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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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4章 血夜

  1732年11月14日,下午六時,一支數百人的軍隊從西南方緩緩開來,在幾名尖兵的接應下,停駐在一處位於河邊的村莊。

  可以看出,這個村莊已遭到徹底地破壞,一片狼藉,到處都是廢墟和殘骸。一陣風吹過,塵土飛揚,煙霧瀰漫,一片昏暗無光的景象。

  村外的農田裡散落著一些農具,雜亂無章,丟棄得到處都是,還有從不同方向飛來的鳥群,時而驚擾著原本沉默的空氣。

  這裡的房屋都已經被燒成廢墟,沒有一座是完整的。河邊的一座木橋也被焚毀,斷裂的木頭歪斜地搭在河岸邊。

  家家戶戶的牆體已不再挺立,只剩殘餘支離破碎的土塊和瓦片。幾隻飢餓的動物被四處搜尋的士兵所驚擾,從牆裡冒了出來,發出撕心裂肺的嚎叫,隨即快速地逃向野外。

  在這裡,生命是如此的脆弱,人們的命運猶如落葉一般飄搖不定。遍地都是血跡和死亡,被忽視的生命儘管居住在這裡,卻難以生存。四處都是沉重的味道,仿佛在提醒著人們這裡所發生的不幸。

  「這是什麼地方?」陸軍第十九混成團副參謀長、翎麾校尉(中校)孟元猷大馬金刀地坐在一個石墩上,將軍帽摘了下來,伸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

  「報告長官,此地為山亭鄉(今棉蘭老島南部城市科羅納達爾),由黎平縣代管。」一名情報參謀應道:「根據民政部門信息反饋,這裡是距離海邊最遠的移民定居點。嗯,這次土人暴亂也是從此地發動的。」

  「這裡的居民都讓人屠光了?」孟元猷看著一眼周圍破敗的景象,心中頓時湧起一股難以抑制的邪火。

  「應該……沒有。」那名情報參謀遲疑了一下,說道:「土人暴亂之前,山亭有居民二百六十多人,至於附近的幾家種植園裡有多少未入籍勞工,沒有準確數據,但粗略估算,加起來應該有七八十人左右。暴亂後,最後安全逃到黎平縣的有一百七十多人。」

  「也就是說,山亭一半的人都被土人給……嚯嚯了?」

  「……是的,長官!」

  「狗日的!」孟元猷低低地罵了一句,隨即眼神不善地瞟向一名黑衣衛軍官,冷冷地問道:「土人搞出這般大陣仗,你們黑衣衛都是吃屎的嗎?」

  「長官……」隨軍而來的黑衣衛仁勇校尉(中尉)、傅保中面帶苦色地應道:「山亭地處內陸腹地,人煙稀少,我們黑衣衛就算人員再多,神通再廣大,也不至於在此地能提前偵之土人動向?卑職以為,此次土人作亂,應屬突發狀況。眾所周知,在種植園勞作的土人苦力是個什麼待遇,會遭到什麼樣的壓榨和虐待,都是不言而喻的事。所以,土人生事,或者弄出一些大動靜出來……」

  「土人驟然發難,可能是事出有因,但那位被推舉為叛軍頭領的土人小王子是怎麼一回事?據說,還有幾個真神教的神棍煽風點火。以至於,在短短時間內,竟然聚集起三五千之眾,弄出如此大的動靜!別告訴我,你們黑衣衛對這些原土人王室成員、部落首領和真神教神棍沒有任何監管措施!」

  「長官,那些人自然是處於我們黑衣衛嚴密的監管之中,不會冒然跳出來攪動風雲。」傅保中小心地回道:「所以,卑職以為,那個被土人叛軍推舉為首領的小王子,應該是一個……冒牌貨!至於幾個真神教神棍,或許是一直隱匿於山區之中。要知道,我們徹底覆滅山邑島(今棉蘭老島)上的幾個土人王國也不過三十多年,定然會有不少土邦頑固餘孽和宗教死硬之輩躲避於山中,伺機而動。」

  「你倒是嘴硬!」孟元猷狠狠地盯著傅保中,「要是此次擊破叛亂土人,捉到了活口,證實一切都是你們黑衣衛的疏忽所致,老子一定會把你們送到軍法處,扒了你們這身皮。」

  「……」傅保中聞言,頓感頭皮一陣緊,不由艱難地吞咽了幾口口水。

  此次土人暴亂,不僅整個靖安府的地方官員要被追責問罪,他們這些搞密探做情報的,難免也要跟著吃掛落。

  這些該死的土人!

