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六章 若非一番寒徹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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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羽先是一驚,片刻之後看了看扔在他腳下的短匕,神情又恢復了從容和平靜,淡淡道:「師尊,您是什麼時候發現,小羽的腰間藏著這短匕的......」

  浮沉子見他竟然沒有辯解,卻問了這樣一句話,冷笑了兩聲道:「從進門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發現了......一直在等你刺向我......一直到現在也沒有等到......」

  浮沉子挑了挑眉毛又道:「你我畢竟師徒一場......那為師就再教一教你......刺殺要瞅準時機,千萬不可猶豫......你要殺我的最好時機,就是方才你開門的那一瞬間,那個時候我還未搞清楚狀況,你便最容易得手......秦羽啊,你可明白?」

  秦羽聞言,忽地「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大拜道:「小羽不明白......師尊您說的畢竟師徒一場,是什麼意思,莫非師尊您不要徒兒了麼?」

  「你天資聰穎......性格堅韌.....胸有城府......心智更是不似你這般年歲的人......道爺是真的欣賞你啊......也是真想一直當你做道爺的徒兒......可是道爺不敢收,也收不起你啊......」

  浮沉子驀地抬頭一嘆,並不看秦羽,聲音低沉道:「你這便走罷......越早離開天門關越好......天門關馬上就是一場大戰,走得早些,或許還有命活著,若是走得晚了......」

  浮沉子忽然轉身,負手而立,一字一頓道:「自此之後,你我斬斷師徒情分,再無半點瓜葛......」

  「師尊......」秦羽顫聲說著,忽地朝著浮沉子近前跪爬了幾步,叩首悽然道:「師尊,您要趕徒兒走麼?師尊若是不收留徒兒,徒兒還能去何處呢?......」

  「天下之大,總有你秦羽的容身之地......何必勉強自己每天面對一個你想殺的人呢......」

  「師尊!......徒兒知錯了!徒兒哪裡都不去......從徒兒被師尊收留之後,徒兒在心中已經認定了您就是徒兒一生的師尊!師尊,不要趕徒兒走,好不好......」秦羽悽然地哀求道。

  「你認定了我浮沉子是你的師尊......還是你害怕再過那漂泊無根的日子了呢?秦羽啊,有的時候......該好好的問問自己得本心,你到底需要的......是什麼!」

  「徒兒知錯了......師尊,徒兒只是知道了蘇凌被您所殺......一時之間各種情緒湧上心頭,的確是昏了頭了......所以才......懇請師尊您饒恕徒兒吧!」秦羽叩頭不止道。

  「一時之間各種情緒湧上心頭......便要殺了你的師尊?就為了一個跟你再無半點關係,還將你逐出的蘇凌?!那我這個師尊未免也太不值錢了吧!」浮沉子的聲音帶著怒意道。

  「師尊明鑑!......那蘇凌雖然現在與徒兒再無關係......可是他畢竟救過徒兒的命,教過徒兒本事......若是徒兒聽到他被殺的消息,卻無動於衷......師尊啊,徒兒是不是忘恩負義,薄情冷血之徒呢?這樣的人,師尊也不願意收我為徒罷!......」秦羽顫聲道。

  「呵呵......你的意思是,你要殺我,我還要誇獎你,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了不成?他蘇凌對你是有恩,可是都過去了!不做數了......現在,你!秦羽!......是我浮沉子的......唯一的徒弟......你現在一身六境修為,你所有做人的的道理,你能吃飽穿暖,都是我浮沉子給你的!這樣的我,還抵不過當年的那個蘇凌麼!嗯!......」

  浮沉子忽地轉過身來,用手點指秦羽,痛心的怒道。

  「師尊我......罷了!師尊您若是不願原諒徒兒,那徒兒便自戕在您面前,也算徒兒贖罪了!徒兒這一身本領,就此還給師尊!」

  再看秦羽忽地抓起腳邊的短匕,匕尖一順,朝著自己得心口使勁的刺去。

  一道流光,浮沉子已然來到了秦羽近前,一揚手,一掌打出,正打在秦羽的手腕之上。

  「噹啷——」一聲,短匕掉落在地上,秦羽一怔,這才反應過來,再次跪在地上,顫聲道:「師尊!師尊您原諒徒兒吧,不要趕我走!......」

  浮沉子仰天長嘆道:「罷罷罷!秦羽啊,你起來吧!......」

  秦羽仍跪地不起道:「師尊您是原諒徒兒了麼......」

  「你先起來說話......」浮沉子沉聲道。


  「喏......」

  浮沉子看著秦羽緩緩起身,這才嘆了口氣道:「你為蘇凌報仇的心情,為師理解,你傷心蘇凌已死的心情,為師也明白......可是你的做法,實在不應該......秦羽啊,你只記得蘇凌對你有恩......可是你難道忘了,他蘇凌跟為師是什麼樣的關係麼?......我跟他之間.......為師真的可能殺他麼?......」

