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殺人外衣(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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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下的羊腸小道上,小琳呆呆的看著紀純已經被火籠衣束縛到變形的屍體,遠處是受到驚嚇不能動彈的趙三。

  此時遠處的荒草從中,緩緩走來兩個身影。

  「有人嗎?」

  是方一的聲音,小琳跟趙三回頭,卻都說不出話來。

  蘇懿跟方一緩緩走近,看著這兩個因劇烈恐懼而嚇呆的兩個人,看向了前方的地上,是紀純。

  雖然是深夜,但是在月光下,蘇懿一眼就認出了地上這個已經變形的人。此時遠處的草叢沙沙作響,郭淨天跟魯玄靈也趕了過來。看到地上的紀純,兩個人都呆住了。

  完了,拯救郭淨心的計劃徹底落空了。

  他們四人用了好久才千辛萬苦攢夠了可以拯救郭淨心的錢,可是紀純卻在這樣關鍵的時刻死掉了。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魯玄靈只看了一眼地上的紀純眼神就再也不敢看過去,因為太殘忍了。

  火籠衣的網格已經深深勒進了紀純的皮肉,顯然,紀純就是被這火籠衣勒死的。

  趙三目不轉睛盯著紀純的屍體,突然轉頭嘔吐了起來。他無力的看向剛剛到來的幾個人,淡淡的說道:「是火籠衣,是阿水殺死的。他偷了火籠衣。」

  雖然紀純已死,但是小琳依然不允許有人誣陷自己的男人,瞬間歇斯底里了起來,「不,他是被人殺死的,他沒有偷東西。」

  趙三苦笑了一聲,問道:「那他為何被火籠衣殺死?」

  方一呆了很久,才緩緩走過去檢查紀純的屍體。好在今夜的月光很亮,讓方一發現了紀純脖子上的印記——是一個手印。

  顯然,紀純是被人掐死之後才偽裝成了被火籠衣殺死的模樣。

  小琳不服,依然在反駁,「阿水已經被郭淨心兩兄弟超度了,早投胎去了,她怎麼殺死紀純?」

  「郭淨心兩兄弟?哈哈哈哈!誰不知道他們兩個都是被張家人耍的團團轉的,他們真的是除妖師嗎?」

  在這兩人爭論的時候,蘇懿等人還沉浸在計劃落空的絕望中。方一看了看蘇懿,問道:「你覺得紀純是怎麼死的?」

  「不管怎麼死的,都不會是被火籠衣勒死的。」

  蘇懿說著上前就要脫下紀純身上的火籠衣,小琳一看立刻擋在了蘇懿面前。

  「你做什麼?」

  「當然是證明,紀純不是被鬼魂害死的。」

  「你怎麼證明?」

  「這火籠衣不是會殺人嗎?我來穿上它,看它會不會殺人!」

  此時趙三的眼睛瞪得像銅鈴一樣,他還從未見過這樣瘋狂的人。換別人的話,躲還來不及,怎麼還會主動穿上這害人之物?

  事實上蘇懿這麼做也是有私心的,他迫切的想知道,這世上究竟有沒有鬼?本來事情已經跟自己的目標越來越近了,但是剛才方一又發現了屍體的異常之處。紀純的脖子上有一處掐痕,所以極有可能,這才是紀純致死的原因。

