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暗湖孤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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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8章 暗湖孤舟

  最終,修士們還是沒等來神父的動手信號。

  所有人都鬆了口氣,雖然他們並不缺乏找天父當面述職的勇氣,但單純因為非必要的內鬥上去,述職報告的結尾會不太好看。

  更何況這個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鬼地方,很難說死後被送哪去。

  在座都是在下水道系統和王室陵墓走過的人,一路所見的各種跡象已經接近明示,多少有所猜測,說出來無非是把事情挑到了明面上。

  而且這說明,那種銳不可當的力量在過去曾被利用、且相對穩定地維持了一段時間。

  最重要的是,克拉夫特的狀態從側面證明了這點。簡單交談幾句後很容易就能判斷,相較於那些癲狂莫名的異教徒,他似乎沒有表現出明顯的性格、價值觀改變,也沒有攻擊傾向。

  暫時沒有。

  意識到這點後,他們擔心的反而是格林非要堅守教條,跟一切使用非自然力量的行為較真到底。

  所幸神父比想像得更理智且靈活。他沒有那麼做,帶頭放下弦快泡發的弩,上前遞出手,將對方從水裡拉起來,托到船尾高處坐下。

  「你是怎麼做到的?」

  「類似靈感?」克拉夫特把濕透的袖子扯回手腕,「就像有那麼一刻,你和你的劍術老師心意相通,看懂了他是怎麼做到某個動作的。」

  「有些年沒見過他了,不過我肯定當年不是這麼學的。」

  「這是個類比,僅供幫助理解。你不可能讓天生的盲人理解光明,我也沒法確切地使人理解一種脫離常規認知的體驗。」

  格林試圖尋找描述中的特殊體驗,除了心有餘悸的痛苦外一無所獲。

  他用指節抵住頭顱兩側,感覺有水通過耳洞灌了進去,搖晃發脹,「聽起來你思維還挺清晰,這很好,請務必保持下去。」

  修士們繼續著未盡的工作。剛遭遇的襲擊讓他們有意控制了動靜,但沒有太過緊繃,還稍放鬆了些。

  猜忌和平解決意味著隊伍里多了份全新力量,必須承認這帶來了不錯的安全感,在教授突然出現什麼精神問題前,應該不用擔心怎麼對付湖裡的零散特色水產。

  他們做了體力允許下最好的工作,重新排空船腹、倒空再利用進水木桶、清點目前物資,然後得出一個可喜結論:雖然大部分都是濕的,但剩下的東西不少。

  靠著火石、燃油,以及因為包得特別嚴實保存下來少量的布片、墊料乾草,明火在一塊小金屬盾臨時充當的盆里燃起。

  光和熱回到了這裡,儘管不多。

  逐漸回溫解凍的大腦開始思考起目前局面。

  他們姑且可以把這裡的本土或者入侵水生物种放在一邊,面對更實際的問題:該往哪走?

  失去有效參照物的船隻壓根找不到返回方向,比被風暴拋到航線外的海船還麻煩。海船還能靠著星象判斷方位,而他們頭頂只有漆黑一片。

  擺在面前的似乎就只剩兩個選擇,要麼隨便找個方向,把命運交給天父無形的大手;要麼找個湖心島停靠等待救援。

  非要選的話,多數人傾向於前者。

  於理,指望救援能在湖裡找到他們不太現實;於情,沒人喜歡另一支隊伍的「西奧多」神父,哪怕嘴上說同心協力的格林也心懷芥蒂。

  克拉夫特打定主意離那位「西奧多」遠點,能讓格林都不太忍得了的人,多半有什麼嚴重道德或行事方式缺陷,更可能兩者兼具。

  所以就這就不再是一個選擇題了。

  靠拋箭矢隨機決定方向,開始了漫無目的地划行。

  船隻被拋出太遠,巨浪中恍惚一會的時間就抵得上划行數十分鐘。

  具體位置無法判斷,不過根據失去意識前的印象猜測,現在可能是進入了水域更深處。

  觀察角度變換也只是讓人再次確認了周圍不存在之前的參照物。

  由於只能依靠遠處巨柱輪廓為參照,他們劃了好一會才發現方向始終與預期有異。湖不像表面那麼平靜,水面下涌動著尚未平息的暗流,將船隻不斷帶離航向,並讓任何試圖糾正的行動都得付出雙倍的努力。

  這個發現讓隊伍暫時放棄了無謂的嘗試,選擇保存能量,把掌控權交給湖本身。

  當確定目前努力沒有什麼意義後,心態反而變得平和起來,隊伍成員圍坐在圓盾盛放的火焰旁,烘烤分享食物。


  這些實心小麥粉烤製品疑似是這裡防水效果最佳的材料,烘乾表面後掰開,裡頭還是乾燥的,配合被油膜保護了的醃製風乾肉類食用,堪稱當今食品安全巔峰之作。

  味道不甚理想,飽腹感和能量補充方面可以給到滿分。

  不建議糾結亞硝酸鹽問題,那至少比食物內部出現霉斑好太多了。

  食物還算充足,節省狀況下能支撐的時間能以天計,手掌大的麵餅塞進胃裡,不說熱量是否足夠,至少消化道在數小時內是不會想再接受任何外來物了。有的東西難吃自有其道理在。

  水流接手了控制權,或許決定他們去向的不是天父,而是湖的意志。

  儘管無法準確判斷,但移動速度竟然不輸主動划船時,船隻沒在原地打轉,而是被裹挾著漂流,仿佛水中存在著隱匿的預設道路。

  地底無法估算時間,就在他們完成進食休整的時間裡,克拉夫特體感上的速度似乎又稍快了些。

  方向不明朗,進行方向是變幻的弧線,頻繁的輕微晃動意味著運行並不平滑,體感中的水下呈現一派紊亂複雜畫面,急促快速和沉重緩慢互相交錯、碰撞,形成難以計數的渦旋亂流,卻又存在著導向。

  他們從又一座支撐著地底世界的巨柱邊經過,這宏偉奇觀的腳下也散碎著先前見過的那種建築群,更為龐大密集,像被鐮刀收割的麥田,在半空中突兀地終止,斷點接續成一道平滑的切面。

  切面朝著巨柱延展,留下繞柱體半周才完整看清頭尾的傷痕,岩層的應力在此釋放,崩裂擠壓形成獠牙般形態,很令人不安的錯位讓整個結構視覺上不再結實可靠,有種隨時會連著上方穹頂坍塌的脆弱感。

  不久前經歷的湖床活動跟這裡的痕跡相比,確實頂多算是睡夢中換氣。徹底甦醒時,釋放的痛苦足以對看似穩固、實則危若累卵的地質結構產生不可逆損傷。

  這種力量面前,實在無法想像幾個人類能起到什麼作用,即便其中有的個體竊取了偉力的些許皮毛,也不存在意義。

  他們只是隨水漂流著,凝望著巨柱再次在身後隱入霧氣、變成缺乏細節的輪廓。那道懾人傷痕散發的恐懼,在它消失於視野後,仍使身體微微戰慄。

  這絕不是在返迴路上,而是在順著漩渦被卷向中心。

  浮現的集簇稜柱狀礁石證明了這點,暗流將船隻在此撂下,匯入前方水況不明的險灘。

  水面有微弱的閃爍,卻不隨之流動,釘在起伏的浪頭間。直覺驅使著克拉夫特抬頭,高遠穹頂上鑲嵌的點點星光映入深湖和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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