  「師尊您的意思是......」秦羽一陣欣喜道。

  「沒有什麼意思......你記清楚了,蘇凌死了......徹徹底底的死了......不該問的,不要多問......」浮沉子看了他一眼,沉聲道。

  「是......徒兒記住了......」

  「你應該在知道這個消息之後,坐下來,跟為師開誠布公地談一談......甚至你大可以質問為師,為什麼要殺蘇凌......而不是用這種手段......你明白麼?為師真正痛心的,不是你為了已經是過去的那個人殺為師,而是......你不問青紅皂白,甚至連一點解釋的機會都不給為師,反而選擇要殺我!......」浮沉子語重心長道。

  「徒兒......錯了!徒兒大錯特錯!......」

  「下面這句話,為師只說一遍,最後一遍......將來,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情,就算你再不認同,不理解......你都要記清楚,你是我浮沉子的徒兒,你所擁有的一切,你的修為,都是我給你的......所以,在你決定你要如何做的時候,先問問自己,究竟先如何面對我!你懂了麼......」浮沉子一字一頓,說得極其緩慢。

  「徒兒......謹記!」

  「好了......關於蘇凌的事情......你可還有什麼想問的......為師都告訴你......」浮沉子收拾心情,淡淡的嘆了口氣道。

  「徒兒......什麼都不想問了......徒兒知道,徒兒該知道的時候,師尊自然會告訴徒兒的......」秦羽正色道。

  「好吧......為師也不能多說什麼......但是你要相信......天門關不久後的一場大戰,只要你我都還有命在,那......那個人也就有命在......秦羽,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徒兒......明白!」

  浮沉子這才點了點頭道:「交給你的事情,你辦得如何了......」

  秦羽點了點頭道:「師尊放心,徒兒平素不出去,但出去了便是去辦這件事的......天門關守城的一個千總......是當年李將軍的一個部下......徒兒已經通過他......師尊您看......這是......」

  說著,秦羽從懷中掏出一張圖,展開在桌子上,浮沉子兩人細細的看了起來。

  「師尊,那千總大哥還答應了咱們,一旦蕭元徹對天門關發起全面攻擊,他便會......」秦羽一邊看著,一邊低低的對浮沉子說道。

  「很好......不過知人知面不知心......那李將軍已然死了多年了,李七檀也死了......人都是有變化的......咱們還是要做好防備......」浮沉子點了點頭道。

  「是,師尊放心,徒兒......」

  ............

  天色擦黑。

  天門關在喧囂熱鬧了一整個白天之後,終於逐漸的歸於平靜。

  西方的天際處,還有最後一片如血的雲霞,似乎不甘就此陷入黑暗,倔強的展示著它最後的色彩。

  天門關守將府。

  閨樓不遠處,便是守將府的後花園。

  如今正值隆冬時節,這後花園倒也無甚綠意,只有光禿禿的樹幹樹枝。

  不過,花園中遍地都種著梅花,寒梅暗香,粉紅色的、雪白色的,淡黃色的,不一而足,倒也甚是好看。

  只因那天門關守將呂鄺之妻甚愛梅花,多言梅花不懼嚴寒,香而不媚,品格高潔,故多在自家後花園中種植。

  後來,那呂鄺之妻因病早逝,呂鄺甚念其亡妻,伉儷深情,相思難醫,便將後園皆種了梅花。

  每年冬日,雪飄正盛之時,便是寒梅傲雪之時。

  那呂鄺便多雪中望梅,更祭亡妻。


  多少年梅花開了謝,謝了開,只可惜不見愛花人歸來......

