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 好似一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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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帝今日,已經不僅憤怒一次了。

  而且是越來越憤怒。

  他這些年,沒有做多少事情,之前那樁事情,將南疆和紅袖算在其中,讓大祭司死於北境戰場,然後他親至神山,取走那株神藥。

  在這一切的算計中,他覺得所有人都在自己的彀中,但此刻卻發現,最重要的神藥,居然早已經只是軀殼。

  換句話說,在他引以為傲的算計里,他已然被人先算計了。

  這樣的答案如何讓他不憤怒?

  無了那神藥恢復傷勢,妖帝也不再有任何猶豫,而是撲殺到陳朝身前,重重的一劍斬下。

  那柄妖劍當空斬下,周遭的空氣忽然發出一陣幾乎和布料被撕碎一樣的聲音,妖帝這一劍,似乎就是連著這天地都斬開了。

  陳朝橫掠一步,握住雲泥朝著妖帝攔腰斬去,似乎想要在這一刀之間,直接將這位萬妖之主斬成兩半。

  但這一刀斬去之時,刀光橫掠,卻沒有斬中妖帝身軀,他原本所處之地,化作一團妖氣散開,等到再次出現的時候,便已經到了陳朝側身之處,一劍遞出,迅猛無比,讓人很難躲過。

  陳朝略微往後仰去,躲過了妖帝那必殺之一劍,但依舊被那類似於劍氣一般凌厲的妖氣刮開一道傷口,只一瞬間,便是深可見骨,鮮血淋漓。

  但陳朝卻並未主動撤出身形,而是轉手從上到下斬出一刀,不過在這一刀斬下之時,他的另外一隻手,握拳積蓄氣機,隱約在此刻有雷霆之聲。

  妖帝避過那一刀,但終究是沒有避過陳朝接下來的這一拳,轟然一聲,這一拳重重擊在妖帝胸膛,在那件破損極多的帝袍上,盪起一片漣漪。

  這也就是妖帝了,若是換成其他任何一人,在此刻,只怕就逃不過被陳朝這一拳直接擊穿身軀的下場了。

  不過妖帝下場也不見得好到哪裡去,他倒飛出去,撞碎幾棵並不粗壯的雪松,然後消失於風雪之中。

  陳朝正要鬆口氣,可剛吐出那口氣,身前妖帝的身影再現,他沒有任何的停滯,而是直接了當的遞出一拳。

  這一次,是陳朝倒飛出去。

  不過妖帝在他倒飛出去的同時,並沒有就這麼看著,而是捲動風雪,讓無數風雪凝結而成一個個巨大雪球撞向陳朝。

  雪地里,一路上都是陳朝的鮮血滴落。

  他也並沒有束手待斃,而是一刀斬出,將自己身前的雪球盡數斬開。

  一道道雪白刀光,宛如一條條璀璨白線,而那些雪球,此刻就好像是一些小孩吃食,就這麼輕而易舉地被分為兩截。

  妖帝身影在雪白刀光里疾行,手中妖劍挑起一片妖氣,封鎖四面八方,之後捲起無數風雪,形成數道巨大屏障,直接朝著陳朝壓來。

  陳朝手腕翻轉,朝著自己身側的一道風雪屏障斬去,在合圍之前搶先殺出一條路來,算是躲過了妖帝這一手段。

  只是剛從這裡掙扎出來,陳朝頭頂,驟然又出現了一道陰影,抬頭一看,一座不知道什麼時候成型的雪山,就這麼壓了下來。

  漠北三萬里,經歷了妖帝和大梁皇帝當初的一戰之後,其實大小的山峰被毀壞殆盡,如今僅存的幾座山,也不在這四周,如今這座巍峨雪山,毫無疑問就是妖帝的無上手段,以妖氣收攏遠處風雪,凝結而成。

