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百鍊鋼化繞指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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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陵厭往椅子後一靠,輕蔑一笑。

  沒有說話,答案不言而喻。

  江清月從袖袋中拿出一包茶葉,一面一面展開,遞到東陵厭面前:

  「我替將軍泡杯茶,將軍看看,這茶葉可喜歡?」

  看茶不是目的,重要的是讓薛非暮安心。

  他雖貴為將軍,但是回京之後得罪了不少人,有許多明著暗著想要加害他的人,無論何時,對靠山表忠心總是沒錯。

  從第一回來,她就發現了,東陵厭很喜歡喝茶。

  房間大廳亭子都預備著,有煮茶的小爐子。

  這次出門,她特意帶了些,以備不時之需,沒想到還真派上了用場。

  東陵厭看了她一眼,沒有接,隨意的揮了揮手,示意她可以煮。

  江清月沒有那個膽子,也沒必要。

  「這是什麼茶?」

  江清月把茶葉倒出來,重新洗過茶碗。

  爐子上茶水沸騰,她提起壺籃,水霧繚繞。

  茶水倒在茶寵上水流從茶寵一端蔓延流下,江清月的聲音緩緩而起:

  「是城外農人摘的野山茶,不值錢,但是卻別有一番風味,將軍大人喝喝看,若喜歡,下回我再帶些來。」

  「哦,你還喝這樣的茶。」

  「偶爾喝喝,特別是下雨天。這樣的粗茶,讓人感受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淳樸美。」

  這些詞都是她特意想的。

  薛非暮位高權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什麼樣的好茶沒喝過,什麼樣的好東西沒有人送來,她想要討得他歡心,自然要另闢蹊徑。

  一件東西的珍貴,並不在於它的價值,而在於它對某個人來說的稀缺性。

  潺潺的流水聲,順著壺嘴緩緩落下,落進杯子裡。

  亭子外,淅淅瀝瀝下起雨來。

  把亭子圍成一個獨立的空間,茶香裊娜,被雨絲困在亭子中,卻更顯茶氣濃郁芬芳。

  江清月把茶端過去,放在東陵厭面前。

  東陵厭端起茶杯,聞了聞,喝了一口。

  「不錯,確實別有一番風味。」

  他一口飲盡,放下茶杯,整個人往後靠在椅子上,閉上眼睛假寐。

  從前,他喝過這樣的茶。

  沒想到今時今日這般場景,也喝了一杯。

  他微微睜開眼,天幕灰暗,雨絲從亭子屋檐飄落下來。

  微風中帶著一絲寒意,但其中瀰漫著的茶香,卻讓人感覺到絲絲溫暖。

  女子坐在一側,粉白裙擺被風拂起,她面容安靜,頸肩肌膚細膩如玉,坐在那裡像一幅絕美的美人圖。

  他下意識的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

  江清月心中一緊,抬頭看過來:「將軍。」

  她臉上露出單純清澈的微笑,聲音輕卻穩,盡力不讓氣氛顯出曖昧。

  東陵厭看著她,眼中是她看不懂的情緒。

  看了好一會兒,看得江清月心中發毛。

  良久,他才送開了手。

  「沒有錢花嗎?」

  「啊?……」

  江清月不解,不動聲色的收回自己的手,提著茶壺倒茶。

  東陵厭把桌上的小匣子推了過來:「給你的。」

  江清月這才注意到桌子上放著的小匣子,她看向東陵厭,不敢顯露出太多的情緒,他給便接著。

  「多謝將軍。」

  東陵厭看她接了,嘴角微勾:

  「以後想要什麼自己買。」

  江清月打開盒子,被裡面滿滿一盒的銀票驚住了。

  「打開看看。」

  她深吸一氣,把銀票拿出來,裡面還有一份房契。

  上面寫著琳琅閣,是今日孫曉曉送她飾品的那一家。

  三司法果然手眼通天,這麼點小事,轉眼間東陵厭就已經知道了。

  「喜不喜歡?」


  「喜歡,多謝將軍。」

  「以後想要什麼跟我說,缺什麼也來找我。」

  江清月低頭,眼眶微紅。

  在東陵厭伸手的一瞬間,抬頭看向他。

  淚水含在眼眶裡,一滴落下來,下一滴將落未落,盈在眼睫。

  她生的極美,一雙杏眼黑白分明,清澈如溪,這般含著水氣,只一眼,便能讓人心軟如泥。

  美人落淚,神佛難擋。

  百鍊鋼化繞指柔。

  「好好的,怎麼哭了!」

  東陵厭眉頭微皺,手卻拿了帕子替她拭淚。

  在他的手挨過去的時候,那滴還在眼眶中的眼淚,終於像珍珠一樣滾落下來,滑過他的指尖,指心滾燙。

  「莫哭,若讓外人知道,還以為是我欺負了你。」

  他的語氣溫柔下來,一點一點替她拭淚。

  江清月任由他動作,看向他的目光,滿是崇拜與感激。

  「從未有人對清月這樣好。」

  她欲言又止,千言萬語終只化作一句:

