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8章 白劍入腹,紅劍出背,秦王持秦王劍刺秦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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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恬低著頭沒有吭聲,李信一臉恭敬不言不語,這就是態度。✌♖ 6❾𝕊нⓤχ.ⓒ𝓞𝓜 ✌🐟

  他們反對不了,但也不會贊同。

  他們沒有見過趴在雪地,直至凍死也未移陣地的冰雕連;沒有見過烈火焚身巋然不動,直至燒死也沒有一絲吭聲的邱少雲;沒有見過一個又一個身體迭在一起,以脊背和肩膀作為橋面的血肉長橋。

  這些在秦朝最為傑出的將軍們,無法僅靠想像就在腦海中空想出這樣一支軍隊。

  他們不相信二皇帝說的話。

  說誰都會說,可輪到做呢?

  他們會嚴格執行二皇帝命令,服從,但他們的心不會服氣。

  說幾句漂亮話再簡單不過了,具體部署呢?如何改變軍隊千年以來的習性呢?

  二皇帝方才倒是提到過,已將違反軍紀的秦兵押解,刀斧手已準備好,這是要殺人立威?

  北擊匈奴,二皇帝殺士卒以向饕餮部落匈奴展示一視同仁的事跡,諸將盡知,這無非是第二次殺人立威罷了。

  殺人立威也是訓軍的老傳統了,首創兵家創始人孫武。

  春秋年間,孫武為向吳王戰士自身能力,召集一百八十名吳國宮女開訓。

  孫武將一百八十名宮女分為兩隊,兩隊領頭之人是吳王最寵愛的兩個姬妾。

  這兩支女子軍起初嘻嘻哈哈不當回事,都不聽軍令。孫武斬了兩軍為首的吳王寵妃,兩支女子軍立刻令行禁止。

  這種訓軍方式,每一個兵家門生都知曉,也都或多或少運用過,可這麼做都是為了作戰勝利。

  臨濟之戰打贏了,現在殺人立威不是為了作戰勝利,而是為了虛無縹緲的解放二字,大秦將軍們無法苟同。

  從炎黃大戰蚩尤的涿鹿之戰到現在,哪一次大戰過後不放縱士卒?近兩千年都這麼打仗,為何現在就不行了呢?

  其他將軍們也大都是常態,沒有對二皇帝言語表現出其他情緒。

  令行,心不服。

  唯獨劉邦。

  這位失去了沛公之稱的赤帝大力拍著巴掌,喝了一聲。

  「彩!」

  手掌幾下就拍得通紅,他誠摯地道:

  「陛下金玉良言,邦獲益匪淺!獲益匪淺!」

  在場將軍,除了樊噲,就是他資歷最淺,戰績最差。

  生於沛縣的赤帝也沒有將自身看作秦人,為了立威殺幾個秦國士卒,再妥善不過了。

  說什麼就是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這本就是王的權柄。

  再能打有什麼用?

  他一個地痞無賴能當眾罵太子,能做到將軍這個位置,軍功少而與在場諸多名將並立,靠的不是卓越的軍事能力,而是王的寵幸!

  讚不絕口的劉邦無視身邊將軍們的鄙夷眼神,用胳膊肘使勁一懟樊噲。

  他一個沒有資歷戰功的楚人,想盡辦法做再多事也不容易擠進秦國軍武,與之相比,要二皇帝歡喜顯然容易的多。

  圈子不同,不必硬融。

  樊噲、盧綰、曹參、蕭何這些同出沛縣的鄉親才是他劉邦的圈子。

  沒拿下先登之功,從入帳開始就鬱悶不已的屠夫抬頭看看大哥,後知後覺地拍起了巴掌。

  「好!陛下說的真好!」

  嬴成蟜看著不明所以,跟著劉邦拍巴掌說好話的屠夫,覺得這位被陰陽博士忌憚萬分的破軍真的好呆。

  也就他這個秦國皇帝能這麼想。

  城頭魏兵奔潰太快,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樊噲太暴力,一把屠狗刀從城牆東砍到城牆西,攔者不是被開膛破肚就是被一刀兩斷。

  那些慘死的魏兵看到此刻樊噲,只會覺得可怖駭人,絕不會有呆的想法。

  二皇帝起身微微一笑。

  「那你說說,好在何處。」

  樊噲巴掌不停,求助地看向大哥,他剛才都沒認真聽二皇帝說什麼,哪裡能說出個一二三?

  劉邦嘴就像縫上了,閉的緊緊。

  [陛下就想看你這屠夫窘迫,這時候搭茬解圍,蠢貨行為!]