  雪山下墜,帶著萬丈妖氣,加上妖帝之前的手段,陳朝已經避無可避,似乎除去被鎮壓之外,別無他法。

  赤裸上身的陳朝,仰著頭,手中雲泥驟然歸鞘,他緩慢下蹲,大概是扎了個馬步的樣子,然後重重一踏,陳朝化作一道流光,主動撞向那座壓向自己的雪山。

  到了此刻,什麼謀劃,其實都不是很重要了,比拼的就只有兩人如今的狀態,和在過去那些年裡的修行所得了。

  還是那句話,妖帝勝在修行時間足夠長,而陳朝勝在足夠年輕。

  陳朝所化的那道流光撞向那座不斷下墜的巍峨雪山,只一瞬間,便發出一道如同洪鐘大呂的巨大響聲,那座雪山也在此刻搖晃片刻。

  「既然要自尋死路,那朕便成全了你。」

  妖帝掠向半空,雙手上揚,無數的妖氣,從他的兩邊衣袖裡湧出,撞向那座巍峨雪山,而他則是雙手驟然下壓,好似是硬生生推著那座雪山的下墜。

  而在他做出這樣舉動的同時,那座雪山下墜速度快了許多,最後一鼓作氣,硬生生落到地面,轟隆一聲,就此撞出一個巨大深坑,只剩下山頂還在地面之上,遙遙看去,就只像是一座低矮雪丘。


  妖帝見此,好似還並不滿意,而是落到了山頂,俯瞰地面,譏笑道:「機關算盡,最後技不如人,有什麼用?」

  依著這位萬妖之主來看,就算是那個年輕武夫的體魄再堅韌,到了此刻,也是到了該死的局面了。

  「放心,等殺了你,朕修養一番,便將你們徹底都殺光,讓這個世間,再也沒有所謂的人了。」

  過去那麼多年,南方如何,妖帝從來不放在心上,反正不管如何,他們都沒辦法威脅到妖族,就算是那場大戰,他也從未真當成什麼大事,不然也不會為此來清理自己皇位的隱患,但到了此刻,在怒意的加持下,妖帝真起了殺心,再也不想要看著人族存在了。

  「說大話容易,可以再說幾句。」

  一道微弱的聲音在他的腳下響起,而後一座雪山,竟然在此刻緩緩拔高,轟隆隆的聲音不絕於耳,如同響起一串驚雷。

  妖帝用力下踏,想要穩住,但……似乎無濟於事。

  一座雪山再次往上而去,最後竟然硬生生從這深坑裡拔了出來,朝著天空而去,而在底部,只有一個渾身浴血的年輕武夫,扛著這座雪山,然後重重將其掀翻!

  雪山撞到遠處,風雪由此而散,然後四處奔騰,一場場雪崩,不期而至。

  陳朝抹了一把臉上的鮮血,看了一眼在不遠處的妖帝,微笑道:「還不跑?」

  到了此刻,兩人都明白,對方都是強弩之末,一次處心積慮的手段難以殺了對方,那麼就很有可能被對方所殺了。

  依著妖帝多疑的性格,此刻退走,的確是最好的選擇,但妖帝只是微微一笑,「既然你這麼想殺朕,朕不給你這機會,怎麼行呢?」

  其實兩人還都明白一個道理,就是到了此刻,但凡誰先生出退意,那就定然會死在這裡。

  陳朝對此不置可否,只是深吸一口氣,口鼻之間,白霧瀰漫。

  妖帝臉色蒼白,除去大梁皇帝之外,他也不曾被人逼到過如此境地,雖說在這之前,他已經歷過數戰,但也不得不承認,此刻眼前的陳朝,早就和當初那一戰時候的陳朝,不可同日而語。

  他嘆了口氣,面容終於恢復原本,再不是之前的年輕模樣。

  妖族修士,最為擅長的便是以法相攻伐,到了忘憂境,稱之為大妖之後,更是如此,但不知道為什麼,開戰至此,妖帝都不願意祭出參天法相。

  但實際上陳朝隱約之間已經覺察到了些東西,眼前妖帝,理應是參悟了什麼,知曉法相巨大,其實用以維持的妖氣就要求更多,其中所費心力,要比人形,多得多。

  他本身到了此刻,便身上有傷,妖氣流轉並不如之前巔峰之時那般順暢,自然不肯這般。

  重新抽出雲泥,陳朝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這些傷口,大聲笑道:「要結束了,還望陛下不要吝嗇,將頭顱送給本官,好讓本官能娶到心儀女子。」

  一顆妖帝頭顱,便是他陳朝要娶謝南渡最好的彩禮。

  妖帝漠然道:「有本事就來取。」

  話音落下,兩人便穿過風雪,化作兩道恐怖的流光撞在了一起!

