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十日滅一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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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7章 十日滅一國(四)

  2月25日,清晨,五時三十分。

  阮成和十二歲的次子奮力地搖著小木船,朝河灣的方向駛去。他的妻子則在船艙里手腳麻利地清理著剛剛低價收來的五筐蔬菜和水果,將附著的雜草摘除,沾染的泥土抖落,然後碼得整整齊齊,看著頗有賣相。

  九歲的三子可能是起得太早,一邊打著大大的哈欠,一邊給昨晚捕撈上來的魚重新換水,以便讓這些魚兒看著活蹦亂跳,顯得無比新鮮。

  另外一個年幼的女兒,則蜷縮在船艙的角落裡,裹著薄薄的被子,仍在酣睡著。

  隨著天色漸亮,河上的小船也多了起來,而且他們中的大部分人也如同阮成一樣,都在將自己的小船駛向那邊的河灣處。

  昨日傍晚,一支龐大的船隊從下游的白藤江駛來,然後溯流進入了太平江。眼看天色已晚,這支船隊在駛入一片水流相對緩和的河灣後,便紛紛下錨停駐。

  未幾,船隊中還陸續有數千人登陸河岸,並沿著河道紮下營寨。他們挖掘壕溝,設置拒馬,還在營寨周圍拉了兩道鐵絲網,與河岸邊停靠的船隊形成掎角防守之勢。

  隨後,一面鮮艷的赤色黃龍旗高高地懸掛在旗杆之上,在微風的吹拂下,獵獵飄揚。

  這支船隊赫然就是侵入我大黎朝境內的齊國軍隊!

  齊國人在搭建營寨時,派出了幾支小部隊,朝外圍數公里範圍內進行武裝偵查。他們在途徑幾座村莊時,並沒有實施搶掠行為,反而在詢問周邊情況時,給了村民一些賞錢。

  待他們返回時,又花了不少錢,向村里買了大量的蔬菜水果以及雞鴨豬肉等副食,這讓所有村民又驚又喜,還非常開心地幫著齊國人將這些食物送貨上門。

  而在河灣處,一些以打漁為生的漁民也大著膽子與齊國人展開了一場熱鬧的交易買賣,一尾尾肥美的大魚,一盆盆細膩滑溜的泥鰍,一桶桶殼面光滑的河蚌……,齊國人是來者不拒,而且給的錢還比市價高出兩三成,著實讓漁民們雀躍不已。

  齊國人是外來者,而且還是來打他們朝廷的,那又怎樣?

  人家買賣公道,給的也是真金白銀,比那些只會禍害百姓的朝廷官軍絕對要可愛可親得多!

  到了夜色深沉,齊國人停止了交易,派出了數艘武裝快艇,巡視游曳於船隊的外圍,將那些意猶未盡的漁民阻隔在外,並將他們所有人勸退。

  若是還要交易,明日請趕早過來!

  阮成在昨晚聽聞此事後,立即兩眼放光,開始忙活起來。

  他讓自己的婆姨趁著天色還未亮的時候,到那些尚未聽到信的村里買了大量的蔬菜水果,他也跟著幾個夥伴,打著火把,撒網捕了大半夜的魚,然後在即將天亮的時候,便急匆匆地劃著名船來找齊國人交易。

  雖然他從未接觸過齊國人,但時不時地在集鎮上還是能聽到那些老爺和官人們談論齊國人。

  齊國位於遙遠的南方漢洲大陸,是一個非常強大的國家,有戰艦千艘,雄兵百萬,占據的領土遍及全世界——至於全世界有多大,誰也不知道。

  齊國非常富裕,整個國家遍地都流淌著金銀,所有的百姓也都是穿金戴銀,住華宅、著綾衣、享美食。

  還有人談及,某某地方,有移民至齊國的安南人發了大財後,衣錦還鄉,不僅帶來了各種貴重的稀奇玩意,還出手豪奢,大擺宴席,邀請整個村裡的鄉鄰一起吃飯。到最後,他會帶著自己的族親一起回到齊國,享受富貴無憂的生活。

  說實話,每每聽到這些,阮成心中都是無比羨慕,更是無限的嚮往。

  其實,他內心深處的期望也不高,不奢求像齊國人那樣富裕而享受,但只要能讓自己和家人吃飽肚子,他就很滿足了。

  若是當真能實現,誰管坐江山的是哪個!

