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七十九章 皆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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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監二十一年,深秋。

  九月二十七。

  神都已有寒意,再過不到十日,便是立冬時節。

  或許是天監年,也或者是大梁王朝建立這兩百多年以來,最為重要的一次朝會。

  天尚未亮,文武百官早已經早早起身,坐上自家的馬車,開始朝著那皇城而去,以往皇帝陛下當政,其實朝會召開次數不多,但每一次大朝,都極為重要,加上陛下的性子,讓所有朝臣都不敢馬虎,要是出了什麼紕漏,讓陛下不滿,那就可真是吃不著兜著走了。

  如今是太子殿下當政,雖說太子殿下一向仁和,可現如今,這一場朝會,重要程度誰都知曉,他們更是不敢因為太子殿下的仁和而任何輕慢。

  馬車在神都尚未亮的路上緩緩而行,無比緩慢,但百官們早已習慣,並無一人抱怨。

  陳朝難得回了鎮守使府,在府邸里,他穿上那身禮部新送來的官袍。

  還是以黑色為主,但在袖口和腰間,都用銀絲繡有蟒紋,這其實光看樣式,便已經要比之前的一品武官袍要高出半階,隱約有了藩王的意味。

  三個弟子看著自家師父穿上這一身官袍,神色各異,於清風目光無比炙熱,大概是有種自己也想這般的感覺,而賀良,只是踏踏實實地覺得,自己師父這打扮,是真好看。

  至於寧青念,一雙眸子裡,情緒要濃郁得多。

  於清風想起這些日子神都的傳言,好奇道:「師父,這是不是太子殿下在傳遞消息,打算要封師父為藩王了?要真是,我倒是很好奇師父的封地是在何處。不會就是北邊的妖域吧?」

  陳朝扭頭看了一眼自己這個大徒弟,倒也沒有藏著掖著,搖頭道:「不會。」

  於清風一臉疑惑。

  陳朝說了個最簡單,也是最直接的理由,「本朝祖制,若是要封有藩屬之地的藩王的皇帝陛下提出,百官之中要有三分之二的朝臣點頭同意,才能成行。如今陛下也不在,百官也不會有人願意看著為師能裂土一方。」

  於清風聽著這話,一臉恨恨道:「也就是陛下不在,不然肯定能一言而決。」

  陳朝笑而不語,這是拍了拍這傻小子的腦袋,他要是想要點什麼,那就不是要一個有藩屬之地的藩王之位了,當初皇帝陛下在去國之前,只要他點頭,他便是如今的大梁朝的皇帝陛下,而非監國太子之說。

  可笑的是百官到現在,都害怕他陳朝什麼時候想要了這座天下,可實際上,這座天下從一開始,便是他讓出來的。

  翁泉在門口喊道:「鎮守使大人,時辰差不多了。」

  陳朝這才回過神來,大踏步走了出來。

  三個弟子在原地目送師父離去。

  於清風感慨道:「總有一天,我也要這樣。」

  但實際上真要有這天,他於清風能受得了委屈?能經得住誘惑?

  其實就連陳朝,都沒辦法保證。

  ……

  ……

  今日大朝,文武百官,齊聚宮門外之後,其實都很快自覺讓開一條路來,沒有人往宮城裡走去,早在大朝之前,太子殿下便曉諭百官,此次朝會,入宮城順序,不同以往,而必須要北境而來的邊軍將士先入宮城,而他們之後也會站在最前方,無論官職大小。

  這是特別殊榮,換任何時候,都會引來非議,但在此時此刻,沒有任何人會提出異議。

  不世之功就這麼擺在面前,誰敢說些什麼?

  很快,一眾北境的將軍走了過來,太子殿下欽諭,這些武將在大朝,可不穿官袍,仍舊披甲。

  因此此刻諸多武將前行之時,甲片碰撞,聲響此起彼伏,讓文武百官們,都有些恍惚。

  多少年,或者說是從來就沒有聽過這樣的聲響?

  但實際上,這些甲片碰撞之聲,就是曾幾何時的北境主旋律,日夜都是這樣的聲響。

  高大的李長嶺和高懸並肩走到最前面,不過等過了宮門,這兩人也都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

  在等人。

  不多時,今日上朝,竟然不僅沒有身著官袍,甚至連也不曾披甲的女子大將軍謝南渡出現在百官視線之中的時候,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她只是穿了一襲青白衣服。

  百官們怒而不言。


  要知道,雖說你有功勳在身,也有那位鎮守使大人在身後撐著,可像是如今這般,是不是也有些太過驕橫跋扈了些?

  只是謝南渡只當什麼都不知曉,而是這麼沉默地走在路上,一直到宮門內,這才停下腳步。

  高懸看著眼前女子,想到了些什麼,沉默不言。

  百官隊伍里,略微有些聲音嘈雜,不過倒是還沒人站出來。

  下一刻,嘈雜聲立止。

  因為有一襲黑衣,自遠處而來,腳步緩慢。

  那年輕武官,穿著一身嶄新且和尋常不同官袍,這一次,還懸刀在側。

  佩刀上朝?

  這要是換個人,早就可以直接拖下去法辦了,可眼前這位,帶刀上朝,卻並不違制。

  那是陛下親賜,世上就此一人。

  再說了,即便他沒有這個權柄,這別說宮裡的禁軍,就是這皇城供奉一起上,能有什麼法子?

