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皇兄不是怕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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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白了。

  「趙先生不必如此悲觀。」

  嬴成蟜明悟了,釋然一笑,安慰性拍拍突然感傷的黑臉壯漢。

  黑虎敵視地看了嬴成蟜一眼——往常都是他安慰主人,起身,腦袋湊過去輕蹭趙公明胸腹。

  趙公明反手安慰性拍了拍嬴成蟜。

  在這位感傷的練氣士心中,嬴成蟜承受這份大悲時間比他早的多,如今已是悲哀到精神失常了。

  嬴成蟜敏銳地察覺到趙公明情緒,恨得牙痒痒。不明白他都解釋到這份上了,這個未來被奉為武財神的壯漢怎麼就是油鹽不進。

  本想開解臨時老師的想法霎時破碎,他看看天色,判斷了一下時間,打著哈欠回城睡覺了。

  知曉了陰陽術奧秘後,他非但沒有如趙公明般悲從心來,被所謂的大勢壓的喘不過氣。反而喜上心頭,渾身上下輕鬆了至少三分。

  [只要不是天道代打,大降隕石雨。]

  [有皇兄在,那些六國餘孽,驕縱將軍盡皆老老實實不敢反叛,天下基本盤不會亂。]

  [我革舊推新,除弊加益,以一國之力強行變法,演變個數十年,再大的勢也改的過來。]

  [史上對帝國最有掌控力的千古一帝秦始皇,附帶穿越者外掛,這陣容,我都不知道怎麼輸啊。]

  趙公明望著嬴成蟜離去背影,微闔雙目。

  人,景,物,盡皆消失不見。

  一絲縹緲模糊的雲氣出現,繼而迅速逸散為霧氣!

  霧氣翻湧,畫面朦朧。

  只見其形,難辨其性。

  天上愁雲蕩蕩,地上屍橫遍野。

  空中旭日輝輝,土裡血濺成渠。

  趙公明閉目不忍再看,但那有如鏡中花,水中月,虛而不實的亂世景象卻在其腦中久久揮之不去。

  他慘笑一聲,淚水續流。

  「聖人亦不能救世乎?!」

  駟馬王車的車輪轆轆轉動,在出城後的寬闊道路上卻停下了。

  始皇帝不明所以,喚來章邯,章邯躬身立在車轅下。

  始皇帝在車廂內,對站在車廂外的章邯道:

  「何以停止?」

  章邯恭敬回道:

  「長安君還未言說,今日去往何地。」

  始皇帝一愣。

  「朕知,你先退下。」

  「唯。」

  車廂外傳來有節奏的腳步聲,始皇帝手中拿著由大名惠施所著的《惠子》,望向躺在七層獸皮上呼呼大睡的嬴成蟜。

  沉吟片刻,將看了沒有一炷香的《惠子》砸了過去。

  啪~

  《惠子》沒有按照扔出去的軌跡砸在嬴成蟜臉上,剛到嬴成蟜身前一尺處,正在熟睡的嬴成蟜突兀伸手,一把抓住了這本書。

  他把由紙張而編訂,活字印刷術刊印字體的《惠子》左右翻開,扣在臉上。

  在這期間,他略微粗重的呼吸聲音一直沒有減弱,就像他一直在熟睡,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夢遊。

  「怎麼,你的成果展示完畢,卻未得到朕的嘉獎,不想要朕出韓地?」

  始皇帝笑著猜測。

  這些時日,他著實認真地逛了幾個韓地大縣城。

  除了經過道家,儒家,名家等治理的縣城,深刻認識到百家學說實際應用後的景象外。

  還見到了諸多所學駁雜,不劃為百家一類,飽有才學之輩治理的縣城,令其有種大開眼界之感。

  例如彭黽所管理的上黨。

  這個自齊地千里迢迢而至韓地的稷下學宮前祭酒彭黽,祖上是大名鼎鼎,以《齊物論》文明遐邇的彭蒙。

  其繼承祖上學說,認為天能覆而不能載,地能載而不能覆,萬物有別,但「萬相」中卻必有「共相」。

  螞蟻雖小,象雖大,各有適宜,故而萬物平等。

  萬物各自不齊,故而選擇不能遍及,教育不能周到,因萬物自然,不至於有遺漏。

  其以《齊物論》為主要治理核心,治理的上黨特色是先專,後全。


  上黨學宮不同於其他學宮,其他學宮大多都是開放給孩童,先普及文字,再深入知識。

  上黨學宮大部分學生則是大人,先達到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效果,不求知曉其中道理,但求熟練運用。