  這大黎朝廷也沒什麼值得我們百姓太多留戀的,一年到頭壓得每個人都喘不過氣,繳納的苛捐雜稅是越來越多,徵調的徭役也是沒完沒了。

  農人辛苦一年,幾無可果腹之食,即使豐年也是米缸空空,不得不以野菜和草根為食。

  他們這些在河上打漁為生的漁民,更是窮困至極,沒有片瓦之所,只能住在船上。而且,若是想要拿打上來的魚獲去換點糧食和布帛,稅吏會強征一半以上的稅金或者實物。

  而那些沒有任何背景的小商人、小作坊主,日子也不是很好過,無窮無盡的稅費和攤派,還有胥吏和地痞無所不在的敲詐勒索,使得破產者甚眾。


  兩年前,河北地區爆發水患,饑民無數,但朝廷卻不想著賑濟災民,反而依舊強征賦稅,以至於搞得當地民不聊生,賣兒鬻女比比皆是,甚至還爆發了好幾起民亂。

  可憐那些活不下去的災民,遭到官兵的殘酷鎮壓,被殺了好幾千人,使得紅河成為一條名副其實的「紅河」。

  一個多月前,朝廷為了應對北邊的諒國頻頻發起的軍事威脅,在民間大肆強征民壯團丁,他那十五歲的長子就被官差硬是給派了役,拉到了河北大營,還不知道要遭多大罪、受多大苦。

  唉,這個該死的世道!

  若是這個天下被齊國人占了,不知道日子會不會好起來呢?——

  2月25日,正午十二時,東京。

  「嘩啦……」威南王鄭槓一腳將面前的小几踹翻,上面的碗碟飯菜撒了一地,頓時杯盤狼藉。

  「……召群臣前來議事!」

  旁邊的幾名內侍和婢女嚇得連忙跪地磕頭,匍匐在地,不敢發出任何一點聲音。

  威南王這兩日來顯得異常暴躁,不僅嚴厲斥責府僚屬官、軍中武臣,還動輒責罰下人,甚至還親自動手砍了兩名內侍,使得王府上下所有人皆噤若寒蟬,唯恐惹禍上身。

  清晨時分,一名殿前衛的軍官前來匯報,稱齊國人已攻入白藤江,連續擊破數座水寨,擊沉擊傷水師大小艦船八十餘艘,損失官兵四千餘,沿途城隘駐軍竟不能阻其半分,齊軍沿著白藤江浩浩蕩蕩地朝東京城殺來。

  另據興安衛來報,齊國另外一支船隊殺入紅河口,在擊破五處水寨後,沿河上溯,至傍晚時分,已抵近興安,並對該城發起猛烈進攻。

  興安衛指揮使言及,為報威南王提攜之恩,將忠於王事,會誓死作戰,並與城池共存亡。

  隨後,太原鎮、河北鎮相繼傳來敗報,諒國軍隊攻勢如潮,絲毫不顧己方士兵重大傷亡,以非常堅決的進攻姿態,連破數道關隘和城寨,兵鋒向南推進三十餘里。

  面對諒國的洶湧進攻,太原、河北兩鎮無力反擊,請求威南王急調援兵以救。

  更讓人難以接受的是,齊國攻陷了清化,占領這座極具象徵意義的東都,黎朝數代帝王寢陵陷於齊國刀兵之下。

  方才,橫山大營五百里加急,又給威南王帶來一個巨大的噩耗,阮逆在正面強攻不止的情勢下,與齊國海軍配合,突入藍江,於北岸成功實施登陸,一舉截斷了橫山大營的後路,三萬大軍已然成為一支失去後方聯繫的孤軍。

  威南王收到急報後,立時氣血上涌,惱怒之下,便一腳踹翻了小几,將剛剛為他準備的午膳也盡數打翻在地。

  以目前形勢來看,黎朝似乎已經陷入四面楚歌的局面。

  諒國自北向南,猛攻不止,一心想要突破北方山區防線,殺入河北之地,繼而威脅東京;南方阮逆集重兵進逼橫山大營,並藉助齊國海軍成功截斷藍江,阻隔南北交通,將鄭軍最為精銳的重兵集團圍困於橫山地區。