  要知道,前些日子,那位舉世無敵的妖帝,也死在這位年輕武官的手中。

  大梁朝如今的功勳和武功第一人,陳朝。

  百官們不自覺的在此刻低下頭去,不敢去看那年輕武官走過。

  陳朝緩慢來到宮門前。

  跟李長嶺等人微微一笑。

  然後看向謝南渡。

  謝南渡點點頭。

  陳朝便不再猶豫,而是率先往前面走去,在他身後,謝南渡這才跟著前行,之後才是那些甲片的碰撞聲響起。

  再之後,才是百官魚貫而入。

  ……

  ……

  到了大殿之前的廣場,陳朝停步,李長嶺一步走過來,站在這位鎮守使大人身後,然後這位騎軍主將壓低嗓音問道:「鎮守使大人,有沒有聽到過消息?末將能不能封個侯啥的?」

  武將追求,也就是封侯了。

  至於國公之位,歷來都是開國功臣才能奢望的東西。

  陳朝笑道:「李大將軍功勳卓著,只怕能得償所願。」

  這樁事情,陳朝還真有耳聞,並不是平白無故開口哄騙眼前的這位李大將軍。

  這一次大朝,封侯者,只怕不止三兩人。

  另外一邊,謝南渡走到了陳朝身側約莫一丈左右的位置,算是並肩。

  這兩人,一人是北境大將軍,另外一人是鎮守使大人,在武官來說,都是最高,更何況兩人於北境,都有大功。

  此刻並肩,說得過去。

  高懸站在謝南渡身後,神情平靜。

  ……

  ……

  隨著北境的一眾將軍們站定,之後的文武百官各自落位,有條不紊。

  到了此刻,太子殿下才從大殿裡走了出來,站在高處。

  就在此時,謝南渡雖然往後退了兩步。

  高懸便跟著退後兩步。

  才站好的北境將軍們,凡在謝南渡身後,都退後一步。

  陳朝轉頭一看,那兩步,正好是兩個空缺,他不過略微思索,便已經想明白緣由。

  其中一位,是先大將軍寧平。

  另外一位,是那位更早一些,將一生都交給了北境的大將軍蕭和正。

  陳朝正要後退,以示對這兩人的尊重。

  但李長嶺的一隻手,已經按在了陳朝肩上,「鎮守使大人,您不必退。」

  謝南渡讓了兩個空缺,是以示對這兩位大將軍的尊敬。

  但陳朝,理應當仁不讓!

  ……

  ……

  這小小插曲,在台上的太子殿下並不在意,揮手之後,李壽打開手中聖旨便開始宣讀,「國朝開國,已逾二百載。然北有妖物虎視欲南下,國境有妖物擇百姓而噬,我大梁先祖,勵精圖治,不曾……時至陛下登基,舉國振臂……」

  隨著李壽的聲音響起,所有人的思緒都在此時此刻被牽引到了過去的光景里,過去的這二十一年,是大梁朝最好的二十一年,國境內的妖物漸漸肅清,國境外的妖物,此刻也已經覆滅。


  但在這二十一年前,世道如何,大家有目共睹。

  這批朝臣里,有一些是在皇帝陛下等級之前入仕的,而所有人,幾乎都是生在靈宗年間。

  對於世道的轉變,他們感受最深。

  有些朝臣此刻已經開始低頭哭泣,不說什麼人族千年來的恥辱,就只說他們這短暫的幾十年,也從來是低著頭,面對北方妖族,面對南邊的那些修士。

  都是如此。

  但世道終是變了。

  不僅他們,而是所有大梁的百姓,如今都能夠抬頭了。

  此事前所未有,古今未聞,但實打實卻在如今的大梁身上做成了。

  「北境之外,妖族虎視眈眈,殺我大梁兒郎不知多少,兩百餘年,無數青壯死於妖族之手,更有漠北三萬里的人族之恥,一直在心頭,如今,一切都已成過往,妖族已滅,天下已平,此全賴我大梁將士奮勇殺敵!」

  「即日起,北境之外,漠北三萬里設漠北郡,劃入新柳州,斡難河之北,原妖域之地,設北原州,下轄十六郡……」

  「北境之戰,有功者甚眾,按功而賞。」

  「北境副將,高懸,封北亭侯。」

  「北境騎軍主將,李長嶺,封溫侯。」

  ……

  ……

  一連不停的封賞不停地從李壽嘴裡念出,無數將軍單膝下跪謝恩。

  只是作為功勳最高的謝南渡和陳朝名字始終沒被念到,這讓百官不解的同時,其實也有些期待。

  即便兩人功高震主,但在此刻,太子殿下也定然不會真的不加封賞,不然這一定會惹出些事端來。

  可這兩人,功勞之大,只怕不是能封侯解決的。

  尤其是陳朝,到了此刻,即便是國公之位,怕也不夠。

  「北境大將軍,謝南渡……」

  就在李壽剛開口的時候,謝南渡便已經搶先一步開口,「臣謝南渡,向殿下辭去北境大將軍一職。」

  轟然一聲,就像是一顆巨大石頭,丟入平靜的湖面。

  北境諸多將軍都有些驚訝,只有高懸,早就預料到結果。

  李壽轉頭看向太子殿下。

  可太子殿下也還沒說話。

  一直沒說話的陳朝忽然笑著開口,「臣大梁鎮守使陳朝,已受國恩多年,無須再賞賜,但今日,特向殿下求一事。」

  「臣求娶謝南渡。」

  這道聲音,奪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沒有人想到,陳朝會這麼開口。

  太子殿下早有準備,微笑開口,「兄長所求,皆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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