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籠中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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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4章 籠中鳥

  劉據微微搖頭。

  事實上,如今的朝政局勢非常穩定。

  他的母親乃是皇后,數十年如一日保持恩寵,即便是如今年老色衰,可天子對皇后的愛卻沒有絲毫減少,甚至在有心之人看來,如今皇后地位的穩固更盛於往昔。

  當年皇后絕色的時候,大概都沒有如此的寵愛。

  因為天子已經習慣了皇后的存在,並且將皇帝劃歸了「自己人」的範疇當中。

  不要小瞧這個自己人的範疇。

  對於如今的這位天子來說,自己人才是一個真正難以進入的範疇。

  前兩年死去的李夫人有進入皇帝的「自己人」範疇麼?

  實際上在劉據看來,那個李夫人進入了半個劉徹的自己人範疇,但李夫人已經死了,死了的人對皇帝來說還重要麼?重要。

  但死去的人有活著的人重要麼?

  有。

  但——

  死去的人比活著的人重要那是因為這個人已經死了,這並不意味著天子對她的恩澤會涉及到旁人,反而天子會對她的親人表示出無比的「憎惡」。

  若是她的親人寂寂無名也就罷了,可但凡這個人的親人還活在世上,皇帝會讓他們寂寂無名麼?

  皇帝會將對這個人的愛意轉移到他的親人身上。

  這是好事麼?

  不,這不是好事,或者說這不僅僅不是好事,反而是一件天大的壞事。

  皇帝的寵愛向來是來得快也去的快的,若是那個人還活著自然可以源源不斷的產生新的愛意,如同一汪有了泉眼的活水,可當那個人死了——這潭水就已經死了。

  水如同愛意傾瀉而出,剩下的只有那馬上要見到潭底的污泥。

  到了此時,若那受到寵愛的人戛然而止、十分識趣,心甘情願的做一個平凡人,皇帝的這些許死水般的寵愛或許還可以讓這一戶人家保持一朝的榮華。

  但.人都是這樣的不知足。

  想到這裡,劉據緩緩的嘆了口氣,無奈的搖頭。

  李廣利——也就是死去的那位李夫人的兄長,實在是太不知趣了,甚至已經不知趣到了一定的地步。

  他低下頭看著身旁的兒子道:「你還記得前些日子的宴會上,李廣利對冠軍侯出言不遜的事情麼?」

  劉進微微一愣,繼而點頭:「知道。」

  「但當時父親不是已經呵斥了李廣利麼?且祖父也是高高拿起,低低放下了。」

  劉據嗤笑一聲:「將莫過衛霍、家不過官渡,你知道冠軍侯在你祖父心中的地位麼?你若是知道,就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了。」

  「李廣利在他做出決定,想要挑釁冠軍侯的那時候,他的死期就已經確定了,只是早死與晚死、甚至是什麼時候死的區別。」

  劉據的眸子中閃過些許的悵然:「我這幾日,總覺著心中不甚安寧。」

  「你去甘泉宮中吧,便替我向你祖父盡孝。」

  劉進躬身行禮,而後輕聲道:「諾。」

  「父親放心就是了,兒子一定會照顧好祖父的。」

  劉據擺了擺手,將手中的筆放在桌子上,眉宇中更多了幾分的哀愁。

  大殿外腳步聲響起,陳茗走了進來,神色十分溫婉,她讓人將湯藥放在一邊,順勢坐在了劉據的身旁:「怎麼就到了這種地步呢?」

  「你不必如此擔心。」

  劉據握住了陳茗的手,輕聲道:「我在想,父親他到底在想什麼.」

  「李廣利、江充、鉤戈夫人.還有劉弗陵。」

  「我總覺著有一張大網正在緩慢的放開,然後等待我的進入。」

  他閉上眼睛,身體微微的傾斜依靠在陳茗的身上:「夫人啊,我的年歲已經到了這個時候,進兒的身體也在逐漸長大,我尚且沒有坐上那個位置,都能夠感受到來自年輕兒子的威脅,更何況是我的那位父親呢?」

  劉據的嘴角帶著些許的無可奈何。

  「咱們的父親啊,那是何等人物?」

  「連岳丈這等雄才大略之人都心甘情願的在父親麾下,更有舅舅、以及兩位表兄這等精才絕世之人,這個龐大的帝國交到父親手裡的時候,匈奴人還敢躍躍欲試,諸王雖然老實但卻都頗有心思。」