  天地之間,響聲不停,兩人不斷相撞,然後各自退後,然後再相撞。

  到了此刻,好像其餘任何手段都已經無用,唯有一次又一次的相撞相殺。

  這是最純粹的戰鬥,也好似是最沒有技巧的戰鬥。

  ……

  ……

  在一次次的相撞之後,陳朝的身上,裂痕頗多,宛如一件瓷器,表面出現了許多的裂紋,但瓷器未碎,往往這樣的瓷器,一旦出窯,就要被認為是精品,讓人愛不釋手,但此刻陳朝這般,若是被旁人看到,只會覺得心疼。

  說到底,不過是個年輕人。

  妖帝之所以選擇和陳朝以最原本的方式來對撞,其實也是吃准了人族武夫即便再如何淬鍊身軀,都沒辦法和妖族相抗的局面。

  換句話說,即便陳朝的身軀能夠和大部分的妖族修士比肩,但他是誰?他可是萬妖之主,他的身軀,更勝其餘妖族多矣。

  「年紀輕輕,便能走到這一步,說句老實話,即便是朕,也不得不佩服你,或許再給你幾年,你的確會比你那位叔父要更出色,但如今,是不是早了點?」

  一次相撞之後,妖帝忽然開口,眼眸里還是沒有什麼情緒,只是在等著下一次的相撞。


  陳朝看了妖帝一眼,坦然張口,有大口鮮血就這麼從嘴裡吐了出來。

  不過這口鮮血吐出來之後,陳朝的臉色雖然還是蒼白,但眉宇之間的痛苦好似還少了些。

  「不過是想看本官傷勢如何,明說就是了。」

  妖帝不說話,只是身形再次掠過,自己的小心思被對方看透,他也沒有多想,到了此刻,雙方計較這些已不重要。

  稍微回復片刻之後,妖帝縱身前掠,磅礴妖氣跟隨,宛如一顆巨大的黑色彗星,向下掠去。

  陳朝微微蹙眉,但只是調動氣機,一掠而起。

  此刻,一人在天,從天而降。

  一人在地,拔地而起。

  兩人的這一次相撞,氣機相撞的餘威之大,甚於之前一切,因為兩人相撞而製造出來的餘威,波及數千里。

  遙遙看去,能看到大片風雪如同千軍萬馬朝著四周奔騰而去,速度之快,氣勢之大,只怕都是當世罕見。

  兩人轉戰不停,在漠北無數地方都留下印記,而在這個過程中,陳朝的身軀越發變得瀕臨破碎。

  最為淺顯的直觀表現就是,陳朝的鮮血流淌,然後傷口結痂,再次流淌,再次傷口崩裂。

  等到兩人出現在斡難河旁的時候,陳朝就連站立都有些費力了。

  他艱難站在斡難河一側,而另外一側,妖帝站在岸邊,他的臉很白,身上的帝袍已經殘破不堪,但卻看不到在那破碎的帝袍下的傷口。

  或許他根本就沒有傷口。

  總之他的狀態,看著要比陳朝好太多。

  陳朝提著雲泥,刀鋒上其實正在滴血。

  「可惜,努力這麼久,還是沒辦法贏朕,是不是覺得有些遺憾?」

  妖帝開口,依舊是那雲淡風輕的樣子。

  陳朝不說話,只是咧嘴笑了起來,一口白牙此刻滿是鮮血,這讓他顯得更是可怖。

  「你笑什麼?」

  妖帝有些不悅。

  陳朝指了指後方,笑道:「你要是真有把握,為何要一路往北?」

  這一句話說得隨便,但實際上是讓妖帝心中就此驚濤駭浪。

  為何一路向北?

  他根本沒有想過這件事。

  換而言之,這好似都是自己潛意識裡的所為?

  為何如此?

  豈不是在說,從一開始,他便不認為自己能在和這個年輕武夫的戰鬥中取勝?

  妖帝皺著眉頭,第一次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陳朝微笑道:「倒也能理解,先有一戰,而後和自己的女兒生死相見,最後還要面對我,縱使你是所謂的萬妖之主,舉世無敵,哪裡還能不怕?」