  上黨的民眾要首先選擇一項謀生技藝,在學宮深入學習,例如打鐵、種地等。

  每個人各領一項技藝,投入社會運作,上黨藉此迅速穩定,且高速發展後。所有人再重回學宮,再去普及其他各方面的基礎知識。

  例如農民打鐵肯定不如鐵匠,但至少要知道如何掄錘。

  上黨的每個人都如同一個不精密儀器上的齒輪,齒輪正確則高速運轉,齒輪互換也可以運行,只不過會有些阻滯。

  這種獨特的社會形態給了始皇帝少許啟發,打開了始皇帝的思路。

  始皇帝之前一直以來的想法,就是治理國家需要仰仗世家,因為世家子弟識字讀書,從小在父輩下耳濡目染,知道如何理政。

  若是不依賴世家,就需要建立一個學宮,如齊國稷下學宮,自主培養人才,從中選拔官員。

  之所以始皇帝沒有選擇後者的原因有二。

  一、大秦帝國沒有人才培養系統的根本原因是法家愚民政策——讓讀書成為不好風氣,軍功製成為百姓唯一出頭之路。

  大秦全民便是既尚武又好控制,方能悍不畏死,戰無不勝。

  二、建立學宮,培養人才,在大秦是一個從0到1,極其艱難的浩大工程,且這個過程得罪了所有世家。這件事會受到所有貴族的抵制,遇到的阻力將是前所未有,比郡縣制還大。

  始皇帝其實並不怕這些貴族陽奉陰違,公開反叛。那甚至正中始皇帝下懷,他正好來場大清洗,中央高度集權。

  問題是,這些貴族若是集體撂挑子不干,在學宮沒有培養出足夠士子的十數年,天下將無人治理,民心茫然易受挑唆,必導致各地大亂,很可能會要秦國崩塌。

  而見了上黨的現狀,始皇帝想法大開。

  小官小吏或許並不需要過於培養,只要會做事就行。

  亭長只需要服從命令,緝拿索道就行了,不必和縣令一樣要處理政務。

  二者分工不同,學習知識的深度何必相同。

  這套方式長時間下去其實弊端很多。

  例如只習「技」,不知「理」,不講「德」,最終很可能魚肉鄉里,欺上瞞下,不然彭黽也不會要求上黨民眾再學習。

  但始皇帝只需要填補一個十數年的真空期,屬於臨時策略。

  從上黨現狀來看,這起碼是有可行性的。

  始皇帝當日通宵達旦,迫不及待在紙上寫下了心得。

  始皇帝現在還並不確定要不要開民智,但這並不耽誤他記下上黨心得的時候很歡喜。

  想不想開民智,和能不能開民智,這是完全兩個感覺。

  始皇帝不希望,等到他想開民智的那一天因為受限於世家貴族而不能開,他不喜歡受制於人的感覺。

  「諸子百家的能耐,朕已經都見識過了,好些確實超出朕想像之外,這都是你的功勞。你的想法,朕會認真考慮,目前看來,民意確實是一個治國方向。韓地既然你已經帶朕轉完,朕有意接下來去趙地,你覺得如何?」

  始皇帝很是認真道,他的思想較進入韓地之前有了重大轉變,語氣便也有了巨大鬆動。

  嬴成蟜拿下臉上的《惠子》,唉聲嘆氣地坐了起來,一臉苦相。

  始皇帝見狀不由笑罵道:

  「豎子莫要得寸進尺。

  「大秦以法,兵兩道得天下,你總不能以小小韓地演示便要朕更國策。

  「縣城民眾,土地,皆差國家不知千里萬里。治縣之策,放之全國可不一定能行。」

  嬴成蟜擺擺手。

  「我不是為此事而愁。」

  始皇帝摸摸下巴,揚起眉毛。

  「那是為熒惑守心?你這豎子不向來對這等天勢不屑一顧?朕已召尋過數位陰陽博士,經詢之下,皆雲與你無關,那徐福果然該死。」

  說到此處,始皇帝冷笑一聲,眸子中滿是銳利之色。

  「呵,朕一統天下,結束二百年亂世,天反而有不祥徵兆。朕奉天之時其不出,其今以惑亂大秦,當朕會受威脅乎?


  「朕已下令,要博士署一應陰陽博士請命,上稱熒惑守心乃大祥之兆。民間敢有妖言惑眾者,盡以叛亂誅之!