  後園之中,一個身材纖細的女娘,身上穿著一件淡綠色的大氅,雪白的毛領子,襯托著她的雪頸,左手提著一盞燈籠,正獨自一人漫步在梅花叢中。

  她緩緩地走著,氣質溫婉,神情卻有訴不盡的淒哀。

  她停在一株開得正盛的梅花前,伸出蔥指,輕輕地折了一枝梅花,將它湊到瑤鼻前輕輕地嗅了嗅,淡淡的香氣,幽幽傳來。

  然後,她從腰間拿出一個布囊,小心翼翼地將折下的梅花花瓣,放進布囊之中。

  她輕輕地將布囊捧起,貼在心口,喃喃地自言自語道:「娘......今年的梅花,比往年開的都好......娘,女兒每年都回來收藏一些......如今都收藏了好多年了......娘......那些梅花在女兒的身邊,就像娘......從未離開過一般。」

  「紅塵自有痴情者,莫笑痴情太痴狂,若非一番寒徹骨,哪得梅花撲鼻香.......」

  便在這時,梅花深處,竟有人低低地吟唱了起來,卻是男子的聲音。

  那女娘身軀一顫,霍然抬頭,溫婉而嬌美的容顏上,早已滿是戒備之意,顫聲道:「誰在那裡!......丁白!你出來......」

  花影搖曳,一人緩緩地走了出來。

  那女娘抬頭看去,卻是鬆了一口氣。

  眼前此人,並不是那個陰陽教的採花惡賊丁白,而是一個一身玄色道裝的年輕道士。

  他站在梅花之間,玄衣飄蕩如風,浩浩出塵之意。

  這道士長相卻也英俊,更透著一股靈氣,顯得頗為機靈討喜。

  「是你......我還以為......」那女娘看了一陣,似乎有些痴了,驀地回過神來,臉頰有些發燙,低頭喃喃道。

  「浮沉子......傍晚來訪,屬實唐突了......呂秋妍,呂小姐......莫怪才好......」

  來者正是浮沉子。

  「無妨......上次還要多謝你,為我趕走了那個淫賊,要不然後果......」那呂秋妍低著頭,喃喃的說道。

  聽得出,這女娘對浮沉子的感覺不錯,並不討厭。

  浮沉子淡淡笑道:「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你這般時辰來......有事麼?」呂秋妍問道,「守將府守衛眾多,萬一被他們發覺了,你可不好脫身啊......」

  她的語氣似乎在為浮沉子擔心。

  浮沉子心中一動,柔聲道:「呂小姐放心......浮沉子的手段,那些守衛還是發覺不了的......」

  「原來你叫浮沉子......這個名字挺好的......不似玄真,道通那般俗氣,更在厚重之中,多了幾分逍遙自在!......」呂秋妍脫口贊道。

  說罷,自己倒覺得,不過是第二次與這道士相見,自己竟然誇獎他起來,實在有些......

  不由得臉色又是一紅,那螓首卻低得更低了些。

  浮沉子聞言,卻是一笑道:「呂小姐這番解讀,卻的確正合我意......我取這名號之時,想的也是這些......」

  「不請我坐一坐麼?答應呂小姐的事情,現在有了些眉目,今夜我才不請自來......」浮沉子又道,說完這話,他倒是覺得自己說這話,實在有些沒羞沒臊的,竟似乎有點賴著不走的感覺。

  那呂秋妍先是一怔,隨即淡淡一笑,指了指遠處的屋檐之下道:「檐下有小凳,你隨我來罷......」

  呂秋妍在前,浮沉子在後跟著,兩人緩步朝著屋檐下走去。

  不算長的路,浮沉子看著前方紅燈籠下,在梅花中輕移蓮步的呂秋妍,淡綠的衣衫,嫻靜而美好,一時之間,看得痴了。

  他想,若是這路沒有盡頭,當有多好!

