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四章 劫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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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應該啊......這個什麼沙呼蚩的傢伙,再如何也要感念大祭司您的養育和培養的恩情吧......怎麼會做出什麼不利於您的事情呢?」蘇凌有些想不通,十分疑惑地問道。

  「你們中土人士,有一句話說得很好,叫做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而我,也是被沙呼蚩的表象所迷惑了啊......那是八年前,在我南疆十年一次的蠱道大會上,我做出了一個決定,讓沙呼蚩以我徒弟的身份,跟五溪蠻所有精通蠱道的青年才俊進行比試較量,這沙呼蚩倒也不負所望,戰勝了所有的五溪蠻的青年才俊......由於他一直在我的祭祀神殿深居簡出,認識他的人很少很少,所以那一年的他,猶如橫空出世,精妙而高超的蠱道手段,征服了整個南疆五溪蠻......」大祭司緩緩地說道。

  「這不是挺好嘛......」蘇凌淡笑道。

  「唉......若是一切都順利,這的確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情,可是......人啊,往往在最光芒耀眼的時刻,也會被挫折和失敗摔得最狠......他這樣一戰成名,所有人都開始議論他到底是誰......於是,關於他的出身,他身體裡流著晉人血液,他的母親是個低等的晉人奴隸,甚至他的親生父親為了保命,而枉顧妻兒性命這些,與沙呼蚩所有有關的內情和議論,一時之間,喧囂塵上,被人議論得沸沸揚揚......」

  「人是最可怕的動物,高高在上的時候,總是會被人捧得很高,甚至被所有人仰望和崇拜,就如剛得到了蠱道大會魁首的沙呼蚩......然而,一旦與他所有有關的往事和秘密被揭開之後,羨慕和仰望,變成了瘋狂的嫉妒和嘲諷......他被所有人指責為異端,然後被所有人唾棄,那些五溪蠻的人開始變得瘋狂和不懷好意,他們說,沙呼蚩就是最卑賤的奴隸,是最陰險和狡詐的晉人,他就應該永遠的被踩在腳下......而且,一個殘酷的事實是,他的魁首的資格也被長老會無情的剝奪了,所有人在嘲笑中,告訴他了一個殘酷的事實,他永遠不能成為被人仰望的祭司,只能作為部落最底層的人,沒有尊嚴地活著,接受所有人的嘲笑和侮辱......」

  大祭司說到這裡,十分痛心和懊悔地嘆息道:「早知現在,何必當初呢......若是我不讓他參加這個大會......也許,一切都不會成為這個樣子......」

  「大祭司......您也是一片好意,也是想要他得到認可,給他一個爭取成為南疆部落族人的機會......您有什麼錯,錯的只是人嫉妒和自私的欲望......」蘇凌也是一臉遺憾的說道。

  「當時的沙呼蚩,已然成年,二十有八,面對無盡的嘲諷和謾罵,他仍舊淡淡地朝所有人微笑,並不反抗,也並不自辯,仿佛這些所有的惡意,他都未曾放在心上......可是,只有我看到了......他站在蠱道大會的高台之上,笑容依舊,對所有人的耳音無動於衷,可是,他背在身後的雙手,卻是緊緊的握著,顫抖著......」大祭司的聲音無奈而又滄桑。

  「他開始報復了?......」蘇凌問道。

  「我原以為,接下來,他將會不遺餘力的瘋狂地報復......然而,這場大會結束之後,他只是默默地跟在我的身後,一聲不吭地隨我回了祭祀神殿......我跟他站在祭祀神殿之中,望著高高的巫神神像,久久不語......原本我想出言安慰他幾句......雖然我也知道,我的安慰或許對他來說,根本不起任何的作用......可是,未成想的是,他竟然主動開口先對我說話了......」

  「他說了什麼?......」蘇凌好奇地問道。

  「沙呼蚩看著我,微笑,然後保持微笑,緩緩地開口問我,他問我,他們說的都是真的麼?我的母親真的只是五溪蠻擄來的晉人奴隸......」大祭司聲音有些顫抖。

  「沙呼蚩不知道他的身世麼?大祭司難道從未告訴過他......」蘇凌詫異道。

  「沒有......我以為這件事他不知道,是對他好,也是對他的一種保護,當年那些事發生的時候,他才是剛出生的嬰兒......所以......我一直都沒有告訴他......」大祭司嘆息道。