  而齊國攜一百餘艘艦船,擁兩萬餘強兵,自白藤江和紅河兩路攻來,沿途之上,所向披靡,幾乎未遇任何阻礙,便已行進至東京城不足百里的地方。

  若不是,現在為旱季,使得白藤江和紅河水量不豐,齊國擔心艦船擱淺,不敢夜間行船趕路,說不定到得此時,齊國大軍已然出現在東京城下了。

  「王上,以齊國舟船之利,到了今日晚間,他們必然會進抵東京,陳兵於王城之下。」殿前衛都指揮使鄭光炎躬身奏道:「為今之計,末將請王上立即下令全城動員,大征民壯團丁以應齊軍來襲。我闔城軍民上下同心,拼死以抗,齊軍必不能破我東京城。只要我們堅守半年以上,待七八月雨季到來,齊軍必不能持久,自會退去。」

  「鄭將軍此言差矣!」王府右史阮英順面色凝重,搖頭說道:「如今之局面,我朝何止獨獨要應對齊國大舉來襲?偽諒郝氏,南方阮逆,一南一北,皆集重兵於我相對而擊,已然使得我軍首尾難以相顧,前後無法呼應,情勢之危急,乃數百年來未曾有之。如此情形,下官以為,當遣使與齊國相商和談之議,以免刀兵。」

  「右史以為齊國現在還會跟我們相商和談?」鄭光炎瞪著阮英順大聲斥道:「現下情況來看,不論是偽諒郝氏,還是南方阮逆,一定是以齊國馬首是瞻,皆從齊國號令行事。試問,齊國如此興師動眾,大舉入侵,豈能會為和談之議而止戈息兵?此舉,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當下之重,應聚兵備戰,並召天下兵馬勤王,以死相抗,方有一線生機!」

  「鄭將軍所言甚是。」王府兵曹李洪松出言附和道:「千年以降,北朝大國數伐安南,皆為我所敗,鎩羽而歸。齊國又豈能獨免乎?」


  「李兵曹,昔年北朝伐我安南,終不成於事,乃是不習水土,更不堪累戰,徒耗國力,才不得不罷兵而返。」馴象衛都指揮使杜玉福出言反駁道:「今日是何情形,諸位難道有所不知?且不說南方阮逆不會有水土不服之累,就是偽諒郝氏亦在北方經營數十年,也早已熟諳此間氣候地理,怎會不敗而走?就是那齊國,於南方也據有大片領地,還有百萬地方之民,比之北朝大國征伐會更有持久之力。而今,我朝兵力、武器、士氣皆落下風,如何能以之相持相抗?」

  「杜指揮是在建議我等不戰而降嗎?」

  「不敢。末將只是將此間情形說與王上所知,可不會讓爾等意氣用事壞了整個大局,導致事態發展到不可挽回之境地。」

  「你的大局怕不是要向那齊國屈膝投降吧。誰不知道,你杜家在戰前可是與齊國商人交聯密切,每年經營齊國商品皆獲利巨萬,自然是不想跟齊國人拼死一搏。」

  「賊子,安敢於王上面前公然構陷我杜某?……今日,當著諸臣當面,你且將此話說個明白。若不然,我杜某與你不能共存於世上!」

  「二位切勿爭吵,當議此間要務為緊。」

  「……賊子污我清名,實乃容忍。」

  「好了,好了,此國難之際,二位需相忍為先,以國事為重。」

  「……」

  「以臣之見,齊國兵甲之利,銃炮之威,我朝實難以抗,且以和議為先。萬一,齊國人也不想損耗太大,允了我們和談之請呢?」

  「幼稚之論!下官以為,當立足於打,然後以戰促和,讓齊國知曉我大黎非軟弱可期之輩。」

  「……我們或可轉向西部,退往哀牢之地,以暫避齊軍鋒芒。」

  「可笑!西部山區,哀牢之地,無以足夠供應,如何持之以久?怕不是旬月時間,人都散完了。」

  「……」

  鄭槓聽到群臣集議之言,眾說紛紜,各有定論,只覺得頭如斗大,腦中更是混亂至極,忍不住痛苦地以手撫額,委實難以抉擇。

  是戰?

  亦或是和?

  「王上……」

  正當爭吵不休時,皇城侍衛親軍指揮使鄭安良匆匆趕來,一臉惶然的表情。

  「何事?……直言報來!」鄭槓看著他一副想說不敢說的樣子,甚是不耐,厲聲喝道。

  「王上,陛下……,陛下不在了……」

  「嗯?」鄭槓疑惑地看著鄭安良,有些不明白他所說的「陛下不在了」是什麼意思。

  難道那位被囚於皇宮的天子死了?

  「王上,陛下他……他已離宮而走,不知所蹤……」

  鄭槓聞言,立時驚得站了起來,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對方。

  「陛下逃走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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