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輿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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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7章 輿論

  先秦聖賢孟子曾經曰過「無敵國外患者,國恆亡」。這是歷代相傳的名言,顛撲不破的真理。

  其實,論及於過去的史實,這句話還可引申為「內政修明而有敵國外患者,國必不亡!」、「內政不修而無敵國外患者,國恆亡」。

  內政不修的涵義極廣,舉實例說明之,如政出多門,機構龐冗,橫徵暴斂,法令滋彰,寵佞用事,民困無告,貨幣紊亂,盜賊橫行,水旱為災等等都是。

  而最普遍最傳統的一個現象是官僚貪污。

  這種現象是「一以貫之」,上述種種實例都和它有「母子關係」,也可以說是貪污是因,這些實例是果。

  有了這些現象,才會有敵國外患,反之,如政治修明,則雖有敵國外患也不足為慮。

  貪污這一現象,若是細心研讀過去每一朝代的歷史,不禁令人很痛心地發現「無代無之」,竟然於史書同壽。

  上下幾千年,政簡刑清,官吏廉潔,生民樂業的時代簡直是黃鐘大呂之音,少得可憐。

  史家遇見這樣的稀缺的時代,往往一唱三嘆,低徊敬仰而不能自己。

  歷朝歷代的政治家們用盡了心力,想法子肅清貪污,樹立廉潔的吏治,不外兩種辦法,第一種是厚祿,他們以為官吏之所以不顧廉恥,倒行逆施,主要原因是祿不足以養廉,若國家所給俸祿足夠生活,則一般中人之資,受過道德教育的官員應該知道自愛。如再違法受贓,可以重法繩之。

  第二種是嚴刑,國家制定法令,犯法的立置刑章,為眾人所唾棄之。

  前者如宋,後者如明,嗯,準確的說應該是明初。

  宋朝官俸最厚,給賜優裕,入仕的官員都能得到生活的保障,不必顧念身家,一心一意替國家做事。同時,宋律又有嚴刑重法,凡犯贓的官吏都殺無赦,太祖時代執法最嚴,朝堂內外官員犯贓者一定棄市。太宗時期也還能維持這法令,真宗時從輕改為杖流海島。仁宗以後,姑息成風,吏治也日漸腐敗,和初期的循良治行不可同日而語了。

  明朝和宋朝恰好相反,太祖洪武時期有懲於蒙元的覆敗,用重刑治亂國,凡貪官污吏重則處死,輕則也會充軍或罰做苦役,甚至立剝皮實草之刑,一時間,中外官吏無不重足屏息,奉公畏法。仁宣兩代繼以寬仁之治,一張一弛,倒也建設了幾十年的清明政治。

  正統以後,情形便大不相同。原因是明代官俸本來不厚,洪武年代還可全支,後來便採用折色的辦法,以俸米折鈔,又以布折俸米,朝官每月實得不過一二石,外官厚者不過三石,薄的一石二石,其餘都折鈔布,鈔價貶值到千分之二三,折算實收一個正七品的知縣不過得錢一二百文。

  這種情況下,仰無以事父母,俯無以蓄妻子,除了貪污,更無別的法子可想。要知道,並不是所有官員都有海瑞那般「高尚」的節操。

  這種情況,明朝政府未嘗不了解,卻始終因循敷衍,不從根本解決,上下相蒙,貪污成為正常風氣,時事也就不可問了。

  齊國太祖皇帝出身於海上莽盜,跟隨舅父和兄長曆經諸多苦難,終至漢洲立足,遂有齊國之始,再繼興起制霸南洋。

  然而,太祖皇帝之所以流落海上,淪為亡命盜寇,終其原因,乃為大明政治崩塌,使得官場貪污成行,以至於民不聊生,逼良為盜。

  此等官僚,互相援引,民苦貪殘者宦稱卓異,不但不為察典所黜,而且連連升擢。搜括聚斂,號為常例,宣之此舉為朝覲為考課之用,上言之而不諱,下聞之而不驚,使得朝廷頒一法令,地方興建事業,都成為官吏的利益之源。

  「以搜括所得經營升調,以官爵為性命,以鑽刺為風俗,以賄賂為交際,以囑託為當然,以循情為盛德,以請教為謙厚」。

  即使被銓司察黜,最多也不過罷官,即使被撫按彈劾,最多不過為民,反正良田大宅,歌兒舞女,不但自己受用,連子孫的基業也已打好,區區一官,倒也無足留戀。

  吏治的腐敗,雖然不是甲申崩潰的主因,但絕對是崇禎自掛東南枝的重要前置條件之一。

  故而,齊國在太祖時期,對官員貪污之行徑,實難容忍,行重典懲處,雖不至於像大明洪武皇帝那般動輒剝皮實草,大行殺戮,但亦甚嚴苛,不僅剝除官身,遠配苦寒偏遠之地,還會殃及後人(犯事官員後人不得為官府錄用)。至於所貪贓所財,亦會追贓務盡,窮其親族。

