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十日滅一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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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9章 十日滅一國(六)

  2月28日,晴。

  艷陽高照,是一個不錯的日子。

  因為長期沐浴華夏文明,使得整個東京城的格局也完全沿襲了中原王朝的都城形式,即使因地理地形的影響略有不同,但布局基本上是一致的,分為禁城、皇城和京城三部分。

  禁城,亦為皇室宮城,居住著大黎皇帝、后妃、子孫,以及大量侍從;環繞禁城的是皇城,是大黎朝臣的辦事機構所在地;皇城之外的街坊、集市、居民區便是京城。

  皇城內御苑園林,景色秀麗,禁城內樓台殿閣,金碧輝煌,京城內寶塔高聳,寺廟林立,街道鱗次櫛比,無不彰顯著這座千年古都的繁華和喧盛。

  然而,自三天前,以齊國為首的一萬餘聯軍攻至城下時,整個京城便立即實施了嚴格的宵禁,使得昔日車水馬龍、熱鬧非凡的京城霎那間變得一片死寂。

  威南王府發布了軍事徵召令,要求城中十六歲以上、五十歲以下所有青壯年男子以及十八歲以上、四十歲以下的壯婦皆到指定的地方報名集結,準備將他們編練為伍,隨同守城部隊一起抵禦齊國人發起的進攻,保衛東京城。

  這個時期,東京城有居民十二萬餘,若是加上戰爭爆發以來,陸續逃來的難民,可能會超過十五萬人。

  以此來計,東京城差不多至少可以徵召七八萬民壯,城內還有守軍一萬二千餘,使得整個防守兵力可達近十萬人,相較於城外的一萬餘齊軍,有十倍的人數優勢。

  但稍具軍事理念的人都知道,戰爭可不是僅憑人數上的占比優勢,就想當然地以為可以擊敗對方,獲取最後的勝利。

  其他諸如武器裝備、官兵士氣、訓練水平,以及相應的技戰術,都會直接影響一場戰爭的走向。

  掰起指頭算一算,東京城內的守軍好像是除了人數外,其他皆不占優。

  而且,以我大黎朝廷與齊國之間巨大的國力差距和軍事差距來看,即使這近十萬防守兵力皆為朝廷經制軍隊,朝廷上下也不敢輕言能擊退城外齊軍。

  數日前,齊軍剛剛進抵東京城,對方僅憑停駐於河道上的數十艘艦船炮擊,就將六千餘精銳的京城禁軍給打崩了,丟盔棄甲、狼奔豕突地逃回城中,隨後便緊閉城門,再也不敢出城浪戰,坐看齊軍從容發起登陸行動。

  齊國人花了兩天時間,才陸續完成兵員和裝備登陸,建立防禦陣地,修築臨時營寨等一系列準備工作。

  昨日,齊軍徵集了附近大量百姓,又開始挖掘進攻壕,從岸邊的臨時營寨位置,一直通向東京城,蜿蜒曲折,數量多達五條,如同五把尖刀一般,緩緩逼近城池。

  很顯然,齊軍對於城頭上布設的數十門火炮也有幾分忌憚,為了減少己方官兵的傷亡,用這種非常笨拙、但又非常實用的方法,準備逐步靠近東京城,並建立前沿攻擊陣地。

  時值正午時分,阮通與同伴抬著兩桶飯食從馬道緩緩登上城牆,甫一露面,循聲望過來的士兵立時跑了過來,一邊嘴裡嘟嘟囔囔地抱怨著他們來得有些晚了,讓他們好生餓了肚子,一邊探頭朝飯桶里瞧著,看看今日午飯吃的是什麼。

  「媽的,又是菜葉粥,連點葷腥都沒有。」一名都頭抱怨道:「這官倉里存的那麼許多糧食,就不知道給咱們做頓乾的?奶奶的,難道等著齊國人打進城來,全部都便宜人家嗎?」

  「咱們普通的兵士自然吃的是清湯寡水,那些將爺們指不定躲在營房裡好酒好肉享用著呢!」

  「何止那些將爺吃得油嘴呼呼,沒瞧見那些操持火炮的兔崽子們,吃得也比咱們強得多。雖然不是大魚大肉,但一天三頓乾的是少不了!我們就是一群炮灰的命,自然不會讓人憐惜。」

