,就單憑她害死小叔叔又移情表兄,現在又與旁人勾纏不清,如何還能饒恕?

  別怪自己無情,誰讓她有愧在先!

  陸晚迎咬牙,不由加快腳下的步子,任風雪打在臉上。

  跟隨的宮人小心看一眼太妃所行的方向,湊近了小聲道:「太妃,現在天色尚早,此時若去仁壽殿難免會叫人看到?」

  陸晚迎一聽,收住步子,轉頭看她:「要如何行事,我自有分寸,需你多嘴?」

  宮人一噎,垂頭跪地:「是奴婢逾距了。」

  「就算你是姑母的人,也給我搞搞清楚,誰是主誰是奴!」

  陸晚迎睨一眼宮人,直往仁壽殿去。

  垂著重重簾幕的大殿寂寂悄悄,越往裡走,苦澀的湯藥味兒越濃。

  陸晚迎是討厭這個味道的。

  她在床邊站了會兒,才伸手撩開床幔。

  見到微光,躺著的人睜開眼,有些吃力地喚一聲:「阿迎。」

  陸晚迎挨著床邊坐下,沖床上的人微微一笑:「姑母,我答應你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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