  「這就難怪了......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身世,還是在那種情況之下......所以,沙呼蚩能做出什麼出乎意料的舉動,都不奇怪......」蘇凌說道。

  「我告訴沙呼蚩,族人所講的一切都是真的......連他的親生父親左蠻親王,為了保命不惜若讓他和他母親都死了這件事都是真的......」大祭司聲音低沉道。

  「沙呼蚩有什麼反應?......」蘇凌問道。


  「沒有反應,沙呼蚩直接就又淡淡問出了第二個問題,我的母親......被誰所殺......死的時候,可痛苦麼?......」大祭司喃喃地說著。

  「而我.....自然不能再欺騙沙呼蚩,我告訴他,你的母親是自己自縊而死的......她臨死前還最後餵了你一次奶,應該是死得很從容......」大祭司緩緩地說道。

  「然後,沙呼蚩問了我最後一個問題......我的生父,那個左蠻親王,這麼多年,可曾來看過我......哪怕是我很小的時候,還是嬰兒的時候,可曾......」

  蘇凌看著大祭司,不說話,眉頭卻是微微地皺了起來。

  大祭司的聲音驀地變得蒼老而悲涼,他嘆了口氣道:「唉......我告訴沙呼蚩......你的父親,從來沒有到祭祀神殿看過你......哪怕是一眼都未曾......」

  蘇凌聞言,唏噓不已,緩緩道:「大祭司......你這幾句回答雖然是實情,可是卻讓他心中所有的最後希望都破滅了啊......」

  大祭司唏噓道:「我已經瞞了沙呼蚩有關他的身世二十餘年了......這一次......我真的不忍心再騙他了......」

  「然後,他又十分平靜地問了我最後一個問題......處死我娘的密令,是誰下的......我告訴他,是四大長老的決議,報請青溪蠻王下令的......」

  「那沙呼蚩是不是立即就惱羞成怒了,要去為他娘親報仇?」蘇凌問道。

  大祭司看了蘇凌一眼,忽地搖了搖頭道:「不,蘇凌......你這想法跟我當時想的一模一樣,我也以為沙呼蚩會立即要報仇......可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的是,那沙呼蚩聽我說完一切,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依舊淡淡的笑著,輕輕地對我,只說了一句話......」

  「他說什麼......」

  「他說......好,我明白了......多謝大祭司告訴我這些......我去做活計去了......」

  蘇凌聞言,大大的出乎意料道:「他竟然這樣反應,問完了所有,然後就什麼過激的反應都沒有?......」

  大祭司點了點頭道:「是的......當時他的反應也是大大的出乎了我的意料......我想要多說幾句,安慰他一番......然而,他卻根本不等我出言,轉身靜靜的走了......」

  「我以為......他定然會尋機復仇或者鬧事......可是,接下來的十數天裡,一切似乎都十分的正常,一切都跟以前一模一樣......沙呼蚩仍舊是每天早早的起來,一絲不苟地做打掃神殿、擦拭巫神神像、做蠱道功課,一日三餐,照樣十分及時的做好,然後叫我吃飯,畢恭畢敬......仿佛所有的事情都未曾發生過一樣......」大祭司聲音低沉道。

  「暴風雨來臨前,最後的寧靜......沙呼蚩不可能就此罷休的......」蘇凌緩緩說道。

  「唉......這怪我當時心存僥倖......以為可能有關他的一切,他已經釋懷了,或者他認清了現實......他也知道自己無能為力......我甚至想過,隨著日子過去,這風波也會終將過去......」

  大祭司說完這些,緩緩地閉上了眼睛,面容之上顯出痛苦的神色,半晌,聲音愈加的滄桑和低沉道:「誠如蘇凌你所言,原來一切都是他故意做出來的表象......事後發生的一切,皆證明了,他不過是一時的隱忍和蟄伏,他在悄悄的等待著復仇的時機......而這個時機,終於在十幾天後,被他等到了......」

  「等到了?......大祭司您的意思是?......」蘇凌詫異道。

  「十餘天后,我以為一切都已經平息下來了......有關他的事情,也就如此告終的時候......一個消息傳遍了整個南疆諸部落......一種極其稀少罕見的蟲蠱的母蟲,出現在了萬仞群山之中......因為這種蟲蠱的蠱蟲,十分的稀少和罕見......所以整個五溪蠻所有的部落都沸騰了,因為只要得到了這種蠱蟲,將會被五溪蠻共同推舉為南疆諸部族的領袖......所以,我青溪蠻蠻王十分重視,針對此事召開了的集會,而我在集會中被付與了進入萬仞群山尋找這種蠱蟲的母蟲的使命......」大祭司道。