  「多謝將軍。」

  此時這一聲恰到好處的哽咽,梨花帶雨的濕眸,完全激起了他對眼前這個柔弱美人的保護欲。

  「有事便來找我。」

  江清月看著他,感動得落下兩行淚,見好就收,斂了情緒:

  「好。」

  她沒有說是,也沒有再說多謝,而是說的更為親近些的關係才會說的話。

  回身的時候,抬眸看了東陵厭一眼,見他沒有反感,把心放回到肚子裡。

  抬手替他倒茶,又變成了溫溫柔柔的模樣。

  只是眼中的感激卻始終不散。

  茶香瀰漫。

  東陵厭看她乖巧的模樣,接過她遞過來的茶,將她鬢邊的發挽到耳後,動作輕柔。

  江清月微微低頭,耳尖微紅。

  下一瞬東陵厭收回手,一口喝盡杯中茶,靠在椅榻上閉目:

  「會念三字經嗎?」

  「會。」

  「念來我聽聽。」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苟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

  江清月泡著茶,十分有分寸的垂眸不動,口中念著三字經,聲音輕緩悅耳。

  外頭雨下大了,桌上的小爐子煮著茶,茶葉翻滾,滿亭清香。

  此時前頭的待客廳中,薛非暮端坐在下首的椅子上,一動不敢動。

  就連喝茶都是小心翼翼的。

  眼睛悄悄張望,隨時關注著外頭的動靜。

  不知道將軍大人什麼時候來,怕被看到他失禮的模樣。

  剛剛他跟著管家進來,管家說將軍大人出去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來,讓他稍等一等。

  他自然滿口應下,只是這一等,就等了一個時辰。

  期間,除了下人來添了一回茶,他再也沒見過任何人。

  原本忍不住想要問一問下人,但是又怕惹得主人家不喜,還是忍住,盡力按耐住心中的焦灼。

  此時,外頭下起大雨。

  他一顆心也因為緊張而往下沉,總感覺今日的事情怕是不會太順利,但是眼下除了等也沒有別的法子。

  他長嘆一氣,目光往外頭看了一眼,想到剛剛分別時,江清月戀戀不捨目送的模樣,心中稍微緩和一分。

  也不知道她那邊如何,是不是也坐在哪個茶室,百無聊賴的喝著茶等著。

  薛非暮腦中不自覺的出現一幅畫面:

  某間茶室,江清月依窗而坐,茶香裊裊,從窗口望進去,可以看到她藕粉的衣裳和髮髻上精緻的步搖,那張傾城絕色的臉,露出笑顏……

  回憶著剛剛下馬車時那一瞬的驚艷,給他的震撼,簡直如地動山搖一般。

  和他從前認識的江清月,簡直天壤之別。

  他有一種從前的江清月明珠蒙塵之感,而現在,明珠上面的塵被拂開,露出原本熠熠生輝的光芒來。


  「咕咕咕。」他的肚子不合時宜的叫了兩聲。

  他嚇了一跳,很是尷尬的往旁邊看了一眼,還好沒有人看見。

  端起茶杯,將一杯茶一飲而盡。

  今日早朝他也沒吃東西,等下朝之後回到府中,想著官職的事,哪裡還記得吃什麼,這會已經到了午時,實在有些餓了。

  「咕咕咕。」肚子又叫了幾聲,薛非暮有些焦躁起來。

  外頭的雨一直在下,下得空空慌慌的。

  卻只能耐著性子等著。

  時間一寸一寸很是難捱。

  不知道過去多久,在他肚子叫了又叫,感覺幾乎要餓暈過去的時候,管家來了。

  「世子實在抱歉,我家大人被絆住了身,實在是走不開,你若有什麼事,和老奴說,老奴幫世子轉告。」

  聽著這話,薛非暮都要哭了。

  不甘心想要再等,但是實在是等得太久,肚子也餓的不行,只得作罷。

  長嘆一聲,到底還是說了。

  「也怪我來得太突然,多有打擾,那便改日再上門拜訪。」

  「請,貴夫人已經在府外等著了。」

  「啊?……哦,好,有勞。」

  薛非暮疑惑皺眉,往外頭走去,總覺得哪裡不對。

  就算要離開,也該是他這邊先出去,或者是在剛剛分開的地方會合,怎麼就已經在外面等著了?

