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一月九日,冬宮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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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2章 一月九日,冬宮廣場

  掌聲響起,眾人坐定。

  陳秋以及秦弦二人也在掌聲之中來到了舞台之上。

  秦弦坐下,與周圍弦樂組眾人交換了一下視線後,便將自己手中的小提琴舉起,看向陳秋。

  而陳秋則是將自己面前的樂譜,翻到了最開始的那一頁,隨後挺直腰背,看向樂團眾人。

  沉默,平靜。

  陳秋什麼話都沒有說,卻給予了在場眾人格外沉重的壓迫感。

  他們緩緩舉起自己手中的樂器,看向陳秋,等待著陳秋的指令。

  在他們的視線之下,陳秋將自己手中的指揮棒抬起。

  樂團所有的數據都在陳秋的腦中走過。

  蕭士塔高維奇,g小調,第十一交響曲。

  作品編號:103。

  作品標題:1905。

  1905,聖彼得堡工人遊行,要求沙皇改革,被軍隊鎮壓,射殺示威。

  作品配器:

  木管樂器:3長笛1短笛,4雙簧管,4單簧管,4巴松管,

  銅管樂器:4圓號,4小號,4長號,2大號,

  弦樂樂器:第一第二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低音提琴

  色彩樂器:2豎琴,鋼琴,鋼片琴。

  打擊樂組:定音鼓、大鼓、小鼓、鈸、三角鐵、鑼、木琴、管鍾。

  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

  陳秋的視線在每一位演奏者身上走過後,深深吸了一口氣後,緩緩地將手中的指揮棒抬起,以一個輕緩但是沉重的速度,將指揮棒落下。

  嗡……

  豎琴撥動出一個並不複雜的和弦。

  在這和弦之下,弦樂的聲音從風中走出。

  冰冷。

  蕭瑟。

  安靜。

  音樂之中沒有任何人的氣息存在。

  似乎一切都陷入沉寂之中。

  這是弦樂的風。

  秦弦以及趙錫所帶領著的弦樂組,如同在廣場上所飄過的那股風一般,孤寂地在舞台上吹過。

  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

  你永遠沒有辦法從他們的音樂之中聽到任何的人情味。

  因為這裡,是冬宮廣場!

  音樂聲響起!

  第一樂章的標題此刻在眾人的心中浮現。

  第一樂章,慢板,Adagio,冬宮廣場!

  陳秋的手掌略微蜷縮,向後方拉扯,視線平靜且冷漠。

  音樂的聲音,在他的手下顯得格外清冷。

  弦樂所颳起的冷風,在廣場上飄過。

  你所能聽到的,只有那風的吹拂,你聽不到任何多餘的東西。

  死寂。

  一片死寂。

  這裡是冬宮廣場,連接涅瓦大街與通往瓦西里島的宮廷橋的廣場。

  是聖彼得堡的中心廣場。

  但是你在這裡,你聽不到任何的人聲。

  你所能聽到的,只有風吹過的寒冷。

  這是在……描繪場景?

  舞台下眾人看著陳秋,略微帶有一絲不解。

  音樂的聲音很小,在場眾人不由得豎起耳朵,才能聽見音樂的聲音。

  音樂之中的冰冷讓他們格外疑惑。

  他們感覺音樂之下似乎隱藏著什麼,但是卻又沒有聽出。

  不過還好,這只是一個開始。

  在他們的視線下,陳秋深深吸了一口氣,將手點向遠處的小號。

  啪!