  「這是一種什麼蠱蟲的母蟲,竟然如此的重要......」蘇凌疑惑道。

  不知為何,這次大祭司並未回答蘇凌的問題,似乎還在有意迴避,他看了一眼蘇凌,淡淡道:「蘇凌啊......你不懂蠱道......所以,有關這樣的事情,你還是知道得越少越好......這樣對你有好處......」


  蘇凌聞言,也就不再追問下去,只淡淡的聳了聳肩。

  「在我動身前往萬仞群山之前,我特意的喚來了沙呼蚩,叮囑他我不在的這段日子裡,要他一定安心在祭祀神殿之中,不要外出,不要惹事,不管發生什麼,一定要等我回來再說......」

  大祭司忽地自嘲般的苦笑道:「現在看來,我所有的叮嚀和囑咐,才是徹頭徹尾最大的笑話......他一直在等待的時機,就是我離開青溪蠻的那一刻.......」

  蘇凌心中已然明白了七八分,沉聲道:「那沙呼蚩之前之所以選擇隱忍,就是因為大祭司您還身在青溪蠻,他所有的本事,都是你教給他的......只有你離開了,這整個青溪蠻再無一人是他的對手,而他將可以肆無忌憚開始他的復仇!」

  「蘇凌啊......一切都被你言中了......」大祭司感慨道。

  「我走之後,在萬仞群山苦苦尋找了近三個月,卻是根本未發現傳言的那種蠱蟲的母蟲的半點蹤跡......」大祭司沉聲道。

  蘇凌冷笑一聲道:「小子忽然有個大膽的猜測......或許這萬仞群山根本就沒有什麼那種稀有的蠱蟲母蟲現世......這一切都是沙呼蚩精心做出來的騙局,目的便是調大祭司出青溪蠻......不知小子的猜測,對不對啊......」

  大祭司神情驀地有些驚訝,半晌方重重地點了點頭道:「蘇凌啊......你果然心思縝密......事實的確是你猜測這樣......萬仞群山根本就沒有出現那種蠱蟲的母蟲,一切都是沙呼蚩一手編造的謊言......而我,卻偏偏上當了,被他騙了......」

  「這些是大祭司自己猜到的麼?還是您後知後覺......」蘇凌問道。

  「不是我的猜測,而是沙呼蚩親口告訴我的......」

  大祭司嘆了口氣,又接著說道:「三個月後......我一無所獲,只能帶著無盡的不甘踏上返回青溪蠻的路,一路之上,我碰到了同樣一無所獲的其他所有部族的人......當時我便對此事起了疑心......於是加快了返回的腳步......然而,終究還是晚了啊......」

  大祭司說到這裡,滿是痛苦的神色,嘴唇翕動,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蘇凌也是扼腕嘆息,不住搖頭。

  「我返回青溪蠻時,便發現整個青溪蠻的寨子幾乎一半以上化為了灰燼......部族之中的人,死難者十有四五......我的眼前,滿目瘡痍,幾乎家家都有死人,幾乎家家都被洗劫一空,所有的道路上皆是族人的屍體......老人和孩子在哭泣,人間慘劇!人間慘劇啊......」大祭司聲音顫抖道。

  「他.....沙呼蚩一個人做的?......」蘇凌震驚道。

  「蘇凌啊......若只是這些,也不算真正的劫難......青溪蠻寨子被燒了,可以重新蓋,族人死了,還可以繼續繁衍生息......總有重振之日......可是,令我無比震驚的是......四大長老全家老小,無一生還......死的人,除了四大長老和他們的家眷之外......還有左蠻親王和他的家眷......而青溪蠻王......在守衛和部落的拼死保護下,雖然王室得以保全,可是青溪蠻王卻身體之內卻被種下了一種極其可怕的蟲蠱......喚作跗命蠱......」