  「朕會怕你?」

  妖帝漠然看著陳朝。

  「你怕的不是我,而是死亡。」

  陳朝笑著走進斡難河,這條河早就已經被兩人的氣機震得結冰碎裂,如今是冰冷刺骨的河水。

  「你這樣的人,什麼都好,但就是把生死看得太重,你從一開始就怕死,所以你會死,而我不怕死,反而能活下來。」

  陳朝走在斡難河裡,冰冷的河水刺激著他的傷口,讓他身上的那些傷口鮮血流得更多了些,在他身側,河水已經變為血色。

  妖帝平靜下來,說道:「用嘴,殺不死人。」

  陳朝則是回道:「我這不是提著刀嗎?」

  剎那之後,陳朝渡河,來到斡難河另外一側,來到妖帝身前,毫不猶豫的一刀遞出,看似是遞刀,但實際上有些劍道的影子在裡面。

  當今的武道之世,被證明過,是有缺失的,那位白衣少女曾點明此事,其實依著她的說法,她有適合陳朝的道法傳承,只是陳朝還是拒絕了好意。

  之前武夫如何修行,如何還有神通在世,都沒什麼意義,他既然要走這麼一條路,那麼就要將這條路走通,前面是斷頭路也無妨,搭橋便是。

  所以到了如今,他踏足扶雲境界,其實幾乎可以說成是武道一途的中興之祖一樣的人物了,只是這一路走來,不學道法,想要前行,付出多少,已不被旁人所知。

  劍道,道法,零零種種,雖不去學,但終歸會看,雜糅一身罷了。


  這一刀遞出,正中妖帝胸口,只是並未刺中心口,所以其實對妖帝沒有造成什麼性命之危。

  妖帝傷口處甚至在此刻瀰漫出一陣妖氣,將其包裹。

  刀好似深入石壁之中,被牢牢鎖住,再也抽不回來。

  妖帝一拳砸向陳朝額頭。

  這一拳來勢之快,氣魄之壯,決心之深,都意味著妖帝要在此刻,有一拳要砸爛陳朝頭顱的想法。

  此刻陳朝反應已經遲了一分,想躲,其實有機會,只是躲過之後,之後會繼續面臨著妖帝的後手。

  一步退,之後便是步步退。

  所以陳朝並未躲,他主動捨棄手中的雲泥,同樣一拳砸向妖帝心口。

  他這一拳在後,妖帝的那一拳在前,按理來說,只要妖帝那一拳落在了他的額頭,那麼接下來,他這一拳,砸出其實便成了笑話。

  因為註定徒勞無功。

  電光火石之間,妖帝一拳已經砸中陳朝額頭,頃刻間,便是一道碎裂之聲響起,如同一件瓷器,被人驟然轟碎。

  陳朝的腦袋朝後仰去,看著有些無力,像是被烈日曬了許久的路旁野草,此刻只能耷拉著腦袋。

  不過下一刻,妖帝的臉色變了。

  因為陳朝雖然朝著身後仰去,但他那一拳,還是準確無誤地落在了妖帝的心口,而且絕不是軟綿綿一拳,而是蘊含著無窮氣機的一拳。

  恐怖的氣機在妖帝的心口處綻放,直接將他的身軀打得震顫不已,那道氣機並未在他的體魄上留下什麼傷痕,但卻在頃刻間深入他體內,殺到了最裡面。

  妖帝悶哼一聲,嘴角溢出鮮血,但還是很快便再遞出一拳。

  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那麼咬牙結束這場大戰再說!

