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入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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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6章 入眼

  外頭本有一行七八人守候,厲衍,便也是那衛承彥吃了炊餅,想了想,只點出上前說話那個,又對其餘人道:「他們要慢來幾步,你們在此等一等,屆時再去問一句,要住驛站也好,在京中另有住宿也好,且聽他們安排便是。」

  諸人個個領命,自牽馬等候。

  而衛承彥同那手下兩人說著話,各自翻身上馬,對方卻是對京城道路頗為熟悉模樣,在前快快帶路,兩人經東華門方向,繞著正在重新修造道路的中瓦子一片,走走停停,總算到得曹門大街上的李氏鏢局門口。

  衛承彥看沿途景象,嘆道:「都說京城繁華……」

  那手下笑道:「眼下狄人退了,少不得又人人聚集此處,用不得三年五載,又是從前好景象,三當家的且等著看罷!」

  衛承彥卻是搖頭道:「我自回京兆府,三年五載也不見得來京城一次,也無甚好看的。」

  手下捉著韁繩,忙道:「今次咱們立下這樣大功,還不曉得朝廷如何封賞,三當家的未必不會高升入京……」

  衛承彥冷笑道:「一向就被那些人看不慣,這一回二哥帶契我們出了那樣大風頭,更要被當做眼中釘了——凡事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你且看吧,等二哥一回來,還不知被人雞蛋裡挑骨頭挑成什麼樣子——趁早回了京兆府,少跟他們囉嗦!」

  又道:「不要惹惱了我,我可不像二哥脾氣好!」

  那手下能被選來跟著衛承彥,自然是個曉事的,忙岔開話題道:「二當家的今日進得宮得見天子,卻不曉得皇上長什麼模樣?」

  衛承彥也不同這個親信說什麼場面話,回道:「能是什麼樣?兩個眼睛一個鼻子,還有一張嘴巴——才七八歲,還一團……」

  他話才說到一半,回想起今日得見小皇帝模樣,那臉雖不好去細看,只記得人倒是很捧場,看得出是個不難相處的,正要把後續幾個字吞回去,胯下馬兒不小心踩到地面一塊偏暗處,頓時水花四濺。

  那馬兒被驚得打了個響鼻,後頭蹄子想要閃開,不曉得是不是著力點沒找好,不小心打了個趔趄。

  衛承彥連忙鬆開馬腹翻身下去,站定後輕輕拍了那馬頭一下,笑罵道:「光長這麼大個子,打滑了連站都不會站,你們官驛出來的都……」

  他想說一句中看不中用,見那馬兒得鬆了韁繩之後,只自顧自往前走,一面甩水,一面甩蹄子,也不曉得等人,也不會回頭,到底又不好罵,更覺遇得這樣靈性不通的,罵來十分沒意思,只好嘆了口氣。

  倒是那手下見狀,連忙上前將馬兒拉住牽得回來。

  三當家的好馬本就是鏢局裡頭人盡皆知的,手下看他樣子,忙道:「雖說京中繁華遠不如往日,牛行街馬市卻是一向頂頂出名的,二當家的甚時有空,不妨去瞧一眼。」

  聽得有馬市,衛承彥立時轉嘆為喜,笑道:「明日還要陛見,要是陛見完時辰還早,我便逛了馬市再回來。」

  兩人說這一陣,已然走到前方大院門口,卻見兩隻石獅子安安靜靜坐著,大門緊掩。

  那手下連忙上前拍門,過了好一會也沒有動靜,只得湊近縫隙去看,裡頭黑洞洞的。

  「這才什麼時辰,這群懶漢睡恁早,也不見老實做晚課!等見了二哥,必要同他說,省得只撿我一個來罵!」

  衛承彥口中說著,自上前去大力拍門,又出聲叫喚,良久,才聽得裡頭應和人聲,不多時,隔門有人問道:「誰人在外頭!」

  「是我,衛老三!」衛承彥張口便道,中氣十足。

  那手下忙跟著叫道:「三當家的來了!快開門!」

  那門連忙自內而開,一個瘸腿斷手老漢拿半截胳膊夾著拐杖,又撿了掛在一旁的燈籠高舉起來,等看清那手下臉,又去看衛承彥,皺巴巴的臉上一下子就笑成了一朵菊花,嚷道:「三當家的何時來了?怎的不使人來交代一聲!」