  「砰!砰!」

  突然,村口傳來兩聲火槍的聲音,在場的幾名軍官立時站了起來,扭頭朝槍聲方向看去。

  「長官,村外發現幾名土人,已經派出一個排兵力出外追擊了。」一名執勤軍官匆匆來報。

  「土人沒走遠嗎?」孟元猷神情一動。

  「會不會是落單的土人?」情報參謀也是一臉的驚訝。

  「你說,會不會暴動的土人都隱藏在附近山林之中,然後伺機對我們發動一次突然襲擊?」


  「夜襲?」

  「若是能一次吃掉我們這支三百多人的先頭部隊,不僅可以極大的鼓舞土人的士氣,而且還能繳獲大量的武器彈藥,從而發展壯大他們的實力。」

  「他們吃得下?」

  「萬一呢?」孟元猷砸吧了一下嘴巴,「不試試,怎麼知道。」

  「長官,這個村莊雖然被破壞殆盡,但藉助一些殘垣斷壁,依託我們優勢的火器,土人就算傾力來攻,也未必能吃得下我們。」

  「土人暴亂發生後,迄今為止有快一個月了吧。」

  「……」

  「你說,土人要是利用這段時間,提前做好一些突襲準備,應該不難吧。」

  「……」幾名軍官聞言,猛然間想到了什麼,臉色頓時一變。

  「去吧,趁著天還沒黑,咱們也需做好反制的措施。」孟元猷揮揮手,將幾名軍官打發了。

  ——

  夜幕已經籠罩大地,而且更為糟糕的是,整個大地降下了一層薄霧,使得原野上的一切景象都變得有些模糊起來。

  傍晚入駐村莊的齊國軍隊將營地布置為一個簡單的四方陣地,在營地的外圍還拉起了兩道鐵絲網,並在鐵絲網上掛上無數的倒刺。

  仿佛是為了將自己的營地打造成堅不可摧的堡壘,隨軍而來的鄉兵還在兩道鐵絲網之間拋灑大量的鐵蒺藜。

  據悉,那些裝備簡陋的土人,別說沒幾杆像樣的火槍--土人攻破了山亭鄉和周邊的數座蕉麻種植園,肯定從中繳獲了不少火器和鐵質兵器——就連腳上穿的鞋子也沒一隻。

  若是,土人真的趁夜來襲,這些拋灑在地上的鐵蒺藜一定會給光腳丫子的土人非常大的「驚喜」。

  至於鐵絲網,這玩意完全是種植園經濟興起的產物。

  十幾年前,威遠島(今紐幾內亞島)上的一家可可種植園為了保護自家成熟的可可果實免遭偷采和動物啃食破壞,除了僱傭武裝護衛巡視種植園外,還買來了大捆大捆的鐵絲,將整個種植園圍了一圈,然後將一根根削尖的木棍插在其中。

  後來,覺得插木棍的方式效果不佳,容易遭到拆除和破壞,遂又向五金製品廠訂購了大量的金屬倒鉤,將其擰掛在鐵絲上。

  也不知道通過何種途徑,這種圍欄鐵絲網,然後加掛倒鉤的方法被軍方獲悉,立即敏銳地意識到,這玩意對於軍隊野外紮營露宿,或者構築臨時防禦陣地,具有絕佳的效果呀!

  於是,軍方在經過數次攻防演習中,確實證明了鐵絲網於防守方有極大的加成作用,更是軍隊臨時紮營露宿最好的防禦工具,比吭哧吭哧地挖幾道壕溝要輕鬆多了。

  隨即,鐵絲網便成為了齊國陸軍中最為重要的一項裝備。

  在營地里,由陸軍一個排和各地警察、憲兵、鄉兵組成的兩百多人被部署在可能受到敵人重點攻擊的東、南兩個方向,而由那些臨時徵召的民壯組成的一百餘人被部署在不易展開進攻陣型的西、北兩個方向。

  至於剩下的十餘名參謀軍官、憲兵和黑衣衛探子則作為預備隊,到時候哪個方向緊急就調往哪個方向。

  在一段段鐵絲網之間,留下了若干間隙,間隙間被挖了兩道深坑,坑底也灑滿了鐵蒺藜。這些間隙是為了給陣中的官兵留下足夠的往外衝鋒的道路,屆時,只需要鋪上幾塊木板,便能暢通地殺出陣地,向潰敗的敵人進行銜尾追擊。

