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四章 卻有傷心深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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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丞相為蘇凌全軍舉喪,滿營掛孝的命令既下,整個軍營頓時極速的行動操持起來。

  郭白衣身體本就不好,此時更是推說自己因為蘇凌的死訊而身體不佳,病體沉重,於是全權委託程公郡和郭白攸操持一切舉喪事宜。

  而他自己乾脆趁無人注意,躲進了蕭元徹的帳中。

  君臣二人,將帳簾一拉,嚴令外面的守衛,說是主公蕭元徹病體沉重,臥床不起,需要休養,任何人不得進帳打擾。

  而他們兩人,各自坐了一張軟椅,支了茶爐,烹茶品茗,樂得好不容易有了清閒。

  兩人邊吃茶,邊聽著外面熱火朝天的聲音。想來是此時程公郡和郭白攸已經忙得腳不沾地了,建靈堂,還要布置一番,除了這些,還要滿營掛孝。

  一時間上哪裡找這麼多白孝布呢,郭白衣想到這些,都有些替程郭二人發愁。

  不僅如此,丞相已經下了死命令,半日之內,所有的事情吧都要準備停當,天黑之時,丞相要帶領謀臣武將,親自在靈堂祭拜蘇凌。

  所以,如今帳外只要十個人,都是一路小跑,豁出命了地幹活。

  不僅如此,每部部曲,還要有專人,在每個時辰交替之時,進行哭喪,美其名曰為蘇凌招魂。

  所以,隔段時辰,蕭元徹和郭白衣便能聽到軍營各處哭聲陣陣,倒也真的淒悽慘慘......

  蕭元徹揶揄地看著郭白衣道:「白衣啊,整這一處......要是蘇凌知道,估計都不好意思活了罷!」

  郭白衣淡笑道:「大兄啊,這事可不能賴我......這是可是大兄點頭首肯的!」

  兩人哈哈大笑。

  蕭元徹由於一直躲在中軍大帳裡面拿大蔥插鼻子——裝相(象),沒有看到外面的那些將兵們都有什麼反應,心中著實好奇,瞥了郭白衣一眼道:「白衣啊,宣布蘇凌死訊的時候,外面的諸將有什麼反應啊?」

  郭白衣無奈一笑道:「主公啊......不提便罷,一提起來,白衣現在還頭大三圈呢......那場面,堪比一場大戲啊.....別人還好,可是有幾個人,可是不好哄啊......白衣可是差點磨破嘴皮,才把他們按了下來......」

  「哦?都是什麼人啊......」

  郭白衣無奈道:「還能有誰.....蘇凌身邊的三個人,吳率教和周麼當場就跪倒在地,哭得那叫一個悲慘啊......」

  蕭元徹淡笑不已,忽地似刻意問道:「那林不浪呢?他有何反應,他不是與蘇凌交情最過命麼?」

  郭白衣嘆息道:「林不浪的確跟蘇凌過命啊,他跟蘇凌之間的感情也真的是如海如山......不過他反應倒是沒有表面上那麼激烈,只是反覆問白衣,確認蘇凌死訊,到最後竟然直接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了......不知道現在可否醒過來了......」

  蕭元徹聞言,淡淡點頭道:「嗯......看來這林不浪倒也真有點義氣......」

  郭白衣又道:「他們還好應付,最讓白衣頭疼的就是那大黑牛黃奎甲了......」

  蕭元徹並不意外,哈哈笑道:「他如何?......」

  「他當時就要點齊憾天衛,不顧一切的殺向陰陽教去嗎,若不是白衣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這會兒可真就出亂子了......」郭白衣一臉苦笑道。

  「這憨子!......」蕭元徹笑罵道。

  「不過......這才到哪了.....後面好戲還多著呢......等著吧,看看那裡的人,怎麼演戲吧......」蕭元徹朝著龍台的方向指了指。

  郭白衣不動聲色道:「主公啊,白衣說萬一......萬一啊,那劉端不同意給蘇凌封侯賜諡號,該如何呢?」

  蕭元徹哼了一聲道:「他沒這個膽子......他敢不同意......那就等著他給自己賜個諡號吧!」

  郭白衣聞言,哈哈大笑。

  ............