  太史達寫下的《秦史》中,對劉邦的定論為十二字:略通行軍打仗,精擅人情世故。


  這對於一位武將而言絕對算不上是好評價,劉邦長子劉肥因此在一眾武將世家子面前抬不起頭,向阿父阿母哭訴。

  曹氏這個細君哄著長子,心口皆是唾罵太史。

  將軍劉邦卻是大笑著,一臉自豪道:

  「此言非虛,可以刻吾棺木上也。」

  劉邦亡故後,新任太史令,太史達兒子太史慈為其蓋棺定論又補上五字:胸襟可懷海。

  引為佳話。

  二皇帝知曉這呆子屠夫說不出什麼,也沒想著聽到回答。

  笑著瞥了一眼不肯為兄弟解圍的劉邦,掀開帳門就走了出去,眾將隨之,不以正眼看劉邦、樊噲這兩個異姓兄弟。

  屠狗之輩,地痞之流,諂媚幸進之徒,焉能與他們並列!

  為二皇帝副將,場中資歷戰功皆是次位的老將廉頗落後三步,等到沒拿諸將異樣眼光當回事的兩兄弟走到前來。

  眼瞅前方,身子不動,似自言,像自語。

  「為將者,不曉世情難善終,只曉世情死戰場。」

  說完這句話,老將步伐沒有加快,步子跨度卻從一尺不到變成近三尺。

  數步就越過諸將跟在二皇帝身後,沒有一人生出異議。

  劉邦眼見這些對其看不上的秦國將軍,卻對出自秦國死敵趙國的大將廉頗尊重有加,眼中閃爍著莫名的光。

  [廉頗乃趙人,趙人能得秦將如此,我一個楚人有何不可?秦人重跡不重心,似乎是我想錯了……]

