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0章 向死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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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風所振,烈火之遇鴻毛,旗鼓所臨,衝風之卷秋葉。

  韓佑突然想起了這句古詩,他不但不知道上一世在哪看到過這段詩,甚至連什麼意思都不太明白,只是突然想了起來。

  因為詩里有風,有烈火,有鴻毛,有旗鼓,也有秋葉。

  風,是狂風,也是威風。

  秋葉城下,狂風肆虐,風助火勢,火令風狂。

  周軍的威風,勝過秋葉城外的狂風。

  烈火,一顆顆被砍伐的楓木被定著巨盾的周卒們扛到了秋葉城下,風起,火燃,濃煙滾滾。

  旗幟獵獵,戰鼓聲聲。

  這裡就是秋葉城的主戰場,從西側前往瀛人皇都的必經之城。

  連下六城,秋過,冬來,逼人的寒氣凍結不住大周軍伍的銳氣,只是軍伍並非三頭六臂,並非刀槍不入,火藥箭也並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再攀一次,再攀最後一次。」

  左臂綁著藥布的陸百川低吼道:「攀不上,少尹你軍法處置!」

  「是我被軍法處置還是軍法處置你?」

  或許此時的大軍之中只有韓佑保留著不應有也或許最應有的幽默感了吧。

  對齊桐打了個眼色,兩名雜兵強行將陸百川拉到了隨軍郎中那裡。

  以陸百川的身份,殺家三少之一,他竟然負傷了,可想而知戰況多麼慘烈。

  以陸百川的身手,大周朝五五開,竟然被兩名雜兵輕易拽走了,可想而知體力流失的有多嚴重,

  別說陸百川了,哪怕韓佑也是滿面憔悴之色。

  到了秋葉城外大軍只歇息了不足兩個時辰,之後便是攻城,強行攻城。

  火藥箭僅存不多了,如果問前往皇都最難打的一座城是哪裡,那麼一定就在眼前,秋葉城。

  易守難攻已經不足以形容這座城的地勢,在瀛島本地賊的口中,秋葉城也被稱之為登天城。

  只有三座城門,後方通向皇城的官道大路,左側臨山,正前方也就是對著西側,是如同蜀道一般的階梯。

  周軍一路摧枯拉朽早已讓瀛島各城草木皆兵,未等殺過去便先想著如何防守,尤其是秋葉城,不惜毀了山路與官道,這也就導致本來就極難攻打的秋葉城或許將會成為韓佑這一路軍伍的最後一戰。

  疲憊不堪的戰馬,在破爛寒酸的營區中。

  倒頭就睡的軍伍,躺在四處漏風營帳里。

  屈指可數的火藥箭,旁邊堆放著殘存不多的糧草。

  傷兵營中滿是哀嚎與呻吟之聲,旁邊火光繚繞煙霧熏人,受了輕傷的周卒將戰死的同袍火化後小心翼翼的收斂著骨灰。

  識文斷字的雜兵們,胸口總是鼓鼓囊囊,裡面是家書,無數袍澤的家書。

  所有人都在憋著一口氣,憋著一口氣破了秋葉城後為戰死的袍澤們復仇!

  戰爭,哪有不死的人。

  孤軍踏上異國遠征討伐,哪有什麼浪漫可言,有的,只是悲壯,有的,只是生離死別。

  步卒奮死將城下的木料點燃後,濃煙上升到了秋葉城的西南側城牆與靠近城門的位置。

  這並非是韓佑想要將瀛賊們熏跑,而是阻止瀛賊殺出來,不,應該是說造成一種阻止瀛賊殺出來的假象。

  這也是舒化給出的建議,賭一把!

  停止使用火藥箭,給瀛賊一種火藥箭用光的假象,給瀛賊一種害怕對方出城而戰的假象,之後,便要看天意,如果能夠趁著瀛賊出城時迎面痛擊順勢入城,就可破城,如果無法做到,或者出了岔子,兩翼、前軍將會被切割成兩個部分,無法首尾相顧,後果不堪設想。

  已經足足兩日一夜沒睡的韓佑,強打起精神在王海的陪伴下來到了傷兵營。

  短短兩日一夜,韓佑已經數不清自己來了多少次。

  所有人都不允許他上戰場衝殺,從王海到尋常軍伍,每個人都會阻攔,無法踏上戰陣的韓佑,只能來傷兵營,從而不斷地堅定著自己的信心。

  韓佑沒有說,也不敢說,他動搖了,後悔了。

  這一路上,攻下了許多城池,宰殺了許多瀛賊,可伴隨著一切的是許多同袍就這麼倒下了,再也無法站起來。


  「兄弟,怎麼稱呼?」

  韓佑蹲在一名滿身血污已經看不出傷處在哪裡的軍伍旁,心裡如同針扎一般。

  「牛…牛犇。」

  血水凝固在了牛犇的面龐上,左眼一個血窟窿看起來極為駭人,即便如此,牛犇依舊想要展現出幾許笑容。

  軍營中,得笑著,不能哭,哭,會弱了軍心。

  韓佑抬頭看了眼匆匆跑來的隨軍郎中,後者搖了搖頭。

  「牛犇,四個牛,好名字。」

  韓佑拍了拍牛犇的手臂,強顏歡笑道:「兄弟,如果啊,我是說如果,如果牛兄你沒辦法回去了,回東海了,有什麼我可以效勞的嗎。」

  「你…」

  牛犇的聲音沙啞,連說話都用用盡全力,聲如蚊吶:「你是…」

  「我叫韓佑,三道軍器監監正,也是…將你們帶來的人。」

  「韓…韓帥。」

  牛犇想要掙扎著坐起來,奈何身體無法動彈分毫。

  「韓帥,韓帥…」

  牛犇無法動彈身體,只能用力的挺起胸膛:「您要照顧…照顧…」

  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輕,如同夢中囈語。

  「牛家村…」

  「俺有六個老娘…」

  「二十一個婆娘…」

  「三十三個孩子…」

  「有男娃,有女娃…」

  牛犇睡下了,不會再醒來,沒有說他殺了十二個瀛賊,只是說親族有多少。

  原本,他是為了殺瀛賊而入營,而登船,而踏上瀛島征戰,義無反顧。

  臨終之際,他想的卻是那些幾乎與他名義上毫無干係又如同血濃於水一般的親族,充滿了驕傲、自傲,與不舍。

  這就是軍伍的歸宿,馬革裹屍,就連目不識丁的牛家村村民們都知道,這是軍伍的宿命,為戰爭而生,為和平而死。

  牛家村的人在罵,罵牛犇笨,蠢,連這種道理都不知曉。

  可總有這種笨蛋,蠢貨,前仆後繼奔赴戰場,百死不悔。

  韓佑伸出雙手,本想合上牛犇的雙目,卻看到後者已是合上雙眼,睡的是那麼安詳。

  「少爺。」

  王海彎下腰輕聲道:「舒化又賭對了,秋葉城頭傳出了絞索聲,應是要開城門作戰。」

  「好。」

  韓佑緩慢地站起身,目光無比堅定:「能否破城在此一舉,告知江追、舒化,不用管瀛賊出城的先鋒軍,入城占領城牆,要是我們沖不過去,叫他們為我們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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