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三章 世皆能容,為何不容聖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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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復仇?小乙你打算如何復仇」蘇凌疑惑地問道。

  「那些官府的人不管,這個天下沒有人願意管,可是子耀的怨仇,就要冤沉海底麼如果天下無人來管,那便交給我自己來做!」丁小乙一字一頓的說道。

  「或許或許還有其他的方法或許不用那麼極端或許」蘇凌有些語無倫次。

  「辦法?蘇督領,這天下是什麼天下,無人發聲,無人在意我們這些小民的遭遇這天下,當權者便是王法!」丁小乙一臉絕望道。

  「小乙你是如何復仇的?我想聽」慕容見月早已一臉淚水,她與他的過往,都仿佛暫時忘卻了。

  「我準備了三年,我隱忍,我靜默我做著一切我能忍受到最大屈辱的事情不管他們若?欺凌我們兩家,我不還手,我也不去控訴因為我知道,早晚有一天,他們有一個算一個,欠子耀的,欠我們每一個人的,都將血債血償」

  丁小乙的神情悽然,忽地喃喃道「可是蘇督領,見月太漫長了忍耐的歲月太漫長了三年,足以改變一切,一切在三年之中,物是人非蘇督領啊,你知道麼,這三年,先是阿父阿娘,因為被他們欺凌,幾乎每天都餓著肚子,他們幾乎每天都要來羞辱我們,父親被毒打,母親被羞辱終於,在一個風雪交加的晚上,他們燒炭自殺了」

  「什麼」蘇凌和慕容見月同時驚愕地抬頭,顫聲道。

  「這世間,普通人不為善,惡人變本加厲的為惡這便是生而為人的殘酷!」丁小乙悽然道。

  「也許,這也是一種解脫吧他們總算再也不用受那些惡人的折磨了!」蘇凌長長一嘆,一臉的無奈和唏噓。

  「蘇督領,你以為這就夠了麼?這只是開始!第二年春天,我的阿姊患了重病,因為我們早就被他們三家壓榨得沒有銀錢了,我走投無路,想著無論如何,也要去求求他們,讓他們借點錢給我,我好給阿姊看病,可是,他們三家非但不借,還糾集了爪牙將我打得鼻口竄血,我忍受著渾身的傷痛,抬著頭,記著那三個小惡魔的長相,記著他們每一個為惡的人的長相,我要刻在心裡,刻在血中,這些人都是畜生!可是這世間,人不能好好活著,畜生卻可以到處為惡!」

  丁小乙的神情漸冷,聲音低沉道「我拖著一身的傷痛回到家的時候,阿姊已經撒手去了!這一年多的時間,我怕所有的親人嗎,都離我而去蘇督領,您知道,這是一種多麼難以想像的絕望嗎?」

  「我沒經歷過我不知道」蘇凌顫聲道。

  而一旁的慕容見月淚眼婆娑,似乎在想著往昔,關於她的過往。

  「只是,這種折磨,遠遠沒有到頭!」丁小乙忽地以手指天,悽愴道「賊老天,賊世間!他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無辜的窮苦百姓的!那年秋天,阿政哭著跑來找我他告訴我,他的父母,也病死在榻上了,他從未有過的絕望和悲愴」

  丁小乙緩緩地閉上眼睛,聲音破碎而無助地說道「他哭得雙眼通紅,他對我說,小乙,咱們都是普普通的百姓,一心一意地過著日子,只想著不挨餓,不受欺負,可是就這麼難麼?他對我說,小乙,這世間,只剩下你和我了!我們究竟該怎麼辦!」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亂世吃人,法不護人,卻成為那些惡人不法的利器真的很絕望對律法的絕望,對活下去的絕望」

  蘇凌也緩緩地閉上眼睛,幽幽道「地獄空蕩蕩,惡魔在人間惡魔在人間啊!」

  「那天晚上,我和阿政坐在兒時一起玩耍的沙堆上,望著漫天飄蕩的黃沙,眼前是一望無垠的沙漠,一切都仿佛不曾改變可是,我們的身邊再也沒有子耀了,再也沒有他家香甜的蘋果吃了天地之間,只有我和阿政兩個人,孤單而淒涼!」

  丁小乙喃喃道「那晚,阿政對我說,小乙,咱們還是要好好去上墅,學好學問,等到咱們考取了功名咱們也當官,當天底下最大的官,只有這樣,才能為子耀報仇,只有這樣,才能將那三個惡魔和他們一家,繩之以法!」