  艾鼓將手中的打擊樂敲響,遠處小號聲音隨即響起。

  冰寒。

  嚴酷。

  沒有任何的情緒的警鐘在此刻長鳴。


  弦樂的微風再次吹過。

  遠處若有若無地傳來幾聲豎琴的和弦。

  一切都顯得那麼的冰冷。

  一切都是那麼的讓人心寒。

  隨著不遠處圓號的聲音響起,又是一次警鐘的旋律,音樂之中的不安在此刻已經根本沒有辦法抑制。

  弦樂組眾人的視線完全聚集在陳秋指尖的指揮棒上,跟著陳秋的控制,演奏著他們的旋律。

  風在吹拂。

  帶來管樂組的警鐘。

  將之前音樂之中所帶有的情緒再一次推動。

  那股冰冷已經不再局限於舞台之上。

  寒流就如同溢出的潮水一般,從舞台上滿溢而下,逐漸灌滿整個音樂廳。

  這冰寒,所代表的並不僅僅只是聖彼得堡所處的地理位置。

  還有……

  一抹散不去的死亡。

  是的,死亡。

  雖然一切都還沒有發生,可死亡的壓抑卻已經籠罩在音樂之上。

  音樂之中的情緒在空氣中堆迭。

  音樂之中偶爾呈現出的不和諧,似乎在預示著什麼。

  陳秋的視線抬起,將手中的指揮棒略微一拉,音樂聲終止。

  他看向遠處的艾鼓,對著他略微點頭。

  在他的視線之下,艾鼓抓起手中的定音鼓錘,對著邊上的小鼓比了個眼神後,看向陳秋,與陳秋手中指揮棒的落下契合,同時奏響手中的樂器。

  嗡轟轟!

  嗡轟轟!

  壓抑著的步伐響起。

  弦樂組眾人撥動著琴弦。

  遠處的小號長號圓號等人在此刻裝上了弱音器,伴隨著打擊樂組所呈現出來的音樂,將他們的旋律吹響。

  明明似乎在此刻給了一個旭日初升的氣氛,但是音樂之中的那股冰寒,卻根本沒有辦法化解。

  就如同要發生了什麼一般,從一開始時候音樂中所表達的冰冷與死亡,在此刻似乎更為嚴重了一些。

  陳秋的視線逐漸變得嚴肅。

  樂團眾人跟著陳秋的指揮,也跟的愈發緊湊。

  秦弦死死地盯著陳秋的指揮棒,跟著陳秋的步伐前進。

  遠處芮佳用力撥動音樂的低音線條,讓低音與打擊樂融合在一起,為整個樂團托住一個陰沉的底線。

  寧靜。

  不管是舞台上,舞台下,又或者是音樂中。

  一股寧靜的氣氛正在緩緩升騰。

  在場的眾人看著陳秋所指揮的樂團,眼神不由得凝滯。

  這個寧靜的氣氛……

  略微有些恐怖。

  恐怖到他們不由得為之皺眉。

  明明音樂的聲音並不大,甚至整體的表現都不怎麼出格,音樂之中的旋律也都以安靜平靜為主。

  但是這一首作品,越是安靜,卻越讓眾人心中發毛。

  因為……

  音樂之中的死亡氣息,太濃了。

  濃到他們都有一些呼吸不順暢。

  遠處指揮席的趙一等人,眉間皺的能夾死蒼蠅,捏著原子筆的手都不由得彎折。

  這個音樂的氣氛渲染,氣氛構造。

  即便什麼都沒有發生,但是他們的心中卻已經為之發毛。

  瘮人。

  他們從未想過,海音交響樂團的這個演奏,居然能將這個平靜演奏的這麼瘮人。

  你確定這個真的是一群學生能演奏出來的?

  那群評委的視線不由得凝滯。

  平心而論。

  就這個一首寧靜的詮釋,現在的海音簡直和那些職業交響樂團都沒有多少區別了。

  而那時不時響起的管樂,以及沉重的打擊樂。

  每一次出現,都給音樂之中的壓迫感增添了更多的枷鎖。

  讓眾人根本沒有辦法呼吸過來。


  一切似乎都已經註定。

  在這片冬宮廣場之上,即將發生一件非常不得了的事情。

  沙皇似乎早就已經從其他人那邊得到了消息。

  在冬宮廣場之上,他正常安排著衛兵值班。

  似乎一切都是那麼的鬆懈,和之前沒有任何的區別。

  但是在這個鬆懈背後,卻是成千的軍人嚴正以待。

  音樂之中的壓迫感在一層接著一層的迭加。

  秦弦帶著的弦樂拉動著手中的琴弦,推動著音樂的前進。

  他們就如同冬宮廣場上拂過的冬風一般,帶著散不去的冷氣,將廣場上沉重的氣氛渲染的愈發壓迫。

  壓迫到幾乎所有人都有一些喘不過氣來。

  遠處的長笛演奏著俄羅斯的民歌Slushai(聆聽),芮佳所帶著的低音提琴,則是在暗處推進著另外一首民歌Arrestant(囚徒)。

  沙皇!聽!

  這是來自於地下勞動人民的聲音。

  這是您子民的聲音!

  秋夜如惡人的心一般黑!

  我們並不是您的囚徒。

  我們是勞動者。

  我們詛咒暴君!

  我們詛咒你!

  伱給我滾下來!

  你這該死的暴君!

  聆聽我們的聲音!