  太宗繼位後,一切程規皆隨太祖皇帝,繼續維持重典治貪之法令,使得齊國在建國初期五十多年來,基本上保持了吏治清明的局面。


  其實,齊國在立基之初,因為漢洲荒僻,開創艱難,再加上人才匱乏,諸多官吏所操持事務極為繁雜沉重,為此,太祖皇帝許以厚俸,以資勉勵。

  隨著齊國的工業化迅速推進,經濟高速發展,在很短的時間裡,整個帝國便積聚了大量的財富,使得國內一片欣欣向榮,繁花似錦,而中央和地方官員的薪俸也隨之不斷增長。

  以秦國訪問官員的角度來看,齊國的官俸堪比前宋,讓人聞之,無不嫉妒得發狂。

  「齊國京朝官員享有固定月俸,有春冬服,有職錢,有炭蔬車馬之補,還有兩餐之貼。……又有茶酒廚料之給,米麵羊口之給,還有日常公用使錢,外調之薪。外官則別有應際車馬之費,亦有役使之資。……即使小官書吏者,也應有茶湯之錢,給薪優渥。」

  然而,縱使這般,人性之私,也難掩其心,貪腐官員,亦會縱死攬財。

  至泰平年間,姑息犯事官員開始冒頭,從嚴治吏,也出現鬆動,尤其是在近十年,貪腐之案頻頻發生,但懲治力度卻漸顯寬泛。

  兩年前,郢州(今澳洲紐卡斯爾市)貪腐窩案被人捅破,引得朝堂內外極大震動。

  需知,郢州乃是帝國東南重鎮,政治經濟核心之所在,可不是什麼偏遠荒涼的海外領地。

  但就是這種天不高皇帝不遠的地方,居然爆發一場波及整個府城的貪污大案,上至民政通判,下至屬縣經吏,統統被捲入其中。

  涉事官員不僅有世家大族出身的清貴子弟,還有各所知名大學堂畢業的「有為之士」,涉案的總金額也高達二十餘萬元,讓人瞠目不已。

  卻未曾想到,這麼一起大案,在一年多的偵辦和審理後,居然只判決六人有罪,余者皆以事實不清,舉證不明的理由輕輕放過。

  「滑天下之大稽呀!」

  《長安紀事》總編曹叔陵將杯中的酒水一飲而盡,然後重重地置於桌上,隨即憤憤地說道:「郢州官員貪贓受惠,大興地方大理寺縱容枉法,此乃人神共憤之事,人人得而唾之。」

  「是呀,治國平天下的宏願,在諸多官員的內心深處已然變為修身齊家為最終目標了。」長安著名撰稿人、文學大家祝敬甫冷笑道:「這修身,是修得自己腦滿肥腸,這齊家嘛,則是貪得家財萬貫,錦衣華宅。若是太祖皇帝尚存於此時,此等貪腐之輩怕是皆會遠配苦寒之地,遇赦不赦,身後家族親眷亦將陷入萬劫不復之地。甚至,罪責深重之人,還會被絞死於市,為萬民所唾棄。」

  「吏治不清,貪腐不除,枉法不盡,這時要置我齊國於前明之敗境地呀!」曹叔陵痛惜地說道:「內閣諸公、大理寺卿、監察院就無人出來表示異議?難道我大齊朝堂內外皆是沆瀣一氣的貪瀆之輩?」

  「或許,他們看不到,聽不見。」

  「看不到,聽不見?……祝兄,你此話可就有些虛妄了!」

  「不是嗎?」祝敬甫提起酒壺為曹叔陵倒滿酒杯,「升斗小民每日所關注者,無非就是市上的柴米油鹽,還有每月辛苦賺的的薪俸能攢下幾何,以及家中的妻兒老小能否過上更好的日子。至於官員貪腐,大理寺枉法,朝堂諸公的反應,於他們而言,幾無任何關係,何不高高掛起,不聞於事?既然不是民生之大事,判決處置區區幾名官員,朝堂諸公哪裡還會再起言論,激起風波?如此,便是看不到,聽不見。」

  「此為掩耳盜鈴矣!」曹叔陵疾色道:「難道他們皆為利益一體,休戚與共嗎?」

  「若是此案大辦,於官場而言,震動太甚,對朝堂諸公也是有損顏面的。呵呵,那可是毀謗了官員的聲名,損害了官員的體統。既如此,何不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將這場驚天的貪腐窩案影響消散於無形,湮沒在故紙堆中。」