  又慌忙把人往裡頭讓。

  「原來是老朱!」衛承彥笑著扔了手頭韁繩,拍了兩下應門人的肩膀,足下不停,大步先行,一路走,一路大聲問:「怎的一個人都不在?廚房裡頭有無吃食?喊他們誰人撿一鍋菜肉給我墊個肚子!」

  說到此處,又做轉頭問那應門人老朱道:「我聽得說京城裡頭許多好酒,咱們鏢局藏了沒藏的?」

  老朱瘸了一條腿,走路卻是又快又穩,幾步跟得上來,應道:「前次守城,鏢局裡頭手腳齊全的都去應了征,後頭二當家的北上,把其餘幾個騎得了馬的也全數帶走,只剩得俺一個守門!」


  他言語間抱怨意思甚是明顯。

  「三當家的,你瞧俺這身手,只拿拐杖都能杵死幾個狄賊,一人對上三五個不在話下的,怎的吳老四同俺一樣瘸了腿都能去,就俺不能了?」

  又道:「正好三當家的來了,今次北面得勝,要不要乘勝再往前頭推一推的?不妨捎上俺……」他說著拿手指了指跟在後頭,正關門的那人,「且看那個小嫩臉,哪裡有俺戰場上吃將得開?!只這小子十分醒目,比俺聰明多了,才好留在鏢局裡頭看家,豈不是好?」

  後者險些門都閂不上,偏還不敢反駁,只好忍氣吞聲,喚一聲「叔爺!」

  衛承彥曉得鏢局裡頭這些個在戰場上傷了的老的最為難纏,哪裡敢搭話,忙求道:「朱老,我叫你朱老了!我今日只吃了幾個炊餅,餓得氣都喘不上了!」

  老朱本也曉得不可能,只過個嘴癮,此時聽得這樣話,也急了起來,道:「這麼大個人,一日只吃幾個炊餅怎的行!」

  去又把那拐杖拄地道:「鏢局只剩俺一人在,眼下只有兩炊餅剩——那小子,你給三當家的去廚房倒水拿炊餅,我這就上街尋些吃的!」

  衛承彥自然不能叫他去,也實在不想再吃炊餅,只他肚子餓是實打實的,忙把人拉住道:「你且待著,這一去一回,買回來都不曉得幾時了,我喊小朱領我一同去就是。」

  說著同那手下使個眼色,後者連忙把門開了。

  只那老朱卻是搖頭道:「左近本來有些攤子,但自打過了立夏,角門子那一片全是運船,漕工日夜不休幹活,吃飯的也多,許多攤販俱都遷過去了,這兩條街巷都只剩些賣飲子的。」

  他一指門口處,道:「只怕那小子回來得急,不認路,找不准地方,俺來帶路罷!」

  衛承彥便道:「無事,我且先去尋小趙,叫她……」

  他話一出口,忽的察覺好似有些不對,雖不曉得具體時辰,這大半夜的上門找個姑娘家,到底不是從前去京兆府路上,其實不太合適,只到底問了,順便就帶一嘴道:「老朱,你曉不曉得小趙住在哪一處的?」

  老朱聽得十分茫然,問道:「什么小趙?」

  「小趙,趙姑娘!」衛承彥耐著性子解釋了一遍,卻見對面那老臉上仍是一臉迷惑,頓時有些著慌起來,問道,「二哥進京這許多時日,不曾同個趙姓姑娘往來麼?」

  他伸手比了比臉,道:「麻黃臉,這半邊長了塊東西,說話行事極有意思的一個人!」

  老朱半身壓在拐杖上,被圍城衛承彥這麼一問,也跟著發慌起來,努力撐著有些耷拉的眼皮認真想了半天,道:「二當家的自來京城就忙個不停,稍有一點子空檔,便到城東耕田去了,哪有功夫去同什么小趙、老趙的來往?」

  他拿那一條好胳膊對著院內牆邊指了指,道:「那許多鋤頭鏟子,另有耙犁什麼的,自二當家的領兵去了,還在那裡扔著呢。」

  這一番話當真聽得衛承彥腦子裡嗡嗡的,心中不免暗想:二哥不是同小趙一道入京的嗎?他無事去耕田做什麼?甚時有了這樣喜好?

  但他究竟不好說太多,想了想,索性問道:「不曾聽說小趙,總見得木香了罷?木香在不在的?」

  提到木香,老朱一般搖頭道:「不曾見得。」

  又道:「三當家的說的那什麼趙啊香啊的,俺實在不知,只二當家的入京之後,聽聞當日便給公主殿下親自揚鞭駕車,後來認田耕地也在她那田畝旁邊,俺們先前未曾多想什麼,但要是說什麼同女子往來頻密,怕是除卻母蚊子,便只有當今公主了。」

  衛承彥全無準備,猛的聽得這樣一個回答,當真整個人一下愣住,第一反應就是,甚時二哥這樣給皇家臉面了?