  兩個人在大帳之內輕鬆自在了好幾個時辰,便在這時,伯寧一挑簾走了進來,朝著蕭元徹拱手,又朝郭白衣微微點頭,方道:「主公......六百里加急已於兩個時辰之前發出去了,屬下的暗影司已經沿路嚴密保護了......沿途喊號和驛館驛站掛孝舉喪的事情,不會出差錯的!」

  蕭元徹這才點了點頭道:「很好......不要鬆懈......我還等著天子的旨意呢!」


  伯寧道:「若是速度夠快,天子旨意最晚明日下午便可到了......」

  「那是八百里加急......天子怎麼會......」郭白衣有些驚訝道。

  「我塘報上寫了......我料天子會明白的......定然是八百里加急派天使官前來傳旨的......」蕭元徹淡淡道。

  郭白衣一臉的驚訝,只得搖了搖頭。

  「主公,方才程公郡已經來找過數屬下了,說是已經竭盡全力,現在所有的準備已經停當了......他要來請示主公,何時前往靈堂祭奠蘇凌......被屬下攔了,說代他通傳......主公,您看......」伯寧請示道。

  「嗯!程公郡辦事倒挺有效率的嘛......很好......」蕭元徹滿意的點了點頭。

  忽的揶揄地看著郭白衣道:「不過呢......我都病體纏身,臥床不起了......現在露面卻是不合適的......時辰未到,時辰未到啊......」

  郭白衣故意問道:「那主公覺得什麼時候才是時辰已到呢?」

  「等天使官到了,就到時辰了......」蕭元徹話裡有話道。

  郭白衣聞言,點了點頭,也不挑破。

  於是他嘆了口氣,頗為無奈地站起身來道:「唉......白衣也是個勞碌命啊......主公您可以清閒,白衣還得去走一趟啊,總不能讓諸位同僚在靈堂里傻愣,乾嚎吧!」

  蕭元徹哈哈大笑道:「白衣......辛苦......!」

  ............

  郭白衣在伯寧的陪同下走出營帳,剎那間神色變得又是一臉的淒哀。

  剛行了幾步,卻見程公郡和郭白攸風塵僕僕,一臉疲態地迎面而來。

  兩人同時也看到了郭白衣和伯寧,這才走過來,程公郡拱手道:「祭酒......主公他......」

  好傢夥,眼前的程公郡不過半日之間,眼窩深陷,嘴唇乾癟,聲音都是嘶啞的。

  郭白衣也不敢笑,裝作一副哀痛神色道:「公郡啊,半日不見,你何至於此啊......你要保重身體啊!」

  程公郡擺了擺手道:「無妨......公郡擔此大任,如何能不盡心竭力......只是公郡擔心主公啊......」

  郭白攸也是關切的附和,詢問蕭元徹的情況。

  郭白衣嘆了口氣道:「主公還好,雖然仍舊臥床不起,不過白衣苦勸之下,現在已經止住悲聲了!」

  伯寧在一旁也不敢笑,只能現場直憋,暗道,你苦勸主公?郭白衣,你可真敢說啊,你倆可是吃了一下午茶了啊......

  程公郡和郭白攸聞言這才稍微寬慰的點了點頭,程公郡道:「那就好!那就好啊......如今戰事還未結束,主公可不能......」

  郭白衣也沉重地點了點頭。

  抬頭之間,郭白衣都有些驚了,但見眼前白孝布迎風飄蕩,滿眼皆是,整個軍營的軍帳,一個不落,全部都掛了孝。

  合著風和如血的殘陽,倒真的顯得極致的哀痛。

  郭白衣有些好奇,壓低了聲音道:「公郡啊,我還擔心你一時之間無法應對啊......可這滿營的白孝布的......你都哪裡找來的啊?還有,靈堂這麼快就搭好了?」

  程公郡擺擺手,一臉的不容易神色道:「唉!能有什麼辦法呢,主公哀蘇凌之心迫切,下了死命令半日之內一切都要準備好......可是我跟白攸一時之間如何去尋那許多的白孝布呢......沒法子,只能拆了些白色的軍帳,切割開來,權作一用啊!」

  郭白攸也道:「就這也是不夠的,好在咱們兵卒多啊,他們的中衣,能脫的全脫了,全部拆了做成白孝布......只當應急了......靈堂嘛,倒是好辦,臨時騰出來一處兵士們的宿帳,那帳子大,能容得下百人......擺了靈位供桌祭品......也就是了......」

  郭白衣差點就沒憋住笑,只得擺手掩飾道:「真是難為二位了......」

  兩個人也是直搖頭。

  四人這才一道朝著靈堂的方向去了。

  ............

  官道之上,一匹快馬飛奔如狂,馬上一名精壯的斥候似乎還嫌馬慢,仍舊不停地使勁揮鞭抽打著馬兒。


  那斥候身穿重孝,一路不停,每隔一里,便在馬上攏音高呼:「國失棟樑,蘇凌歸天——」

  官道之上,村落無數,更有村民行人,來來往往,見快馬斥候,紛紛在道旁躲避。

  可是這斥候呼喊的內容,他們卻是聽得真切。

  什麼,蘇凌歸天!