  是先跟江清月說了?

  那也不對啊,應該先和自己說才對,萬一自己還想再等呢,她就已經出去了……

  若是以前發生這樣的事,他第一反應就是會責怪江清月自作主張,但現在他首先是自我疑惑。

  雨停了。

  將軍府花廳後的過橋亭里。

  東陵厭一個人坐著,旁邊的小爐子咕嚕咕嚕的冒著泡泡。

  一個身穿藍色錦衣的少年,從不遠處走來。

  一邊走一邊拍著自己身上的泥:

  「阿厭,你這將軍府的牆頭也得叫人打掃打掃,看看,我就趴了一會,一身泥。」

  東陵厭不理他,往躺椅上靠下去。

  景淮也不在意,快步走過來:

  「雖然蹲髒了衣裳,但是這回我可看清楚了。嘖嘖嘖,美得喲,在這天地間自成一道風景。」

  說話間,景淮已經走進了亭子。一邊說一邊比劃,手臂從上到下大大的劃拉了一下。

  而後在東陵厭對面隨意的坐下來。

  「這京城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虛傳。

  「你說這薛非暮是瞎了嗎?那褚家的和這世子夫人完全不能比啊。瞎了,肯定瞎了,不過也是,侯府上頭腦子壞了,薛非暮眼睛瞎了也在情理之中。

  「不過……,有一說一,這世子夫人的聲音,確實有些像。」

  景淮一臉揶揄,看著東陵厭:

  「你不會還喜歡那一位吧。

  「不會吧不會吧,都過去那麼久了,再說了,咱這位世子夫人可一點都不比那位差。」

  東陵厭眉頭都沒有抬一下:

  「你也知道,那是世子夫人。」

  景淮:「世子夫人怎麼了,又美又聰慧,還對你有心。」

  「她是有夫之婦。」

  景淮一下跳起來:「你這話說得,像是那一位不是有夫之婦是的。」

  東陵厭一個厲眼看過來,把景淮嚇了一跳,嘀咕道:

  「我又沒說錯,你瞪我幹嘛,又不是我讓她嫁的。」

  「她是被逼無奈。」

  「哼,那不見得,要我說,世子夫人才是被逼無奈,世子夫人可可憐多了,不像有的人,就知道利用你,偏偏有的人,明知被利用也甘心被利用,你知不知道,這種就叫犯賤……」

  後頭的話,東陵厭一句也沒聽到,只聽到那句世子夫人可可憐多了,腦中想到剛剛江清月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說:從未有人對清月這樣好。

  「反正在我這裡,世子夫人就是好,人美心善。不行,以後她不是世子夫人,她在我這裡,是江家姐姐。


  「你看,反正你也喜歡,乾脆搶過來金屋藏嬌。可能都不用搶,只要你表露出這個意思,薛非暮絕對拱手把人送到將軍府。

  「那一位就別想了,你們沒可能了,也不知道你怎麼就喜歡那樣的,真是,你眼神也沒問題啊,看江家姐姐就很準,怎麼看有的人就不太行。」

  「你今日話好多。」

  「哼,我哪一日話不多,就是心疼有的人不願我說唄。

  「我跟你說啊,這位江家姐姐你可得保護好,我看薛非暮今兒不知道是不是腦子被驢踢了,好像起了色心……」

  東陵厭眉頭一皺,揮了揮手,從屋檐飛下來一個暗衛:

  「去把薛非暮的腿打斷。」

  「是。」暗衛轉眼飛走。

  景淮一副看好戲的模樣:「知道護著人,不錯不錯,還沒病入膏肓。不過斷了腿最多也只能躺個來月,娶回來啊,一勞永逸。」

  「我對成了婚的女子不感興趣。」

  「哼,說得跟真的似的。你最好說到做到。」

  景淮兩手撐在桌子上,看到桌上的茶,打開茶壺看了看,抬頭問:

  「你喝這茶?」

  見東陵厭不說話,景淮想到什麼,一臉八卦:

  「我江家姐姐帶來的吧。

  「喲喲,我江家姐姐果然蕙質蘭心,咱們倆當初逃出京城,這一杯茶可救了你一命,憶苦思甜……」

  「你如果很閒,就去江南看看季昀之在做什麼。」

  景淮噌的一下站起來:「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正常人誰和他打交道。

  「你去,你也別當他是當朝丞相,你只當他是我江家姐姐的姐夫,說不好你們以後還是連襟,現在多聯繫聯繫,再好不過。」

  景淮一邊說一邊走,生怕被東陵厭抓住把他丟去江南。

  等說完已經走到了亭子外,一溜煙,人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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