  他不曉得當日情況,一時不敢亂猜,卻難免狐疑,也不禁聯想起今日殿上所聞那一道熟悉聲音,只這聯想實在荒謬,叫他連忙住腦,還要忍飢再問,就聽外頭一陣車馬動靜,隨即有人叫道:「這裡是不是李氏鏢局?」

  那手下小朱正在門邊,順手便把門開了,只見外頭停一輛馬車,車頭處一人跳下來問道:「哪一位是衛三爺?」

  得了衛承彥答應,對方向後頭打了個招呼,車廂里又下來兩個小二打扮人,提出四個大木盒來,恭恭敬敬站在衛承彥面前道:「小店是太豐樓,特地送菜來。」

  衛承彥道:「我不曾訂什麼菜。」

  「是旁的客主訂的,只說自己姓趙,叫了幾個大菜,匆匆催點,說務必要子時前送到這李氏鏢局,又說要找衛三爺,還叫小店幫著帶一句話過來,只叫『三哥稍待幾日』。」


  衛承彥先還狐疑,聽得一個「趙「字,又聽後頭店家帶的那句話,頓時咧嘴大笑,讓開半邊門來。

  一時那二人進得屋中,四隻木盒一一打開,層層迭迭,竟是擺出五六個菜,又有小食並一大壺飲子,那飲子坐在冰盒裡頭,正冒白汽。

  其餘菜色暫且不論,只那所有碗筷壺碟俱為銀色,看那拿起放下模樣,分明正是銀器。

  那二人擺好飯菜,也不在此處等候,行禮就要告辭。

  那老朱忙問道:「你這盤盞何時來取?」

  那二人道:「這盤盞是客主送來的,不曾說什麼收回事情。」

  狄人南下前京中也曾有大酒樓裡頭用銀制碗碟,可自太上皇被擄去夏州,京城又數遭劫掠,各大酒樓倒的倒,跑的跑,早不復從前奢侈,而此刻再去看那盤盞,卻比尋常銀盞更為精緻,無論形狀、打磨都透著精細,還搭配其上菜色雕雲鑲花的。

  衛承彥早已餓得慘了,曉得是誰人送來,本就放心,見是銀器,更無半點提防,把把前袍一掀開,劈腿便坐,又招呼旁邊兩人道:「耽擱什麼,這一桌好菜,你們只看不吃麼?」

  這天氣熱得很,桌上冰盒裡玉壺壺身紅艷艷的,配有六隻大玉盞,衛承彥取了三隻,逐個倒一杯,自己先抄起一杯一口吞了,只覺涼沁沁的,從頭爽快到腳趾,嘴巴到胃都涼了,一日的疲憊盡皆消散,那滋味也在舌頭滲開,卻是七甜三酸的楊梅冰飲。

  雖不如酒水暢快滋味,得了這一口開胃,也叫衛承彥口水直流,心中自忍不住暗想:還得是小趙仗義。

  他也顧不得管其餘人,抄起筷子滿桌飛舞,囫圇吞咽起來。

  那菜果真按他胃口搭配,其中多肉少菜,口味稍重,卻又考慮天氣熱,配了幾樣酸甜口的,吃得這三人肚子渾圓,當晚各自睡了,自無他話。

  衛承彥先前餓得腦子動不了,後頭飽得腦子也不願動,他本就對那「小趙」十分信任,雖不知道其中發生什麼事,既然對方要「三哥稍待」,自然就老實等著,只心裡早已同貓兒抓似的,用殘存腦子把幾樣情況都猜了,又不禁抱怨:二哥走得這樣放心,一走又那樣久,見我回來,還不交代半句,到底同小趙事情成是不成?

  又想:不管他二人先前成不成,這兩一向不中用的,今日我既來了,等正事辦完,且看我衛三手段!不成也給你死活弄成了!

  次日一早,他進殿陛見,等樣樣忙完,按時點過卯,到底還是去那牛行街逛了半日馬市,果然一無所獲,雖有幾匹不錯的,也就尋常,不能入眼。

  謝謝聽雨xlh親給我的香囊,SKE48_kino醬、書友20220915224615614兩位親給我的平安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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