  就是蕭丞相身邊的紅人,那個大晉的詩謫仙,將兵長史蘇凌竟然死了!......

  轟隆一下,彷如炸雷生生,一傳十,十傳百。

  過不了多久,沿途村落、縣城、郡城皆傳揚開來,百姓皆轟動。

  走的、停的、飯館裡、集市上、大街小巷,只要有人的地方,皆是議論蘇凌死了的消息。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

  這不計其數的百姓,什麼反應都有,漠然不關己者有之,如喪親眷者有之,更有甚的,家中有做學問的、寫文章的,更是哭拜於地,就此在家中搭了靈堂,供了寫就蘇凌名字的靈牌,哭拜祭奠。

  不過大多數人,還是在街頭巷尾,犄角旮旯將此事作為談資,聚集在一起議論不止。

  消息迅速蔓延,村鎮、縣城,然後是沿途大城舊漳、南漳、灞南、灞城......

  離著天門關不遠的十數里處,有一處村落,稀稀拉拉的有幾十戶人家。

  在靠近中心的一家農戶里,走出一個嬌俏的綠意女娘。

  她手裡正拿著一個笸籮,裡面是一些麥麩和粟米,走到院子中。

  院中養著不少的雞,那綠衣女娘輕輕一抬手,將那笸籮中的麥麩和粟米灑出來,洋洋灑灑的灑到雞群之中。

  那些雞們,各個叫著,紛紛爭食,卻將這綠衣女娘圍在當中。

  那綠衣女娘見狀,秀眉一彎,星眸閃動,格格的笑了起來,那一笑,更顯得嬌俏靈動。

  便在這時,從院外急沖沖跑進一個紅衣女娘,直跑的氣喘吁吁,臉色煞白,神情十分的緊張。

  但見她推了門,如風似火跑了進來。

  那綠衣女娘抬頭看著這紅衣女娘,又是格格笑道:「芳華阿姊.....怎麼風風火火的.....還跑得這麼氣喘吁吁的......可是聽到什麼新鮮事?」

  原來,這綠衣女娘正是張芷月,紅衣女娘正是溫芳華。

  當初蘇凌考慮到張芷月身份特殊,故此將她留在了離著天門關蕭元徹大營不遠的這個村中,又擔心她的安全,又留溫芳華照看。

  這一留就是十日往上,久而久之,張芷月雖然思念蘇凌,但她也明白,自己待在這裡,才是對蘇凌最大的幫助,久而久之,她倒也有些習慣了村中的生活。

  只是穆顏卿隔三差五就要到村口去打探一番天門關的消息,今日亦是如此。

  溫芳華聞言,臉色十分難看,卻一把抓了張芷月的手,聲音發顫道:「芷月妹子......我有個消息.......」

  說到這裡,她卻是一跺腳,連連搖頭道:「哎呀,算了......還是不說的好!」

  張芷月不知何事,嬌笑道:「阿姊啊.....不浪兄弟可不喜歡阿姊這般哦......是不是天門關有消息了,還是蘇凌陣前立功了......」

  溫芳華連連擺手道:「不不.....都不是......哎呀,也不對,的確是蘇凌的消息......」

  「什麼消息啊?阿姊倒是說啊?」張芷月有些詫異道。

  溫芳華緊咬朱唇,半晌方握住張芷月的手,神情變得極為鄭重道:「芷月妹子......我可以告訴你......不過,妹子你要是聽了這個消息,一定要鎮定,一定要冷靜,一定不要著急上火,更不要過於悲傷啊!......」

  張芷月聞言,更是不解,但她從溫芳華的話中,已經隱隱約約的感覺到了,似乎關於蘇凌的這個消息,不怎麼好......