  第二拳同樣砸在陳朝的額頭,這一拳下去,妖帝所想,大概是能一拳將陳朝的頭顱砸碎,就像是砸碎一顆西瓜那般。

  但實際上是此刻陳朝雖然滿臉鮮血,但那雙眸子裡,卻沒有半點渙散的意味。

  妖帝這一拳砸出,攜帶著他那修行多年的妖氣,這一拳要是砸實,只怕真的可以結束這場人妖之戰,陳朝的處境,大概真到了最危急的時候。

  但就在妖帝那一拳砸出的同時,陳朝的身子朝著一側移了分毫。

  古語從來有雲,差之毫厘謬以千里。

  這一拳妖帝還是沒有落空,而是砸到了陳朝的肩膀上。

  咔嚓一聲,陳朝的肩骨處,凹陷下去,有些碎骨更是直接刺破皮肉,裸露在外,看著無比悽慘。

  但陳朝的第二拳,也在此刻拍馬趕到。

  這一拳沒有和之前那般,砸中妖帝心口,而是一拳砸在了那一直插在妖帝身上的雲泥刀柄之上。

  一拳砸下,一直被妖氣所困的雲泥終於掙脫,只是剎那,便直接穿透妖帝身軀,妖帝在頃刻間,搖晃片刻,有些站立不穩。

  陳朝則是順勢抹過,來到妖帝一側,伸手抓住那雲泥刀鋒,也不管鮮血淋漓,反手便用刀尖砸入妖帝背後。

  那一刀,刺中妖帝從背後,穿透妖帝身軀,正是心口所在。

  妖帝的妖氣,在此刻驟然潰散。

  提著一口氣,要爭這生死之間的時候,妖帝到底還是慢了一步。

  他不夠堅決。

  正如陳朝所說,不想死的人往往會死,不怕死的人,才不會死。

  妖帝一口鮮血吐出,往前踉蹌幾步,但到底是修行無數年的老妖怪,即便在此刻遭受重創,他也很快便轉過身來,調動體內妖氣餘韻,朝著陳朝一拳轟殺而去。

  既然我有可能死在你手上,那麼你我,一起赴死便是。

  妖帝此刻心中,大概就是這樣的想法。

  但陳朝搶先一步,低頭沉肩撞去,正好再撞在妖帝的心口之處,而後順勢握住雲泥,這一撞,是將妖帝最後的殘餘妖氣撞得徹底潰散,他這一拳,最後變得軟綿綿,難以對陳朝造成任何威脅。

  他整個人身軀,被陳朝帶著撞出數百里,最後兩人一起撞入一片尚未被他們大戰波及的雪地之中。

  大片積雪,將兩人身形掩埋。

  無數雪塵,遮擋視線,不知道過了多久,才逐漸停歇。


  過了不知道多久,一道身影從積雪裡站起來,正是妖帝。

  這位萬妖之主,到了此刻,還不曾身死?

  好在過了片刻,被積雪洗了一遍的陳朝,也艱難地站起來,他吐出一大口鮮血,然後抹了抹嘴角。

  只是抹了之後,更顯得滿臉血污。

  妖帝看著這個年輕的人族武夫,十分平靜,「朕不是輸給了你。」

  陳朝艱難開口笑道:「當然不是。」

  到今日之前,有謝南渡以自己為餌布成的大局,這裡面西陸等人,都是棋子,但要做成這件事,還有些許多要說的。

  有神女願意捨棄的一株神藥,朱夏的幾乎大半條命。

  還有最後陳朝能趕赴此地,是因為大梁皇帝的出現,還有無數人守住那座長城。

  可以說,為了打贏,為了殺死妖帝,大家都付出了很多很多。

  絕不是簡單的兩人之戰而已。

  陳朝也絕對沒有獨自一人便能將這位萬妖之主打殺的本事。

  至少現在沒有。

  「朕死之後,你可舉世無敵。」

  妖帝看著陳朝,一雙眸子裡,情緒複雜,不知道在想什麼。

  到了最後,他還是沒忍住,問道:「你們會讓世間再也沒有我們存在的痕跡嗎?」

  或許真是到了生命的最後時刻,妖帝終於開始關心起來妖族的存亡了。

  陳朝看著他,沒有給出答案,只是說道:「大梁的百姓跪了兩百多年,往前再推,人族百姓,跪了一千多年。大概你們也不想跪著。」

  「有時候不得不跪,也就跪了。」

  妖帝淡然說出這話之後,然後搖了搖頭,「既然是你,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說完這句話,妖帝轉身朝著北方走去,來到那條斡難河一側,他想要從這裡走過去,來到另外一側,但走到這裡的時候,便沒了力氣,就這麼倒了下去。

  他死在了斡難河一側。

  生命的最後時刻,妖帝就這麼躺著,雙眼睜著看著天空,任由風雪慢慢落到自己的身上。

  陳朝撿起雲泥,然後提著刀朝著妖帝走了過去。

  ……

  ……

  風雪中,謝南渡身上並無積雪。

  她的本命飛劍們,早已經生出靈性,雖說之前被妖帝重創,但在此刻,還是艱難地盤旋在上空,為謝南渡阻擋了那些飄落的積雪。

  遠處,有個年輕的黑衫男子,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

  飛劍們先是一陣顫鳴,等到感受到那個人的氣息之後,才安靜地落下。

  臉色蒼白如白紙的年輕黑衫男子來到謝南渡身邊,有些費力地蹲下,看著始終睜著一雙眼睛,但氣息十分微弱的女子,伸手替她攏了攏鬢髮,笑道:「走,我回去烤紅薯給你吃。」

  說完這句話,他蹲下身,背起她,朝著南邊走去。

  她靠在他背上,還是說不出話來,他的背很冷,但她卻覺得莫名溫暖,她看到自己的衣衫正在一點點變得鮮艷。

  而那個年輕的黑衫男人,只是一瘸一拐地走著。

  好像在一張巨大的潔白宣紙畫一樹臘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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