  「炮灰?娘的,別到時候臨死了,還餓著肚子,吃不飽飯!」

  「你瞧瞧城下那群為齊國人挖壕溝的民夫,吃得都比咱們好。……咱這命賣得真他媽的不值!」

  「怎麼著,尋思著半夜偷偷攀下城,去投齊國人?」

  「咱們想去投,人家還未必願意收呢!」

  「……」

  「何人這般大聲喧譁!」

  正吵嚷抱怨著,一名巡視城牆的將官帶著數名親兵走了過來,見此段城牆守軍一邊搶著飯食,一邊口中不斷吐槽咒罵著,顯見是對上官發泄著不滿,遂大聲呵斥訓罵道。

  「在我大黎朝廷正值生死存亡之際,爾等不思報國,忠於王事,卻在一味抱怨飯食的粗鄙,還心懷敵國之念,其心可誅!」


  在場的士兵聞言,盡皆扔了飯盆,紛紛跪倒在地,不斷磕頭求饒。

  在這種特定戰時情況,上官隨便一句「禍亂軍心」或者「有違軍法」,就能下令將他們全都給砍了腦袋。

  「哼,此次念爾等皆為初犯,且饒你們一命。」那名將官沉著臉說道:「都趕緊吃了午飯,各自返崗待命,緊盯城下賊軍動向……」

  「轟!」

  突然城下傳來一聲巨大的轟鳴聲,緊接著,城牆猛地發出一陣劇烈的震動。

  「嗯?……」

  「怎麼了?」

  「好像是……炮擊?」

  「齊國人開炮了!」

  「轟!轟!轟!……」

  就在守軍想要探頭向外張望時,城下更多的火炮打響了,漫天的炮彈像暴雨一樣呼嘯而來,把整個大地當成自己傾瀉的對象。

  炮聲轟鳴,煙霧瀰漫,眼前是一幕懾人心魄的景象。火炮密集轟擊著城牆,每一次轟鳴都會讓這座城市顫抖。城牆上的磚石飛濺,塵土四起,仿佛天地都要被震裂開來。

  當炮彈在城牆上爆炸時,那扇面的輻射區里,泥土飛濺,彈片四射,恐連一隻飛蟲都無法存活。每一個彈坑都升起一股黑色的濃煙,這些升騰的蘑菇雲,像一個個魔鬼露出猙獰的面容。

  所有的守軍驚駭得蜷縮在城牆下,緊緊地抱著自己的腦袋,渾身不停地抖動著,嘴裡也在無意識地大聲呼喊驚叫,甚至不少人被嚇得痛哭流涕,雙手合十,不斷向佛祖祈禱。

  城下的炮擊至少已經打了四輪,城牆上的炮台方才驚醒過來,在長官的喝令下,開始朝城下齊軍發起反擊。

  卻不想,此舉成功地吸引了城下齊軍炮兵陣地的注意力,紛紛調轉炮口,與城上守軍展開炮戰。

  早在數十年前,安南人為了防止自己的都城再被敵人以兇猛的火炮所攻破,特意將整個東京城防進行了加高加固。

  一些夯土城牆段完全被燒制的牆磚所替代,許多關鍵防禦部位,包括炮台、火槍射擊口皆使用堅硬的石塊作為防護面,甚至一些城樓還不惜血本地用上了花崗岩。

  為了加強防禦火力,安南人陸續從秦國購入四十多門火炮,加上自己鑄造的數十門小炮,使得東京城頭炮口林立,火力密度甚至超過秦國的一些大城要隘。

  考慮到炮彈打在石壁上,會引起石屑亂濺刮傷士兵,安南人還在石壁的外面,鋪上了厚厚的泥土。這樣一來,裡面是牆磚或者石塊,外面是泥土,所有的大炮都隱藏在牆垛的後面,操炮的士兵就不怕城外敵人的炮彈了。

  其實想一想就可以知道,就算齊國軍隊再次殺來,他們在城下臨時搭建的炮台能比特意加固的城牆更堅固嗎?

  齊軍的炮彈再厲害,能擊穿厚實的城牆嗎?