  張芷月抑制住自己內心的不安,儘量顯得平靜道:「阿姊......你說吧,我不會怎樣的......蘇凌和我,大風大浪都經過了......」

  溫芳華這才點了點頭,眼裡卻噙滿了淚水,聲音極低道:「芷月妹子......我方才在村口,聽到他們每個人都在說.......說......蘇凌他......身陷陰陽教......兇險至極,如今......如今生死未卜啊!......」


  張芷月聞言,如遭重擊。

  「噹啷——」一聲,手裡的笸籮滑落在地,驚得那雞群,撲棱著翅膀,紛紛逃開。

  下一刻,張芷月只覺得失去了渾身的力量,重重地癱坐在地上。

  她神情驀地變得有些痴傻,一遍又一遍地小聲喃喃道:「生死未卜......生死未卜......阿姊......你告訴芷月,什麼叫做生死未卜......」

  剛說到這裡,她早已泣不成聲,淚水如雨了。

  穆顏卿頓時慌了手腳,趕緊坐在她旁邊,出言安慰道:「芷月.....芷月,你答應我的,要冷靜,要鎮定的......只是生死未卜,說不定蘇凌根本就沒事呢......還有,我也只是聽村口的人亂說的,真的假的......還不知道呢......」

  張芷月有些神情恍惚的搖了搖頭,悽然道:「不不不......無風不起浪......蘇凌他定然是.....定然是出事了!......」

  溫芳華此時也是心緒大亂,實在想不出什麼話來安慰張芷月了。

  其實,溫芳華聽到的可不是什麼蘇凌生死未卜,而是......那八個字:國失棟樑,蘇凌歸天。

  她害怕張芷月接受不了,這才刻意說得含糊其辭而已。

  可即便如此,這樣的消息已經足以讓張芷月肝腸寸斷,心如刀割了。

  「芷月......蘇凌那麼厲害,那麼有本事有計謀......定然不會......」溫芳華挖空心思,想了這幾句話,可是她還沒說完,自己倒已經忍不住了,淚水撲簌簌地往下掉。

  便在這時,說巧不巧,一匹快馬自她們所在的屋舍前的村子土路上疾沖而過。

  但張芷月和溫芳華卻是看得清楚,正是一騎飛騎斥候。那斥候一邊催馬狂奔,一邊大喊道:「國失棟樑,蘇凌歸天!......」

  張芷月方遭重擊,一聽之下,只覺得驀地難以呼吸,睜大了眼睛,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渾身剎那間顫抖不已,失聲道:「阿姊!那個斥候!他說什麼!他說什麼啊......蘇凌歸天!......蘇凌他死了!......他死了!」

  張芷月說到這裡,卻是再也說不下去了,忽的失聲大哭起來,聞之摧心斷腸。

  「芷月,好妹子......咱們不聽了......不聽了好麼......」溫芳華也心如刀絞,淚眼婆娑。

  「阿姊......蘇凌死了......他死了是麼......」張芷月神情悽愴,聲音破碎而絕望,整個人像失了魂魄,只一遍一遍地喃喃重複著這句話。

  兩個女娘相互抱在一起,失聲痛哭。

  這一哭,驚動了這家農戶的主人,一個老嫗拄了拐杖,顫巍巍地走了出來。

  見兩個女娘住客竟抱在一起,哭成一團,聲音悲切斷腸。

  那老嫗這才來到兩人近前,聲音蒼老而慈祥道:「兩位......姑娘......你們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如何哭了呢?......」

  張芷月和溫芳華哭得說不出話來,被這老嫗一問,更是肝腸寸斷,哭聲更加悽然。

  那老嫗看了看她們,自顧自地想了想,方緩緩道:「兩位姑娘啊......雖然你們一直哭,哭得都說不出話來了......但方才老身在屋裡頭也聽了個七七八八的......還有方才那個快馬的長官喊的什麼,老嫗雖然不太明白,但也猜得出來。」

  她附下身,輕輕的拍打著張芷月的後背,一臉慈祥地說道:「姑娘.....先不要只顧著哭......老身問問你.....方才那個長官說的那個人......就是那個歸天的蘇凌......是你們認識的人麼?」

  張芷月泣不成聲,只是輕輕地哭著點頭。

  溫芳華強壓悲傷,哽咽道:「老人家......我們初來您家時,送我們前來,還給了您銀錢的......那個公子......就是蘇凌......」

  「哦......是這樣啊......」那老嫗聞言,也長長嘆息一聲,搖了搖頭。

  「這樣的話,是真的可憐啊......姑娘......那這蘇凌,可是你心愛之人麼?」那老嫗又看著張芷月,柔聲問道。

  「是.......蘇凌,是芷月的夫君......」張芷月總算說話了,雖然仍舊啜泣。

  那老嫗點了點頭道:「芷月姑娘啊......既然如此......你們隨我進來......我有話對你們說......說不定聽了老身的話,你心中的傷心便會多少減輕一些,也就不再哭了呢......好不好啊?」

  張芷月聞言,雖然無盡的悲傷,但還是抬頭看了一眼穆顏卿。

  穆顏卿還是久在江湖歷練,心智也堅韌。

  她也看向張芷月,輕輕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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