  可是,就在他胡思亂想之時,那呂秋妍的聲音又傳來道:「你坐吧......桌上有我親手做的梅花小餅,你若是想吃,可以嘗嘗......」

  浮沉子這才回過神來,見已然來到了屋檐之下,兩張小凳,中間是一張小桌几,其上放著一盤梅花小餅。

  浮沉子一天沒怎麼吃東西了,這時倒也真的餓了,真就拿了一塊梅花小餅,嘗了起來。


  餅皮酥脆,入口即化,餅餡是紅豆摻了梅花,用蜂蜜揉在一起,甜而不膩,唇齒之間更有梅花香味。

  「好吃!......真好吃!......」浮沉子邊吃,邊真心地讚賞起來。

  「你若是覺得好......下次來了,我便再做些給你帶走......以前爹爹總是要吃上好幾個的,可是自從他入了丹房,這吃食就......」

  呂秋妍說到這裡,神情一暗。

  浮沉子並未察覺,只是聽到呂秋妍說下次來的時候,不由得心中一動,抬起頭來,有些激動道:「呂小姐是說......我以後還能再來......見你?」

  呂秋妍先是一怔,臉又紅了,螓首低垂,半晌方喃喃道:「若是旁人......自然是不便的......但你不同......你救過我,還答應幫我.....自然是可以再見的......」

  浮沉子聞言,嘿嘿樂著,倒覺得那梅花小餅愈加香甜起來了。

  待他吃了那餅,方正色道:「呂小姐,你放心好了,那丁白再也不會來騷擾你了......你也不用再嫁給他了......」

  呂秋妍聞言,先是一喜,隨即想了想,忽道:「的確如此......自那日你驚走了那丁白之後,他便再未來過,天門關內也再未有過女娘失蹤的事情了......」

  浮沉子笑呵呵道:「那是自然......呂小姐放心就是!那丁白現在雖然未死,但是也跟死人差不多了......」

  呂秋妍有些驚訝道:「你......你把他殺了麼?」

  浮沉子淡淡一笑,含含糊糊道:「差不多......算是吧......」

  「我還聽說,你把蕭元徹派進陰陽教的蘇凌也殺了?......」

  浮沉子又是一笑,含含糊糊道:「差不多......也算是吧......」

  「那你的功夫肯定很厲害吧!我聽爹爹說過,天下功夫最厲害的就是大宗師,浮沉子......你是大宗師麼?」呂秋妍睜大了眼睛問道。

  「我......不是!不過也差不多是吧......」浮沉子豬鼻子插大蔥,裝得好一手的相(象),他這個人可不願意跌份,尤其是在這個呂秋妍的面前,更是不能!

  「那這樣說來,你也是陰陽教的人嘍......」呂秋妍歪著頭看著他,似乎對自己的分析並不確定。

  浮沉子趕緊擺擺手道:「我雖然跟陰陽教有些瓜葛.....但跟他們可不一樣......」

  這個浮沉子可不能承認。

  「我也覺得你跟他們不一樣......你是好人......」那呂秋妍這才淡淡笑了起來道。

  雖然被她發了好人卡,但浮沉子的心裡倒還挺受用的。

  「你父親的事情,我查到了一些眉目......」浮沉子方正色道。

  「到底是出了什麼事......」呂秋妍的神情也變得凝重了不少。

  浮沉子想了想,方道:「具體的情況,我也不太清楚......我是旁敲側擊,問了那陰陽教主身邊的一個心腹道士,據他所言,你父親那日上了元始峰之後,陰陽教主為你父親專門擺了盛大的宴席,席前喝了不少的酒......那蒙肇似乎刻意拉攏你父親,似乎要他做一件什麼事情,可是卻被你父親嚴詞拒絕了......後來雙方鬧得還不怎麼愉快......也就不歡而散了......第二日你父親下山,那蒙肇亦未相送......你父親問起帶來的小童,也被告知,他不願意走了,你父親想著儘快脫身,也就沒有再糾纏,這才回到了守將府。」

  「也就是說,咱們擔心的我父親被冒充的事情......應該是沒有發生的......那為何我父親的性情會大變呢......」呂秋妍秀眉微蹙道。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不過據我推測......也許是他中了什麼毒.....或者什麼蠱......」浮沉子正色道。

  「中蠱?......!」呂秋妍一臉震驚道。

  「嗯......陰陽教那幫犢子,可是最擅長種蠱的......中蠱之人,根本就察覺不到......」

  浮沉子眉頭也是一蹙,看呂秋妍秀眉緊蹙,滿是擔憂的神色,忙安慰道:「不過你放心......只要你相信我,我一定會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的......」

  「浮沉子......我相信你......」

  「還要......多謝你了......」

  呂秋妍緩緩抬頭,雙眸溫婉如水,望著浮沉子。

  浮沉子抬頭,一時間,兩人目光對視,浮沉子一時看得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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