  「祝兄,你……,你……這是在盡心為那些貪瀆官員說話?」

  「不然呢?難不成站出來大聲疾呼,抨擊他們的無恥嘴臉,鞭撻他們的卑劣行徑?」祝敬甫淡然地說道:「若不然,我要是敢寫這些,你敢給我發出去嗎?」

  「有何不敢!」曹叔陵大聲說道:「當年,太祖皇帝開啟民智,創辦報紙書刊,就是為了評說天下大事,監督國內不法之行,糾劾政府失政之舉。我為《長安紀事》總編,自然要發出民間之聲,大家之言,以輿論和風評來針刺糾舉貪贓枉法之輩。」

  「好!」祝敬甫笑著從身後挎包中摸出一迭手稿,遞給對面的曹叔陵,「此稿乃是詳盡披露郢州貪腐窩案之事,有多方舉證,也有偵辦之過程,更有諸多涉案人員的身份背景,以及具體貪腐受賄細節。這些東西,你可敢於《長安紀事》上刊發出去?」


  「你……」曹叔陵頓時恍然,伸出右手來點了點對方,「合著,你早已就郢州貪腐窩案寫了文稿,然後今日拉我過來,就是想以言語激我?」

  「請曹兄恕罪。」祝敬甫鄭重地向曹叔陵拱了拱手,「我等皆知,報紙書刊發表需內閣民政新聞司審查後,方允刊印。若是此文稿被呈於新聞司,必然會引來不小的風波。輕則警告停刊,重則封館罰金,而曹兄數十年之力辦起的《長安紀事》,也說不定會就此罷刊,被取消新聞牌照。……你可想好了?」

  「祝兄,伱這可是小瞧了我的風骨。」曹叔陵拍了怕桌上的文稿,笑著說道:「為民發聲,為國糾政,雖萬劫不復,我亦無所懼矣!呵呵,倒是你呀,若是此文稿刊印發表,作為署名人,你可做好了應對之舉?」

  「哈哈……」祝敬甫端起桌上的酒杯,一口飲盡,大笑著說道:「大興的監押所我待過,臨淄的警察處我也進過,就是長安帝都的監所,我倒是沒去感受一番,不知道是不是跟其他地方有所不同?」

  「好,若是你因此入監,我定當每日攜上好酒食前來看你。」

  「你為何篤定自己不會被抓入監?」

  「不會。」曹叔陵笑眯眯地說道:「因為,我有一個了不起的祖宗,乃是太祖皇帝的從龍之臣。看在故去老人家的面子上,有些人當不至於將我抓去入監。」

  「……」祝敬甫定定的看著對方,半響露出一絲鄙夷的神情,「……可恥而腐朽的權貴!」

  「哈哈……」曹叔陵大笑起來,伸手抓起桌上的文稿,起身就要離開,「但我絕對是一個為國為民而敢於發聲的權貴子弟。……此番,被你算計了一道,這頓酒食該你請。」

  祝敬甫笑著揮揮手,並沒起身相送,而是拿起筷子,端起酒杯,自顧自地吃了起來。

  曹叔陵走了未多久,一名三旬左右的男子悄然從酒肆角落走了出來,然後徑直坐在了祝敬甫對面。

  「雖然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麼,但我還是願意被你利用。」祝敬甫筷子不停,一邊吃著,一邊看著面前的男子,「不管你們是狗咬狗也好,是官場上的彼此傾軋也罷,但想到那些貪腐官員的嘴臉,我便是氣沖斗牛,情難自禁。想一想,萬千普通小民為了三頓飽餐、妻兒撫育,而不得不勞心勞力地忍受工廠主的盤剝和壓榨,最終所得不過十幾塊。而那些貪腐之輩卻憑藉手中權力,便能輕鬆落贓數以萬計。……這世道,何其不公呀!」

  「多行不義必自斃。」那人笑了笑,輕聲說道:「若是民間有了書報刊物的聲張,此等貪瀆之輩必然無所容遁,為世人所唾棄。」

  「是嗎?」祝敬甫停下了筷子,嘲諷地說道:「你覺得揭露官員貪腐的文稿可以順利通過新聞司的審查?」

  「可以的。」那人自信地說道:「我齊國向來不以言獲罪,更不得以一己私利而堵塞天下悠悠之口。……你說呢?」

  「……一丘之貉。」

  祝敬甫怔了一下,隨即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然後,站起身來,置那人於不顧,直接離開了酒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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