  「和王老一樣,神神秘秘,不知在說些什麼。」

  樊噲有感而發,正常狀態下的屠夫並不呆。

  「副將是告訴你,下次不要丟了先登之功。沒有軍功,沒人瞧得起我們。」

  劉邦輕聲輕語,話音平淡。

  膀大腰圓的屠夫沉默著,與大哥並行,向著排列整齊,同樣緘默無言的秦軍行去。

  秦軍列陣站隊,黑壓壓一片,一眼望不到頭,如海邊一波有一波無休無止的浪潮。

  五百個士卒為一個方陣,八個方陣中間留下一個方陣空地,在這中心處是一個臨時搭建的三尺高台,此為專門處罰違背軍令士卒的行刑台。

  每個行刑台上,都跪著一個低垂腦袋的士卒。

  粗大麻繩從他們的雙肩繞過,在胸腹位置打了兩個大叉,順著腰部重繞回去,反擰著胳膊綁住,在手腕上打了死結。

  只有違背軍令,罪該處死的士卒,才會打死結。

  士卒身側,是一個高大的木製立式喇叭,由秦軍中隨行墨家連夜打造。

  士卒身後,立著一人,其手中不是拿著寬闊的刑刀,就是斧面有人頭大小的刑斧。

  戰場上,他們是手拿秦劍的監軍,職責是監察哪個士卒擾亂軍心、逃跑、怯戰不前。他們的秦劍大多不會斬在敵人身上,而是斬在自己人身上。

  戰場下,他們是手拿刑刀刑斧的刀斧手,沒有感情的殺戮機器,同樣是殺自己人。

  自己人殺自己人,整合軍紀,這種現象不是第一次在軍隊中出現了,但每一次都令人不安。

  兔死狐悲也好,同病相憐也罷。

  剛打完一場大勝仗,記完軍功,爵位提升的士卒們本該將雀躍兩個字刻在臉上,現在卻難有一絲歡顏。

  刑台上這一次跪著的能讓出後背的戰友,戰友將斬,笑不出來。

  下一次便可能是自己,更笑不出來。

  二皇帝率領眾將自方陣中穿行,所過之處,肅殺之意更濃了。

  寒冬漸去的凜冽似乎打了個彎重新歸來,繞著二皇帝轉圈。

  王來了,人就該殺了。

  殺人立威,這個道理不只是將明白,兵也明白。

  沒有讀過兵書,大字不識一小鼎的士卒們不懂什麼道理。久經戰場而不死的老兵們只會將所見所聽所經歷的,言傳給偏愛的新兵蛋子。

  這是傳承。

  就像列陣衝鋒,排隊站位不是按照身高大小,而是新兵老兵交錯間雜。

  這樣在衝鋒的時候,新兵有老兵帶著便不易怯戰後退。等到打了幾場仗,知道戰場上越是怕死越易死後,新兵便也成了老兵。下一次,他們將給補上的新兵蛋子打樣,帶頭衝鋒。


  這也是傳承。

  場間無聲,唯有二皇帝和諸位將軍的行路聲。

  所有士卒都明白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事,也都清楚這是在有意立威。

  但好多事情知道也沒用,依舊會膽怯,會害怕。會在為戰友感傷悲哀的同時,生出一絲絲幸虧不是我的慶幸。

  春意寡淡。

  二皇帝在這並不溫暖的天日中,由上及下僅穿著一件白色單袍,未豎冠的長髮尾部微起,隨著行走的節奏蕩漾。

  他腰間佩著秦王劍,步履間,秦王劍上下擺動,似是代替持掌自己的歷代秦王閱兵,對大秦軍陣點頭稱讚。

  來到第一座刑台前,諸將止步,二皇帝獨登。

  跪在地上,渾身綁縛,低著腦袋的秦兵見到眼前多了雙黑面長靴,心身都是一個顫抖。

  心顫因愧,違背軍令,愧於見王。

  身顫因懼,懼怕身死。

  「抬起頭來。」

  秦兵慢慢昂首,嘴唇乾裂,滿是血絲的雙眼對上了有細微血絲的雙眼。

  那一瞬,本來驚懼的秦兵忽然不怕了。

  他不相信,有這樣一雙滿是哀傷,紅絲淺散在眼眸中,一看就是昨夜不曾睡好的秦王,會為了立威而殺他。

  王不想殺他,是他自己違背軍令,該死。

  他們的王擋住了嚴冬,真正做到視他們這些賤民為子,他卻要王睡不好一個安穩覺。

  臨濟打下來了,除了他們這些違背軍令罪該處死的士卒,還有什麼能讓王夜不能寐?

  他擠出個難看的笑臉。

  「陛下,請動手罷。」

  白袍皇帝冷麵視之,毫無徵兆得一腳踢翻秦兵。

  摔在地上的秦兵身上疼痛,心中卻是一陣舒坦。

  臨死之身,能讓王踢幾腳解解氣,甚好。

  雙臂被綁,無法以手支地而起的他用肩膀頭頂在地上,像是一個蛆一般艱難挪動。

  單衣破裂,鮮血滲出,他終於重新跪在二皇帝面前,臉上的笑容更深了些。

  「芒,咸陽黍村人。父亡於伐楚,家有老母,兄弟姊妹共有四人,排行第三。」

  秦兵芒瞪大雙眼,望著面無表情說出自家情況的王,嘴唇顫抖不能言。

  日理萬機,高高在上的王,竟然背下了他這個無名小卒的家庭狀況。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他還是覺得如墜夢中……

  「臨濟一戰,斬三名敵軍,當封公士。」

  芒一臉悔恨,低下頭顱。

  公士雖是二十等軍功爵最低的一等,但再怎麼說也是有了爵位,他那戰死的阿父連個公士都沒撈到就傳回了死訊。

  若事情到此為止,當是一件光宗耀祖的好事。

  或許他在之後大戰再立功勳,還能獲得姓,要血脈得以傳承,家族從此有根。不再是無根浮萍一般生亡消減,三代過後便不知。

  那,該有多好。

  下頜被托住,腦袋便低不下去,芒重新對上王的眼眸。

  彎下腰湊近的王,眼眸中的紅血絲更加清晰,言語也是一樣。

  「於臨濟守軍投降之際,意圖殺俘,為監軍阻之。降者不殺,違令者斬,你可知曉。」

  芒滿心悔恨,苦味從心臟散遍全身,從眼中滿溢出來。

  再給他一次機會,他絕對不會拿秦劍斬向那手無寸鐵的魏狗腦袋!

  他欲張嘴,言知曉,可下頜的大力讓他說不出一句話。

  「不說話,搖腦袋,看來你不知道。」

  下頜生疼,骨頭被死死固定住。芒別說說話,連動一下都做不到。

  他眨了一下眼,迷惑地望著王,不知道王想要做什麼,為什麼不讓他說話。

  戰前,軍令就傳達到每個營帳每個士卒,他當然知曉。

  「約束不明,申令不信,將之罪也。」

  二皇帝左手捏著芒的下巴,右手自腰間抽出秦王劍。

  「你不知道軍令,違背軍令,這不是你的過錯,是朕的過錯。」

  二皇帝的話,通過旁邊的木製立式大喇叭傳遍三軍。

  先前兩人說的每一句話,都通過大喇叭入了在場士卒耳中。

  二皇帝冷麵倒轉秦王劍,刺入自己腹部。

  白劍入腹,紅劍出背。

  秦王持秦王劍刺秦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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