  「天以熒惑守心示天下,雲『大人易政,主去其宮』之兆。朕偏要告知天下,此乃『風調雨順,五穀豐登』之兆。

  「天上事朕管不得,天下事朕一言可定。天不滿,在上忍著還好,下來,朕以秦劍斬之!」

  嬴成蟜很是欣慰地點點頭。

  「天不過是糊弄人心的藉口罷了,我這個在祭天台上高聲逆天的豎子一直能活到現在,就是最好的證明。」

  始皇帝意味深長地道:

  「這就是不開民智的好處了。

  「不開民智,朕說什麼就是什麼。開了民智,別的不說,熒惑守心,以致各地反心思動,亂象頻出,大秦難治啊。」

  嬴成蟜呵呵一笑。

  「皇兄思想又被自己限制了。

  「民智既然由我們來開,那我們大可以在教育黔首時便告訴他們,熒惑守心不過是尋常現象罷了。

  「若皇兄真害怕至此,在書中便記述此乃大吉之兆也並無不可啊。我們占據正統地位,還不是想說什麼就是什麼。」

  始皇帝雙目驟然一亮,心中頓時活泛起來,陷入沉思。

  嬴成蟜見狀,臉上笑容卻是沒有加深,反而淡化下去了。

  始皇帝聽到這句話有如此表現,出發點一定不是從百姓得利方面,而是從皇權,這沉思是在思考開民智的時候如何集權。

  越是如此,嬴成蟜無論是變法遠慮,還是接下來的行程近憂,都在不斷加深。

  片刻後,始皇帝清醒過來,不再細想,此事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決定的事。

  好在此事也不急,之後的路途還很長,可以慢慢推定。

  「這般話應不是臨時所想,而是你心中早有腹稿,看來熒惑守心並不是你發愁的事,那你這豎子在愁甚?」

  [早晚都要讓皇兄知曉。]

  [一座與外界交互往來的縣城,怎麼瞞得過皇兄,還不如趁我在的時候親自領皇兄視之。]

  一念及此,嬴成蟜下定決心,掀開車簾,衝著站在另一個駟馬王車旁邊的章邯喊道:

  「去宜陽!」

  [陛下安危啊!就不能隔著車廂喚我嘛!掀開車簾會讓刺客看到陛下真身所在啊!]

  章邯心中怒吼著,哪怕知道隱匿技術極其高超的越女一直在旁巡視,依舊很是不滿。

  「唯!」

  但面上其絲毫感情未露,高聲應命,將命令下達。

  停滯的車隊緩緩啟程,開赴宜陽。

  「宜陽。」

  始皇帝饒有興趣地念叨一遍。

  從親弟表現來看,宜陽這個縣城就是讓他親弟糾結的事了。

  之前無論是去哪個縣城,嬴成蟜都是早早便告訴車隊,從沒出過這等臨行還確定不了,最後咬牙定下的事。

  「對,宜陽。

  「皇兄沒有發現,走過的這些縣城中還少了一家學說嘛?」

  做出決定的嬴成蟜放下負擔,聳聳肩,很是輕鬆地道。

  始皇帝眯起雙眼。

  諸子百家說是百家,要是實究還不只百數。但好些傳承斷絕,還有一大部分沒斷,可傳播度也不廣。

  例如尸佼死後,屍家就基本宣告斷絕了。

  真正能夠流傳到現在,廣為人知的,不過十數家罷了。

  從嬴成蟜的口吻,始皇帝判斷其說的絕對不是那些不出名的學說,不然不會這副模樣。

  「朕知道你讓三墨歸一,但你莫要告訴朕,你讓墨家管理了一座縣城。」

  嬴成蟜嘿嘿一笑,有些歉意,有些狡黠。

  始皇帝氣急,隨手撿起一本書就砸了過去。

  「豎子!」

  始皇帝喜歡一心鑽研,為大秦打造器械的秦墨,深恨有武裝力量,為民發聲的墨家。

  「皇兄不是怕了罷?」

  「滾!」

  在車隊駛向宜陽的這段時間內,這段韓地道路兩側的叢林,荒草,土地上,劍光頻頻閃過。

  共有一十三人永遠躺在了地上,盡皆是被一劍斃命。

  做刺客的輕功,隱匿功法很高,但武功大多沒那麼高,接不下也擅長刺殺的越女一劍。

  宜陽。

  城門大開。

  科學家一人站在門前,迎接已能看到最前排馬匹的始皇帝車隊。

  除了他以外,再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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