  但是換個方向來想,就算是鬼魂也有可能是可以留下掐痕的。

  在四個人的注視下,蘇懿穿上了那件傳說中的火籠衣。方一因為擔心會有事發生,從蘇懿穿上它的時候就一直離得很遠,蘇懿看見方一這副樣子,簡直要被逗笑了。

  不過看到還處於悲傷狀態的小琳才努力忍住了笑。

  「你過來啊,離我那麼遠做什麼?」

  方一觀察了一會,發現蘇懿身上的火籠衣沒有絲毫反應才終於放心,走了過去。

  此時剩下的三個人也都漸漸消去了對這火籠衣的恐懼心理,但他們還不敢完全打消對火籠衣的顧慮。

  事實上,火籠衣如何,會不會有真的鬼魂復仇,魯玄靈跟郭淨天兩人都完全不在意。他們最在意的還是究竟該如何把郭淨心救出去。

  「怎麼樣?好看嗎?」

  在這樣可怖的氣憤下,蘇懿穿上火籠衣走了一圈,這讓小琳跟趙三覺得這人一定是瘋了。倒是方一,對蘇懿這種作風早已習慣。

  「起開,這麼晦氣的東西。」方一厭惡的說道。

  蘇懿倒也不覺得羞愧,反而洋洋得意。不過他的內心還是沮喪的,因為穿上這衣服也沒有任何反應。

  時間越來越晚,夜裡的涼氣充斥在大家周圍,讓他們更加覺得眼前的這個神經病有些可怕。所以此時小琳提議讓大家先回去,第二天再報官。


  「報官?」方一的語氣中透著自豪,「我就是捕快,明日我手書一封給我們縣老爺,案子就由我來查吧。」

  每當方一將這種怪力亂神的事情歸咎於人為,蘇懿就會暴跳如雷,現在也一樣。

  「都不是人為的,你如何查案?」

  「我……」

  看著在鬥嘴的兩個人,剩下的四個人都覺得有些無奈。最終在郭淨天跟魯玄靈的建議下,大家擡著紀純的屍體將其帶回了村子中央的廣場。

  第二天一大早,這件事立刻在破酆鎮傳的沸沸揚揚。當然,對這件事反應最大的還是郭淨心跟張延內。

  郭淨心會認為是自己斬鬼不利,或者自己殺掉的鬼魂根本不是阿水的鬼魂。而張延內所擔心的則是突然出了這檔子事,自己又要安排郭淨心再次殺鬼了。

  「你聽說了嘛?」

  「你說的是那件事吧。紀先生被火籠衣勒死的事情。」

  「對啊,原來真的是他偷的。」

  蘇懿跟方一路過集市,聽見路人們都在討論這件事,而聽到大家把紀純的死歸咎於阿水,蘇懿覺得神清氣爽。這時,一個老人看見蘇懿,大叫了一聲,慌忙逃竄。

  路人們這才注意到,原來蘇懿身上穿的就是那件紅色的火籠衣。

  這可是件會殺人的衣服啊……

  看見大家的反應,蘇懿洋洋得意,不過同時他也更加沮喪,已經穿上這件衣服一整天了,還沒有發生任何事。為了激怒所謂的阿水的靈魂,他還故意到阿水的墳墓前走了幾圈,但同樣都沒有發生任何事情。

  整個破酆鎮,或許唯一為紀純的死而感到悲傷的人只有阿翠了。阿翠一大早醒來就被嚇了一跳,她驚詫的發現自己的身邊多了一個人。阿翠多麼希望這個人就是紀純,她期望紀純已經解除自己跟杜老爺的誤會,已經恢復了之前的誤會。

  她滿懷期望爬起來一看才發現這人竟然是杜岩,他究竟是什麼時候回來的?阿翠絲毫都沒有察覺。阿翠的心顫抖了一下,膽怯的看著杜岩。雖然自己現在什麼也沒做,但不知道為何,只要看見杜岩她就會害怕。

  阿翠小心翼翼的起床,為了不吵醒杜岩,她甚至都屏住了呼吸。輕輕將腳放到地下後她穿上鞋子,悄悄溜出了屋外。

  「夫人,夫人!」

  阿翠剛剛輕輕關上門,就聽見小桃在叫她,她環顧四周,才發現小桃正躲在那顆大樹後。

  「小桃?怎麼了?」

  阿翠看見小桃的時候,就意識到了一定是出了什麼事。因為小桃的面容枯槁,神色緊張,上一次阿翠見到小桃這樣,還是小桃不小心打碎了老爺最喜歡的杯子的時候。

  小桃渾身顫抖,緩緩走到了阿翠面前,阿翠這才發現小桃似乎有些神情恍惚,顯然是受到了什麼刺激。

  「夫人……」小桃蒼白的嘴唇微張。

  「小桃,你說,發生了什麼事?」阿翠本就是急性子,見小桃這樣吞吞吐吐,更加焦慮。

  「紀……紀先生……他……」

  「紀純?他怎麼了?」阿翠急切的問了出來,同時雙手緊緊抓住了小桃的雙肩。

  「他死了……」

  「什麼?」

  小桃口中的三個字像是碩大的巨石不偏不倚的砸到了阿翠的頭上,阿翠只覺得眼前一黑,頓時天旋地轉,昏倒在了地上。

  當阿翠再次醒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躺在了床上,此時杜岩正在梳妝檯前一動不動的看著鏡子中的自己。