  「可是,我卻搖了搖頭,我告訴阿政,我不要考取功名,這世間的官,又有幾個為天下芸芸眾生發生,我有我的道,我要去訪名師嗎,我要去學武

  ,我要親手殺盡這天下惡人!」

  丁小乙眼神堅定,一字一頓道。

  「那一夜,我跟阿政選擇兩條完全不同的路,他繼續忍受屈辱,繼續去做學問,希冀著有朝一日,考取功名而我,將房屋賣了,拿著最後的積蓄,踏上了學武的道路」丁小乙緩緩道。

  「也就是這個時候,你開啟了你的武道一途?」蘇凌問道。

  「呵呵,哪那麼容易我一個窮小子,誰人願意收留我呢?我走了好久的路,都走不出大漠,更走不出敦掖我記得那一日,我又渴又餓,終於昏倒在大漠之中」丁小乙苦笑道。

  「也許是蒼天見我太過可憐,想放過我一回,也許是連九幽閻君都嫌我低賤,不願意收留當我醒來的時候,正躺在大漠深處的一處茅屋之中那個茅屋中,我終於見到了我的恩師而我這一身的武學,都是恩師教給我的!」

  丁小乙說到這裡的時候,原本絕望的眼中,方才有了些許的光彩。

  「你的恩師,他是何人?」蘇凌疑惑道。

  「我不知道,他是個邋遢的老酒鬼他每日除了教我功夫的時候清醒,其他的時候從來都是個醉鬼」丁小乙雖然這樣說的,但嘴角卻帶著柔軟的笑意。

  「在他嘴裡,我知道了這是離著敦掖城還有三十里的大漠之中,而我在這大漠中,開始跟著我這酒鬼師父學武也不知道他從哪裡弄來的銀錢,我從未見過他做過什麼活,可是他總是隔三岔五地去敦掖城,回來的時候,手裡便會提著一隻燒鵝,還有一壺酒,嘴裡還哼著只有他聽得懂的小曲」丁小乙臉上的笑意更重。

  「這樣一個不知來路的酒鬼為何會收你為徒呢?」蘇凌問道。

  「我不知道,我只記得我醒來的時候,他問了我一個問題,他問我,你為何要學武我說,為了殺人報仇!他讓我講了我的遭遇,然後這個老酒鬼深深地嘆了口氣,他對我說,既如此,丁小乙,你便跪下叫老酒鬼我一聲師父吧也是從那時起,我便跟著他學武了」丁小乙緩緩道。

  「你的一身功夫,都是跟他學的?」蘇凌看了丁小乙一眼道。

  「是的」

  「可是,人總要有所圖,他圖你什麼呢?」蘇凌不解道。

  「他說過一句話,他說他希望有朝一日,我能用他交給我的天誅劍氣,行遍江湖,挑戰各門各派,讓天下習武之人,都知道,這世間還有一種絕學劍術,名喚天誅劍氣!蘇督領,這也許算是他所圖的罷」丁小乙緩緩道。

  「也許吧這個老酒鬼應該是一個被人遺忘的高手,不知什麼原因,隱居在大漠之中了,小乙啊,我觀你這天誅劍氣,的確獨到,而且的確是精妙的劍術啊!那老酒鬼傳給你,也不算辱沒了這絕學」蘇凌緩緩道。

  「學武一年,我的功夫突飛猛進,一年便突破到了五境隨著時間的流逝,原本的恨一直埋在心中,我甚至在想,我究竟還要不要復仇了」丁小乙長嘆一聲,緩緩搖頭。

  「小乙根骨的確很好,一年,五品!這境界實在是進展飛速啊!」蘇凌激賞道。

  「一年三百六十日,我沒日沒夜地練功,從來不曾離開那茅屋一步可是,我想阿政,想念那個敦掖城雖然那裡帶給了太多的傷痛」丁小乙聲音低沉道。

  「那老酒鬼看出了我的心思,那一日他將我叫到他近前,他少有的沒有吃酒,他說,有些人,有些事總是要去親自了結的,丁小乙,你回去吧只有你親自回去,方能真正的心無雜念,或許你再回來之後,才真正的開啟你的以武證道」丁小乙緩緩道。