  「跗命蠱?......這是什麼?」蘇凌問道。

  「跗者,跗骨之意也,中此蠱之人,此蠱在體內猶如跗骨之蛆一般,每日吸食中蠱之人的精血,直到將中蠱之人折磨到死......這是一個漫長緩慢而可怕的過程......這是我南疆諸部族都嚴禁的蠱道之術......這還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一旦被種下此蠱,此蠱終生無解......中蠱之人,最後只能受盡折磨,悽慘的死去......」大祭司沉痛地說道。

  「什麼......青溪蠻王竟然被種下了如此可怕而殘忍的蟲蠱......大祭司,您說過,花蔓是青溪蠻的公主......那豈不就是她的父王......」蘇凌倒吸了一口冷氣道。

  大祭司沉重地點了點頭道:「不錯......就是阿蠻的父王......不過,雖然這跗屍蠱終生無解,但蘇凌你也不用擔心......我王在我精心的調治下......雖然身體......」

  大祭司頓了頓,嘆了口氣道:「但那跗屍蠱還是被我施展手段所壓制......因此,暫時還性命無憂的......」


  其實蘇凌只是覺得這青溪蠻王是那個蠻族少女花蔓的父親,那花蔓也算救過自己,所以才多問了幾句,卻不想那大祭司以為是蘇凌在擔心花蔓。

  蘇凌也不願解釋,聞言這才淡淡點了點頭道:「大祭司......這樣看來,這是整個青溪蠻的大劫難.....可是小子以為,僅僅憑著那沙呼蚩一個人的力量,絕對是辦不到的......」

  大祭司似有深意的看向蘇凌,緩緩道:「蘇凌啊......為什麼你會這樣說......」

  蘇凌這才一抱拳道:「很簡單......四大長老何人,左蠻親王何人,皆是青溪蠻的實權人物,退一萬步講,就算他們一時不備,可是青溪蠻王呢?他可是整個青溪蠻的首領啊......卻被沙呼蚩下了那麼殘忍的跗屍蠱......而沙呼蚩,不過是被青溪蠻所有人都看不起的一個下等人,更是血脈不純......僅靠他一個人的力量,自然不可能威脅到那麼多人,也不可能對青溪蠻帶來如此大的災難......」

  大祭司嘆了口氣道:「蘇凌啊......你的想法不錯......事實上,的確不是沙呼蚩一人所為,而是沙呼蚩聯合了一個人,這個人有著絕對的權利和人手,是他們一起做下的這些殺戮和罪孽!」

  蘇凌忙問道:「沙呼蚩聯合了什麼人?......」

  大祭司半晌方一字一頓道:「蘇凌......你絕對想不到,沙呼蚩聯合的那個人......其實就是他最大的仇人......那個可以為了自己能夠苟活,而不顧自己妻兒性命的......沙呼蚩的親生父親——左蠻親王!......」

  蘇凌聞言,大驚失色,半晌方搖頭道:「不對啊......怎麼會是左蠻親王......方才前輩您不是說了,左蠻親王也死於這場劫難之中了麼?若是沙呼蚩聯合左蠻親王,那左蠻親王不可能死的啊......」

  大祭司搖了搖頭,苦笑道:「蘇凌啊......你覺得沙呼蚩還認他的親生父親麼?在他的心中,只有對這個親生父親無盡的仇恨......就是他這個親生父親,左蠻親王,親手造成了他的母親的慘死,更遺棄了他,他所有的恥辱和卑賤,都是他這個親生父親造成的......所以......沙呼蚩,自然不會放過他的父親,左蠻親王的......」

  「那你怎麼說他們聯合了呢......」

  大祭司嘆息半晌,方道:「一切平息之後,我在倒塌了的巫神神像旁,發現了一封信......是沙呼蚩留給我的......對了順便提一句,巫神神像,亦是沙呼蚩親自推倒的......我看完了那封信,終於知道了,我離開這裡之後,整個青溪蠻到底發生了什麼樣的慘劇......沙呼蚩並未隱瞞,將所有的事情,在這封信中,一字一句......都告訴了我......」

  「到底是怎麼回事?」蘇凌問道。

  「蘇凌啊......其實,這場劫難的所有陰謀和籌劃,在那場蠱道大會結束之後,就已經開始悄悄地進行了......也是在那時,那沙呼蚩,在二十餘年之後,再一次地和他的親生父親......也是他的仇人左蠻親王再次相見,並達成了聯手......所有青溪蠻的大劫難,便是從他們這對冤孽父子二十餘年後的見面......拉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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