  「你醒了?」杜岩從鏡子中看到阿翠醒了過來,但是他並沒有轉過頭來。

  「相公,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晚。」

  這時小桃端著藥正從門口走進來,阿翠一看見小桃,又看了看杜岩,也不在乎杜岩的想法了,直接問紀純的下落。

  小桃欲言又止,看了看杜岩,才猶豫著說道:「紀先生他果然偷了府上的火籠衣,而他……」

  「他究竟是怎麼死的?兩人的對話簡直視杜岩為空氣。

  「他是被火籠衣活活勒死的。」

  阿翠一聽,突然呆住了,手中剛剛接過小桃的藥碗也突然掉到了地上碎裂了。

  「啊,小姐,你沒事吧。」小桃趕緊蹲下去收拾碎了的碗。


  阿翠覺得自己的天空已經塌了下來,而且那些鬼神之事,她從前是不信的,擔發生了這件事,她開始相信了。畢竟最初她就懷疑過火籠衣就是紀純偷走的,現在他遭受這樣的報應,自己也是他應得的。

  只是這樣一來,自己就一輩子都無法離開這杜府了。

  直到她失去紀純,她才意識到,她或許愛的並不是這樣一個男人。她會愛上紀純完全是因為她想逃離這個家。

  就在阿翠悵然若失的時候,只聽杜岩突然哼起了小曲,那是他小時候最喜歡的戲。多年來,阿翠發現每次杜岩心情愉悅的時候都會哼這首曲子。

  難道杜岩發現了自己的事情?對的,杜岩上次就發現了,可如果他發現了,為什麼卻遲遲沒有任何反應?

  不對,或許他不但有了反應,還有了行動。

  那杜岩的死……

  阿翠不敢想下去了,一旦有了這個念頭,她看見杜岩,就會看見紀純臨死前那絕望的眼神。

  因為不能再面對杜岩的臉,阿翠跟小桃來到了院子裡。

  「你是聽誰說的……杜岩已經死了……」阿翠的雙眼無神,臉上也沒有了血色。

  「是……我親眼看到的。」

  阿翠詫異的擡起頭,注視著小桃的眼睛。現在她已經失去了紀純,但是她還是想再看紀純一眼。

  「他在鎮上的廣場上。」

  當小桃剛說完這句話的時候,阿翠已經拔腿跑了出去。小桃還來不及反應,伸手去抓,卻沒有抓到阿翠,阿翠已經跑了出去。

  「夫人!」小桃也追了出去。

  來到鎮上的時候,阿翠發現在廣場的空地上密密麻麻的擠滿了人。顯然,紀純的屍體就在這群人的中央。阿翠緩緩走過去,人們看見阿翠像是丟了魂般的樣子,都下意識為其開出了一條小道。

  阿翠緩緩走過去,發現廣場中央放著一具屍體,屍體上蓋著一塊滲出紅色鮮血的白布。

  阿翠渾身發抖,跪了下來,她鼓起了很大的勇氣,才緩緩伸手去揭開這白布。她本以為自己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當白布被揭開的瞬間,她看見這曾經鮮活有力的生命化為腐朽,變成這瞪著死魚眼,滿臉是血的樣子還是被嚇到了。

  阿翠的心裡咯噔一下,腳一軟坐在了地上。

  這時人群中的人頭攢動,都看向了後方。原來是杜老爺,杜老爺一向是跟破酆鎮的人井水不犯河水,這些眾人也都是明白的。杜老爺一向都是討厭破酆鎮的居民的,對杜老爺來說,這些人都是些不求上進不學無術,想著不勞而獲的人。所以幾年內,杜老爺一直都沒有到過鎮上來。