  「那老酒鬼,看出了你心中的執念,武道一途,心有雜念,便會一直受困於五境,想要突破,的確不容易老酒鬼的確是良師」蘇凌道。

  「於是,我在一年之後,離開了大漠茅屋,終於又返回了一年未見的敦掖城然而,迎接我的,卻是當頭一棒,和徹骨的冰冷」丁小乙的臉上,

  再次浮現出無盡的痛苦。

  「發生什麼了小乙」慕容見月緩緩的握住了他的手。

  蘇凌看在眼裡,暗道,有門兒,看來這兩個人打不起來了

  「是呀,發生了什麼?」蘇凌也好奇的問道。

  「阿政死了我這世間最後的親人死了,從此之後,這世間,我再無親人,只有我自己了」

  淚水從丁小乙的眼中奪眶而出。

  「什麼!怎麼會這樣!」蘇凌吃驚道,「莫不是又被那三家惡鬼欺凌至死麼?」

  「不這次不是阿政的死,最大的兇手,是大晉的世道,是那些當權者為了自己的利益,不顧敦掖城百姓的死活做下的冤孽!」丁小乙寒聲道。

  「大晉?當權者」蘇凌不解地重複道。

  「蘇督領,你知道的,阿政心心念念的是什麼,是考取功名,有朝一日報仇雪恨,親手處置了那三個惡鬼和他們的家人所以,他才忍辱負重的回到墅中繼續做學問」丁小乙悽然道。


  「是啊只要他堅持,總有考中的那一天啊為什麼?」慕容見月疑惑開口道。

  「呵呵呵呵呵呵」丁小乙抬頭望著漆黑的夜色,悽然而悲涼地大笑起來。

  「這大晉,這世道比這漆黑的天還要黑暗!大晉的朝廷,各路的諸侯,因為王熙之故,一直忌憚沙涼,變本加厲地壓制沙涼百姓,還要依靠他們拱衛大晉西北邊疆,讓他們去抵禦外族沙涼男兒,從來都沒有被公正地對待過!蘇督領,你方才說,有機會要去沙涼走一走不要去了沙涼百姓家,十室九室無男兒!因為,沙涼的成年男子,幾乎都死在了西北邊疆!」丁小乙的眼中無盡的悲涼。

  「沙涼百姓家十室九室無男兒凌武未出,沙涼縞素!蘇督領,你真的沒有聽說過麼?」丁小乙喃喃的說著。

  「凌武未出,沙涼縞素」

  蘇凌幽幽的重複著這句話,他終於明白了,為何如今凌武城,僅憑著一城而無人敢來犯。為什麼凌武城劍庵鏡無極,能成為天下第一的武聖宗師了。

  因為,是鏡無極的到來,才讓沙涼的母親不致於失去兒子,妻子不致於失去丈夫,孩子不致於失去父親!

  沙涼縞素,那是多麼絕望的悲涼啊

  曾經的敦掖,如今的沙涼凌武城,是那裡的百姓最後的依仗,只有凌武永存,他們才不會與至親天人永隔。

  誰若入侵,便是摧毀他們生之希望,那便只有奮起反抗,血戰到底。

  那裡的百姓,用他們的血肉守衛著他們最後的家園和淨土。

  慘烈沙涼,巍巍凌武!

  蘇凌的思緒被丁小乙悲愴而憤恨的聲音拉了回來。

  「沙涼百姓,尤其是敦掖百姓,犧牲之巨,慘烈之巨,天下盡知,可是,那各路諸侯,那高高在上的當權者,卻視而不見!荒唐麼!不僅如此,那一年,朝廷八百里加急,昭示沙涼各郡城,剝奪了沙涼男兒的科考之權,然後又假惺惺的說什麼,朝廷體恤沙涼百姓,雖然科考沒有了資格,但可以靠蔭恩和門閥舉薦入仕」

  丁小乙冰冷的笑聲和著漫天的冷風,似控訴,又似嘲弄。

  蘇凌的心也越加的冰冷起來,他明白,當權者如此的做法,對敦掖和沙涼各城郡普通百姓家的學子,意味著什麼。

  「蘇督領,這樣一來,窮苦百姓永遠都會是普通百姓,那些門閥官宦,生來便永遠是官宦,那殺了子耀的三個惡魔,一旦到了時候,搖身一變,便有了官身。可是這樣,窮苦百姓的尊嚴將永遠的被他們踐踏他們便可以毫無顧忌的以律法之名,行不法之事,欺凌橫行,殺人放火也再無任何的代價了!」

  丁小乙看著蘇凌,一字一頓道「蘇督領小乙不明白這天下的民心,這天下的公平正義,不應該是屬於占大多數的芸芸眾生、普通百姓么?何時成了那些少數的門閥大族、官宦子弟,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幫凶了呢!」