  音樂的聲音沒有任何的變化,但是音樂之中的氣氛卻愈發沉重。

  所有的一切情緒似乎都在一層一層地向上迭加。

  沒有任何人知道會發生什麼。

  所有人都在做著他們自己的準備。

  沙皇提前部署了軍隊,隱藏在冬宮廣場周圍,防止出現不測。

  無產階級勞動者工人則是準備著他們的示威。

  他們想要向沙皇傾述他們的想法,他們的要求。

  我們要求選舉民意代表!

  我們要求農業改革!

  我們要求減輕農民沉重的負擔!

  我們!要宗教自由!

  不滿的情緒在音樂背後升騰。

  這是他們想要向沙皇提出的要求。

  雖然不知道結果如何,但是這卻是他們所渴求的一切。

  風再度吹過冬宮的廣場。

  光被烏雲籠罩。

  冰冷的天氣下,冬宮的廣場顯得更為嚴酷。

  無人敢言。

  音樂之中氣氛的壓迫感,已經讓他們沒有任何說話的欲望。

  他們死死地盯著舞台上的陳秋,不敢有半分偏移。

  第一樂章,慢板樂章。

  陳秋已經給他們勾勒出一個足夠有震撼力的場景。

  冬風於冬宮廣場上吹過。

  平靜冰冷的空氣之下,暗潮湧動。

  在音樂那平靜的表達下,一切都顯得那麼緊迫。

  陳秋的身體略微向後傾斜。

  他手中指揮棒所給予的音樂幅度,也是越來越小。

  在此刻,他不願意繼續用大的動作去表達音樂之中的張力。

  因為一切,都已經構建成型。

  遠處艾鼓用力敲打的定音鼓,將音樂之中的情緒一波接著一波地往上激發。

  弦樂部分的冬風在廣場上不停歇的吹動。

  管樂則是將氛圍打造的愈發嚴肅。

  所有的一切都已經交融在一起。

  音樂之中的張力已經足夠巨大。

  這和聲量無關,和和弦無關。

  只和音樂的表達有關。

  在這巨大的張力之下,音樂之中和聲的感覺逐漸升騰,將音樂籠罩。

  所有的一切在都在樂團的控制之下,讓音樂張力沸騰。

  而眾人的視線則是死死地鎖住陳秋,屏住呼吸,等待著戰鬥的開始。


  評委席的趙一,已經將手中的筆丟到一邊。

  他此刻已經完全不想要給陳秋等人評分。

  評分在此刻已經沒有了意義。

  他現在最想要聽的,就是陳秋的第二樂章。

  他是真的不知道,就目前這個第一樂章的張力,和聲交響樂團第二樂章要演奏的多麼震撼,才能配得上這份壓抑。

  在趙一的身後,王海的身體已經前傾到幾乎要離開座位一般。

  他死死地盯著和聲交響樂團,嘴唇緊抿,呼吸甚至都有一些不太順暢。

  音樂之中的壓抑實在太濃了。

  然而陳秋卻還在不停地讓定音鼓將這份壓抑給推上更濃郁的層次。

  打擊樂那邊的表現超過了他的想像。

  而低音對暴君的怒罵,則是更讓他驚訝。

  他不知道和聲交響樂團的實力什麼時候達到這麼高的水平了。

  不管是小提琴,還是低音提琴,又或者是打擊樂。

  這些地方的演奏幾乎完全地融合在了一起。

  將音樂之中的壓抑一波一波地提高。

  這樣的表現,他感覺就算讓他去指揮,他都不一定能夠做到。

  那麼現在問題來了……

  王海雙手交攏,如同祈禱一般緊貼著自己的嘴唇,目光從未從陳秋身上移開。

  他對著自己,又或者是對著陳秋,緩緩開口道。

  「第一樂章的張力就演奏的這麼大,那麼你第二樂章,應該如何演奏呢?」

  「你又會給我帶來,什麼樣的驚喜?」

  王海死死盯著陳秋。

  余塗同樣如此。

  只有李天坐在自己座位上,如坐針氈。

  他看向身邊的余塗,不知道自己應該在此刻說什麼。

  雖然這一次的指揮是余塗,但是說實在的,央中音樂學院的排練幾乎都是他做的。

  他比誰都清楚央中音樂學院的實力如何。

  就算最終的指揮是余塗,自己的老師,又如何?