  部隊攜帶的三門55毫米口徑的輕型陸軍炮(相當於同時代的4磅火炮)被安放在最內側鐵絲網的間隙口上,彈藥箱也存放在附近粗粗挖掘的掩體內,在土人發起進攻後,將會予以猛烈的轟擊。

  儘管,這支三百多人的部隊中充斥著大量的鄉兵和民壯,但在數十名訓練有素的陸軍官兵指導下,不到兩個小時,便將整個營地布置成了一個刺蝟。在天邊最後一抹餘光即將沒入大地時,所有人甚至還有時間分批次吃完了一頓晚餐。

  「來了!」驀的,一名靠坐在斷牆邊上的仁勇校尉(中尉)軍官一下子坐了起來,手扶著矮牆,探頭朝一片漆黑的夜色中望去,臉上充滿了渴望的神情。

  他奶奶的,沒撈著去婆羅洲和安南建功立業的機會,卻不成想能意外地碰到土人作亂情形。雖然,土人的腦袋不甚「值錢」,但好歹也是一份戰功不是?

  片刻,夜色中傳來沙沙的腳步聲,以及隱隱發出的劇烈喘息聲,兵器撞擊聲,以及人體撲倒在地的沉悶聲。


  「轟!」炮兵兄弟們朝前方打了一發爆破彈,一閃而過的火光,除了被高高炸飛的人體外,還有密密麻麻的人影。

  「準備!……準備!」一名軍官將手中的指揮刀高高舉起。

  「射擊!」

  聽著腳步聲越來越近,在心中稍稍估算了一下距離,軍官猛然揮下了自己手中的指揮刀。

  「砰!砰!砰!……」

  一百多杆步槍幾乎在同一時間內擊發,雖然受到了霧氣的影響,以及士兵的操作失誤,但發火率仍然超過了八成。

  黑暗中隱隱傳來了一片慘叫聲,但這些聲音很快便被更加密集的腳步聲所掩蓋。射擊完畢的第一列火槍手們立即撤後,在火把的照耀下,開始快速裝彈,第二列的火槍手們則迅速上前,站在矮牆後開始射擊。

  黑暗中一道道槍焰從槍管內噴射而出,如同一朵朵綻放著的死亡之花,奪走了一條條鮮活的生命。

  「咻!咻!咻!……」數十根木矛帶著破空聲越過數十米的距離投射進了齊國人的營地內。雖然在軍官和資深士官的大聲提醒下,營地中的士兵紛紛採取了緊急避讓的措施,躲在矮牆或者車廂之後,但仍有個別的倒霉蛋被射中身體,慘叫著撲倒在地。甚至有幾名士兵直接被貫穿身體,死死地被釘在了地上,無助地哭嚎掙扎著。

  土人衝鋒的速度極快,趁著薄霧和夜色的掩護,已經殺至營地外圍。但他們卻被第一道鐵絲網給攔在了外面,手足無措地想要扯開鐵絲,沖入營地。

  掛在木樁上的火把照亮了他們猙獰的面孔,他們赤果著上身,腰間圍著一條簡陋的短裙或者布條,揮舞著短刀和木矛,大聲呼喝叫囂著。

  那些試圖扯開鐵絲網的土人無一例外地被上面的倒刺扎得雙手血淋淋的,更有莽撞的傢伙想要憑藉蠻力翻越鐵絲網,卻被倒刺扎得渾身血孔,慘叫連連。

  不過後面的土人可不知道前面為什麼停頓了下來,他們只知道一個勁地往前沖,殺入齊國人的營地,從而進行短兵相接,因此很多土人剛在鐵絲網前站穩腳步,就被後面衝鋒的人群推向鐵絲網,悲慘地掛在了上面。

  火槍聲、炮聲、吶喊聲、慘叫聲,不斷響起,打破了寂靜的曠野。隨著不斷有土人被洶湧的人潮推向鐵絲網,終於有機靈的土人意識到,可以踩在掛在鐵絲網上同伴的屍體為墊腳石,翻越鐵絲網。

  他們踏著同伴的身軀,冒著密集的火槍子彈和火炮霰彈射擊,成功地跨過了一米多高的鐵絲網,舉著木矛,嚎叫著躍進了第一道鐵絲網內。

  然而,當他們的雙腳剛剛落地,便猝然發出更為悽厲的慘叫,抱著自己的雙腳,痛苦地倒在地上。

  地面上密布的鋒利鐵蒺藜輕易刺穿了他們的腳掌,使得他們下意識地丟掉手中的木矛,一屁股坐在地上,抱著腳丫正要呼痛,卻猛然又覺屁股底下也傳來劇烈的疼痛,手撐著地,就勢要重新站起。但讓人崩潰的是,手上也帶著幾顆鋒利的鐵蒺藜。