  「我」蘇凌緩緩低頭,不知道該怎麼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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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政便是被這個狗屁不通,散發著無比惡意的朝廷天恩給逼死的!他原想著考取功名,便可以為子耀報仇,便可以再不受欺凌或者,這些都不提了,他只希望能平平安安的活著!」丁小乙悲愴道。

  「可是當權者,那天恩浩蕩的朝廷,將他最後的希望扼殺,將他唯一的出路生生抹除!」

  「這一切,我都是從阿政留給我的遺書中看到的我見到阿政的時候,他已經成了一抔沙土堆那一夜我在阿政的墳前坐了一夜,飲了一夜的酒燒了一夜的紙」

  「只是,當我起身離去的時候,我終於還是知道,這世間最後與我友善的人也終究去了惟余丁小乙一人,天上地下,形影相弔!」丁小乙緊緊地閉上眼睛,無聲流淚。

  「從阿政墳前離開的那一刻,那已經消磨得快找尋不到的復仇之念,在我神魂深處熊熊燃燒於是,第二天夜裡,我潛進了殺死子耀,間接害死阿政的三個惡鬼的家中,我看著他們三家男女老幼匍匐在我的腳下,苦苦地哀求我放他們一條生路,沒有一點的憐憫那一夜,三家惡鬼之巢,四十八口人,無論男女,無論老幼,皆被我一劍一劍地屠了!然後,我放了一把大火大火熊熊燃燒,將那黑暗的蒼穹都燒紅了」丁小乙的眼中滿是冷冽和決絕。

  「他們還讓我饒了他們的孩子可是子耀死的時候也是個孩子他們有沒有想過饒過他,我饒了他們的孩子,子耀能復活麼!大火焚燒中,我看到了子耀和阿政,他們沖我笑如此,這便足夠了」

  「從此之後,丁小乙此生再未踏足過敦掖城!直到敦掖逐漸被遺忘,變成了後來的凌武城成了這大晉亂世被無數人頂禮膜拜的聖地」


  丁小乙忽地望著蘇凌道「可是世人跪下膜拜的時候可曾聽到那九霄之上,無數冤魂的哭嚎!」

  蘇凌默然,慕容見月渾身顫抖,淚如雨下。

  丁小乙望著蘇凌,幽幽道「蘇督領,您現在是蕭丞相的心腹,也是官身蘇督領您堂堂大晉丞相將兵長史可曾憐憫過這天下蒼生,這窮苦百姓么!」

  丁小乙的聲音帶著些許的質問。

  「我」蘇凌緩緩低頭。

  「我有我也一直在做可是,我只是一個小小的長史,我讀得了聖賢書,卻管不完這窗外事這亂世之中,人心涼薄心生憐憫的是我袖手旁觀的也是我共情的是我,無能為力的也是我可是我知道我微不足道,可小乙兄弟,我一直在做,一直想憑著我的一己之力結束這吃人的亂世小乙兄弟,你相信蘇某麼?」蘇凌緩緩地看向丁小乙。

  「信!蘇督領您是這世間除了大公子之外,小乙最敬重的人小乙人在暗影司,留心過不少與您有關的情報,您的所作所為,小乙一直都明白,一直都看在眼裡」

  說著,他嘭地握緊了搠在一旁的劍,看著慕容見月道「慕容,我與你之間是我對不住你所以你便是取我性命,我也絕無怨言可是蘇督領是心懷百姓的人,小乙不能讓你傷害他!」

  慕容見月竟罕見地沒有說話,緩緩低頭,眼中一片迷茫。

  蘇凌忽地自嘲地笑了笑道「以前啊,我不是這個樣子的,我以為這天下不平之事多了去了,可是管自己什麼事呢,天下不平事,天下不公事,何其多也,為何要管,也管不了說什麼為國為民,說什麼拯救天下黎庶這不過是聖母心罷了」

  「可是,蘇某一直都明白,今日我若冷眼旁觀,他日若禍臨己身,則天下再無人為我搖旗吶喊!」

  蘇凌一字一頓,聲音無比鄭重「這所謂被萬人痴笑,萬人不屑的聖母心,不就是日益涼薄的人心,日益冷漠的情感所不容的麼?所以,聖母心也好,不自量力也罷便是千萬人唾棄,千萬人嘲笑,蘇某也要做,做一個徹頭徹尾的聖母心」

  「因為,我有良知,因為這世間所有的不平之事,雖未完全發生在我的身上,但我是這世間喘著氣生著的人若我蘇凌,良心未泯,便是聖母心那這頂大帽,我如何也要戴定了!」

  「這天下,就算有再多的不平之事,蘇某隻要管了一件,這天下便會少上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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