  這時小桃看見是老爺來了,趕緊弓著腰躲到人群後,跑到了阿翠身邊。此時阿翠還沒有從看見紀純屍體的驚嚇中緩和下來。

  「夫人,快走!老爺來了。」

  小桃看阿翠已經被嚇傻了,忙攙著她強行帶著她離開了人群。

  隨後杜老爺來到了圍觀人群的外圍,大家雖然看出這杜家的少夫人跟這個死去的紀先生或許有什麼特殊的關係,但誰也不敢跟杜老爺多說一句話,況且這也跟他們沒有任何關係,他們要做的就是完成張家人派出的任務,然後每個月按時領到屬於自己的糧食。

  不過這些人還是對杜老爺很敬畏的,因為他們明白,杜老爺跟他們不是同一類人。他們也知道,張家人去找杜家談過多次,他們都沒有妥協。

  所以,他們也給杜老爺讓開了一條路,而羅一武這個管家就跟在杜老爺的身後。

  杜老爺拄著拐杖緩緩走到紀純的屍體前,放生大笑了起來,隨後看向天空,看向四周。

  「阿水,感謝你的再天之靈!我們的火籠衣找回來了!」

  接著,杜老爺艱難的蹲了下來,撫摸著這件帶血的火籠衣。這是蘇懿離開集市的時候將這火籠衣歸還到紀純身上的。

  因為他明白,這是杜家的東西,杜老爺一定會回來取。

  更因為他穿上這件火籠衣一整天都沒有發生任何靈異事件,在方一的勸說下,他才終於放棄,也終於不再一心想證明鬼魂的存在了。

  其實他的父親留下的那本小冊子裡的故事也都是如此,無論是多麼光怪陸離的事情,到最後都是人為。

  也許,這樣才是最真實的世界吧。

  有時候蘇懿甚至有些羨慕郭淨心,如果會有這麼多的人聯合來騙自己,告訴自己這個世界其實很神奇,還有很多人類沒有開發或者還沒有認知的東西,那該多好啊。


  不過作為一個成年人,他還是對這個世界低頭了。

  既然所有的事情都是人為,他就要協助方一,找出這個給自己製造了幻想的人。事實上,這也是出於蘇懿的報復心,他一定要找出兇手,找出真相。

  此時的蘇懿已經不再期待自己能遇上什麼鬼神,他已經對這樣的念頭絕望了。所以他開始走起了一切從事實出發的路線,現在已經跟方一一同去了杜府。

  可惜的是,現在杜老爺並不在杜府。

  杜老爺看了一眼羅一武,羅一武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杜老爺是讓他將紀純身上的火籠衣拔下來。

  已經死去一天的紀純的屍體已經發臭了,現在可是三伏天。剛剛羅一武一走過來就聞到了一種濃烈的惡臭,可現在卻被命令要近距離接觸這屍體……

  羅一武咬緊牙關,躍躍欲試想要上前,可努力了半天,還沒有將手觸碰到火籠衣。

  「讓開吧。」

  杜老爺嘆了一聲,隨後艱難的蹲了下去,一把將拐杖扔到了一邊,開始撕扯紀純身上的火籠衣。

  「紀先生啊,虧我這麼信任你。這幾年來,你也不知道已經從我府上賺走了多少銀子。可到頭來,沒想到你竟然做出了這樣的事。不過好在阿水幫我懲罰了你,這次真的是怪你啊……」

  杜老爺一邊說著一邊用力撕扯火籠衣,紀純的皮肉已經被火籠衣勒的皮開肉綻,身體上也露出很多口子,被杜老爺這麼一拉,立刻又竄出些噁心的液體,這讓在一旁觀看的羅一武再也忍不住,跑到一旁嘔吐去了。

  杜老爺就像失去了味覺似的,絲毫不覺得噁心,將火籠衣完全剝離紀純的身體時,再看紀純的屍體,已經完完全全成了一具血人。

  杜老爺艱難的站起來,將火籠衣疊了一下,放到了懷裡,他的衣服上也沾染了很多惡臭的血跡,但他絲毫不在乎。

  杜老爺回頭看了一眼剛剛吐完回來臉色難看的羅一武,轉身離開了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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