  這樣一來,敵我主客形勢就變化了,我軍比敵軍擁有更加堅固的陣地。

  以安南每年不過區區七八十萬兩白銀的財政收入,他們硬是在三十多年間總計花費了二百四十多萬兩白銀用於修建東京城防,試圖將其打造成一座當世最為堅固堡壘。

  如今,齊國人再次攻來,東京城終於迎來一場最為艱難的考驗。

  在齊軍剛剛抵達東京城下時,不是沒有人勸說威南王趁對方尚未展開進攻前帶著親信家眷離開都城,避往西部山區,以免遭不測。

  但威南王思慮再三,拒絕了這個建議,認為花費重金打造的東京城防,應該可以抵住齊國人的進攻,只要堅守半年以上,待雨季到來後,齊軍必然不堪再戰,只能無奈退去。

  倘若自己帶著親信和家眷離開東京城,誰知道會不會自己前腳剛走,後腳便有人迫不及待地打開城門,向齊軍投降,從而丟了這座存身立命的堅城,迫得他只能鑽山林里苟延殘喘。

  今日正午時分,隨著炮聲的響起,令人期待的東京攻防戰正式開始了。

  城牆上的各個炮位占據有利地形,居高臨下,視野開闊,面對齊軍火炮轟擊,毫不示弱,奮力反擊。

  也不知道是己方炮手的戰鬥素養太低,還是火炮技術的不足,城牆上的火炮射擊頻率和準頭明顯要比城下齊軍炮兵差了好幾個檔次。

  往往城頭守軍才打出一輪炮彈,齊軍炮兵已經快速地完成了兩輪反殺,炮彈打得又急又准。炮戰持續不到半個小時,就有十餘個炮位被對方敲掉,剩下的炮位也處在密集炮彈的圍攻下,岌岌可危。


  安南炮手們哪裡經歷過這般高強度戰鬥,炮彈不斷地砸來,迸濺的泥土和碎石到處都是,受傷的士兵躺在地上聲嘶力竭地哭叫著,短手殘肢隨處可見,血污染了滿牆滿地,宛如阿鼻地獄。

  「轟!」

  「啊!……」

  「救我!……」

  手忙腳亂之下,一門火炮被士兵塞入太多的火藥,剛剛點燃引信,立時引起了炸膛,附近的兩名士兵當即被炸身亡,粗大的炮管高高落下後,順著地面便急速地滾動起來,將躲避不及的士兵撞到在地,慘叫聲連連。

  阮通使勁地往牆角里鑽,恨不得自己變成一隻穿山甲,打出一個地洞,好將整個身體都躲進去。他的身邊就躺著兩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其中一個沒了半個肩膀,在嘶吼哭叫幾息後,便頹然地躺在了地上,痛苦地呻吟著,最後漸漸沒了聲息。

  而跟他一起抬飯食的同伴,兩刻鐘之前,不知為何,從躲著的牆角突然驚叫著站了起來,扭頭便要朝城下跑去,然後就被飛濺起的一塊碎石擊中了面頰,血流滿面地栽倒在地,再也沒有爬起來。

  此時,阮通內心深處除了恐懼,早已是一片空白,無助地將身體儘量縮成一團,然後等待未知的命運。

  一個多小時過去,隨著城頭反擊的力度越來越小,城下齊軍的火炮似乎也逐漸將頻率降了下來,只是死盯著城頭炮位轟擊,力圖將所有潛在威脅全部清除乾淨。

  阮通慢慢地將雙手鬆開,露出自己腦袋,試著探起身子看向城外。

  齊軍除了開炮轟擊,並沒有展開步兵攻城行動,下面除了數道縱橫交錯的壕溝坑道,不見任何一個士兵。

  媽呀,趕緊跑吧!

  阮通站起身來,朝著城牆馬道的方向便要跑過去。

  「撲通!」

  「哎呀!」

  卻是腳下一軟,撲倒在地,好巧不巧趴在了一具血淋淋的屍體上,驚得他一骨碌又爬了起來,隨即連滾帶爬地朝前方踉蹌奔去。

  「咻!咻!咻!……」

  就在齊軍炮火剛剛停下來,所有人還未來得及鬆一口氣時,天空中突然傳來一道道怪異地呼嘯聲。阮通下意識地抬頭望去,隨即瞳孔急劇地收縮。

  無數枚火箭彈拖著一道道奪目的尾焰,划過天際,飛到了城池的上空,然後急速地下墜。

  有的在半空中就已爆炸,散發出燦爛的火光,有的一頭扎入地面,半響沒有任何動靜,但更多的火箭彈在落地的瞬間,發出劇烈的爆炸聲,並迸出炙熱的火光。

  儘管大部分火箭彈都落入了城中,但仍有相當數量的火箭彈被傾瀉在城牆四周,凡是能夠燃燒的東西,都已經著了火,火勢越來越大,卻沒有人敢去撲救。

  在轟鳴的爆炸聲中和熊熊火勢下,整個東京城都被震懾住了,大地也在不斷地抖動,不斷地喘息。

  轟隆隆的聲音不絕於耳,火花四濺。城下的炮口間歇地吐著火舌,如同一條條猙獰的巨龍在撕咬著城牆。炮手們赤果著上身,血脈噴張地操控著火炮,最大限度地提高了火力密集度,不斷轟擊著城牆,為攻城大軍鋪平道路。

  「這是……天罰!」阮通被數枚火箭彈的爆炸氣浪震倒在地上,身上已然多處受傷,無力地躺在一具屍體上,看著天上不斷划過的火焰,嘴裡喃喃低語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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