  營地里的齊國士兵們從容地進行著火槍齊射,隨著第一道鐵絲網處的土人越來越密集,他們的戰果也越來越大。

  這個時候,炮兵也全部換上了散彈,在短短几十米的距離上,從炮口飛濺而出的密集彈雨在洶湧的人潮中製造了極為恐怖的傷亡。往往一發散彈射出,就能在前方一個扇形區域內製造出一片空地,在這個扇形範圍內的土人無不慘叫著撲倒在地,很多人甚至連哼都未哼一聲,就渾身被打滿了血洞,無聲地栽倒在地。

  不過土人的數量實在是太多了。在多重火力打擊之下,越過第一道鐵絲網衝進網內人數也越來越多,一些兇悍的土人更是強忍著劇痛怒吼著沖向二十多米外的第二道鐵絲網,但均被其所絆住,簇聚在鐵絲網前,徒勞的地想要撕扯和搬開它。

  不過,他們或者被無數的倒刺掛在鐵絲網上,慘叫著不斷掙扎,或者被武裝民壯使用長矛捅個透心涼,不甘地倒在地上。

  隨著衝進來的土人越來越多,他們的屍體甚至都覆蓋滿了兩道鐵絲網之間的空地,而鐵絲網外的土人也在往內投擲著木矛,以干擾齊國士兵們的射擊節奏,戰鬥已經進入白熱化。

  戰鬥實在是太過慘烈,土人仿佛是一個個沒有任何感情的野獸,不經任何試探便悍不畏死且不計代價地發起亡命衝鋒。

  最外一道鐵絲網前後的地面上鋪滿了厚厚一層屍體,空氣中瀰漫著極為濃厚的血腥味,甚至漸漸有掩蓋住火藥燃燒的硝煙味的趨勢。

  這樣的戰鬥,使得所有齊國士兵承受了極大的壓力。在他們看來,土人的衝鋒無異於自殺,將自己的生命無謂地消耗在陣地的外圍,卻始終無法突入齊國營地。


  但這種人海戰術卻極大地震撼了所有人。

  短短二十多分鐘,土人至少被斃傷了四百人以上,按理說應該停止進攻,退回出發陣地,進行一定程度上的休整。

  但是,這幫些土人太瘋狂了,死傷這般慘重,居然還在前赴後繼地往前進行著決死衝鋒。

  難道,這些土人就不知道死亡為何物、恐懼為何感麼?

  「差不多該來了吧。」孟元猷拄著軍刀,看著戰場前方慘烈的場景,嘴裡喃喃自語道,頭微微偏了偏,側耳傾聽陣後的動靜。

  目光所及之處,一波又一波的土人踩著同伴的屍體,翻過第一道鐵絲網,衝到了第二道鐵絲網之前。他們怒吼著舉著長矛、短矛或者長刀向躲在鐵絲網後面的齊國人殺去。

  不過,他們的努力被在鐵絲網後嚴陣以待的武裝民壯排成的長矛陣給遏制住了,數十名手持近三米長的長矛手,在軍官的指令下,機械地向前捅刺,然後收回,再刺出,再收回。

  每一次的齊刺,都會導致大量土人胸口、小腹部位飆出一股血箭,隨後發出悽厲的慘叫。

  當然,土人的瘋狂反擊也給他們造成了一定的傷亡,不過前面的人死傷後,後面的預備人員立刻補上,以確保陣線的穩固。

  火炮仍在繼續射擊,它們恐怖的殺傷力在這場戰鬥中展現得淋漓盡致。即使是那些看起來似乎不怎麼畏懼死亡的土人也對轟鳴的炮聲極大的恐懼感,會下意識地進行閃避或者撲倒在地。

  兩道鐵絲網前,已經血流成河,死屍遍地,宛如人間地獄。

  「嘩……」

  「嗷……」

  「呀……」

  在沉寂的營地西側突然爆發出巨大的喧譁聲和吶喊聲,地面上仿佛地龍翻身,無數黑影從地下魚貫躍出,揮舞著短刀,向二十多米外的齊軍陣地兇猛地撲來,如同地獄裡竄出的惡魔,顯露出猙獰的面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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