  央中音樂學院的實力就放在這邊。

  所以他特別清楚一點……

  央中音樂學院第一樂章的壓抑完全做不到海城音樂學院這樣。

  他們能給壓力,能表現得平靜。

  可是他們絕對沒有辦法在如此平靜的進行中,讓音樂之中的壓抑感一波接著一波地衝擊著觀眾的內心。

  如果……

  如果就僅僅只是討論第一樂章,李天必須承認。

  央中音樂學院已經提前輸了。

  唯一一個好消息就是,央中音樂學院並不演奏蕭士塔高維奇第十一交響曲,他們並不會直接和海音和陳秋撞曲。

  但是……

  海音現在所表現出來的實力這麼強。

  央中音樂學院,能戰勝海音嗎?

  他看向余塗,目光中略微帶著一抹擔憂。

  只不過在他的視線之下,余塗卻完全沒有看向他。

  他只是平靜地坐在自己座位上,身體自然地陷入椅子之中,雙手交錯,放於腹前。

  神情淡然。

  他是華國第一指揮,他經歷的演出比賽,比李天的排練次數都要多。

  所以,他對於陳秋,只有欣賞。

  他似乎注意到了邊上李天擔憂的表情,不由得輕笑一聲,緩緩道。

  「李天,你有點著急了。」

  「可是現在陳秋……」

  「現在只是第一樂章,營造氣氛的環節,還不是音樂的全部。」

  余塗略微搖頭,看向陳秋,淡然地開口道。

  「第二樂章,革命,屠殺,第三樂章,葬禮,第四樂章,仇恨的種子以及1917,這些東西都還沒有表現出來,你就為第一樂章陳秋的演奏而慌亂,實在有些太過於不沉穩了,你是指揮,你不是一位普通演奏者,這我應該教過你。」


  「我……」

  李天沉默,低頭。

  過了好一會兒,他這才緩緩地點頭道。

  「嗯,我知道了。」

  「既然知道了,那麼就坐好吧,聽,第二樂章,要開始了!」

  余塗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舞台上的陳秋,嘴角帶著一抹散不去的微笑。

  在他的笑容下,陳秋手中的指揮棒抬起。

  第一樂章在輕緩的小號聲中終結。

  第二樂章,在此刻響起!

  陳秋沒有在這個地方給予樂團中斷休止。

  而是猛地揮動手中的指揮棒。

  邊上徐書文帶領著的大提琴,以及芮佳所帶領著的低音提琴立刻會意。

  他們立刻猛的拉動琴弦。

  一股低沉的旋律響起。

  天,已經亮了。

  是時候走上冬宮的廣場了。

  啪啪啪!

  艾鼓手中的定音鼓轟然敲響。

  人群,從冬宮廣場的周圍緩緩冒出。

  他們相互看著彼此,深深吸了一口空氣中的涼氣後,共同邁步走向這片土地。

  空氣之中,依舊殘存著第一樂章中,那股無法散去的死亡。

  音樂之中的冰冷感,似乎想要讓他們冷靜下來。

  但是,他們心中的氣,他們的怒,他們的恨,如同火焰一般,逐漸升騰。

  空氣之中的死亡以及冷意根本沒有辦法讓他們的心平靜下來。

  他們想要向沙皇抗議。

  他們想要暴君,同意他們的要求!

  一人站在了冬宮廣場的土地之上。

  兩人站在了冬宮廣場的土地之上。

  三人,四人……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向著冬宮廣場的核心聚集。

  他們不再停留在周圍。

  他們開始走到中間。

  人群數量越來越多。

  音樂之中的情緒也愈發急躁。

  緊張的情緒逐漸呈現。

  隨著人群越來越多,音樂之中的音樂素材,也開始增加。

  艾鼓用力地敲打著手中的定音鼓。

  他手中的青筋暴怒,脖子上的肌肉線條分明。

  之前的演出,可能秦弦,芮佳,黃歆,蘇玥,這些人是音樂的主角。

  但是這一次,一切將會完全不同。

  雖然他們依舊很重要,可打擊樂,將會是音樂之中的靈魂!

  轟!

  轟!

  轟!

  音樂之中的緊張感在逐漸迭加。

  廣場上的人群愈來愈多。

  他們高舉著拳頭,憤怒地怒吼。

  吼出人民的聲音!

  人潮湧動。

  眾人用他們的行為,釋放著他們的憤怒。

  然而,就在所有人沒有注意的角落。

  軍隊,從暗隱之中走出。

  將冬宮廣場,徹底包圍!

  第二樂章,快板,Allegro。

  《一月九日》

  血色,星期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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