  「而如今呢?」

  「父皇御極三十餘載,天下萬民臣服、匈奴人聽說已經被趕到了歐羅巴去,然後繼續為父皇做馬前卒,大漢在西域的聲望已經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劉據的眼睛中、身體上都感覺到了疲憊。

  「你知道麼?」

  「我前些日子想著設立西域都護府,以此來徹底穩固大漢對西域的掌控,我所劃的範圍比當年父皇想要畫的更大,但西域諸國一點反應都不敢有。」

  「他們甚至上書於父皇,請求父皇知道,他們是真心誠意的願意。」

  「天下的諸王呢?」

  「前些日子父皇甚至說他摔了一跤是因為燕王心存怨懟,所以才會被仙神提示,因此要削減燕王一半的封國。」

  劉據的聲音中帶著啞然:「天知道我看到這個理由的時候覺著有多荒謬,可燕王竟然真的上書陳述了自己的罪行,並且心甘情願的交出一半的封國,甚至他自己還在王城之外面向長安跪了三天三夜,以此來消贖自己的罪過!」

  「不只是燕王,大漢如今的封王哪一個不是如此?」

  「在祖父那個時期,吳王甚至敢啟稟謀逆,如今呢?這些許大國全都一個個的躺平等死,儘量的多生兒子。」

  劉據在吐槽中緩緩的恢復著自己的力氣。

  這是他特有的「充電」方式,在自己的太子妃面前完全放鬆自己的說一些自己不能說的東西。

  「為什麼多生兒子?不就是想著等到他們沒了的時候,父皇的推恩令能夠發揮出最大的作用麼???」

  「梁王更加離譜。」

  這個梁王已經不是當年與他的祖父和他父親爭奪皇位的那個梁王了,但卻與那個梁王后來一樣聰慧。

  「他甚至令封國中的太醫為他尋可以多子的方法,他已經有三十多個孩子了!」

  「這樣下去,他的那個封國劃分出來的領地簡直是比一個「鄉候」大不了多少!」

  陳茗聽著劉據的吐槽,臉上的柔和神色一點都沒有消失,反而更加柔和了:「這對於咱們來說,不是一件好事麼?」

  「伱又嘆什麼氣?」

  劉據坐直了身體,他的精神已經緩和了不少。

  「我倒不是不願意看見大漢安定,而是我在擔心父皇啊。」

  他滿臉無奈:「父皇先是寵愛四弟、後又寵愛六弟,李廣利也被父皇的這些「寵愛」給迷惑了,但是他沒有看到其中的危險啊!」

  陳茗是何等聰明的人呢?

  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事情,有些驚愕的說道:「你的意思是,寵愛四弟也好,寵愛六弟也好,甚至是對李廣利的寵愛也好,都是父皇故意的?」

  劉據點頭。

  陳茗皺眉:「陛下對夫君的寵愛並沒有消失,反而愈發的多了起來,甚至如今陛下居住在甘泉宮養病,朝中的事務多是交給了你,你又有什麼可以擔心的呢?」

  「但我著實是看不懂陛下這樣做的心思。」

  劉據眼睛中的淚水更多了,他搖頭嘆氣:「父親是為了保護我啊。」

  「你應當知道,即便是我在看著自己兒子逐漸成年,成為皇太孫開始接觸朝中政務的時候,都會感覺到些許的嫉妒,這是無法控制的年紀見漲之人對年輕人的羨慕。」

  「父親也正是如此。」

  「可父親比我更加的強大,他強大到可以掌控這種「羨慕」。」

  「父皇做了一個局,他寵愛劉弗陵、寵愛劉髉,以此讓朝中的大臣看不清方向,從而讓劉髉、劉弗陵有可以和我對抗的力量,以此來平衡我與他之間的「權力失衡」。」

  在原本的軌跡中,誰也不知道皇帝到底是怎麼想的,而年紀越來越大的劉徹也同樣是不想說出自己的心思,他想讓自己的兒子知道自己的心思。

  可.原本的軌跡中,最後的結局走向是子不知父、父不知子。

  此時不同,朝中無論是霍去病也好還是衛青也好,甚至是陳去虜、陳無實等人都好,這四個人都能夠揣測出皇帝的意思,而有他們四個在的、有陳氏在的太子也不不擔心自己的皇位受到威脅。

  一方面有人暗示,一方面心中沒有心魔,劉據怎麼可能看不出這其中蘊藏著的拳拳之心呢?


  陳茗再次陷入了沉默當中。

  她幽幽的嘆了口氣說道:「這對父親和夫君來說,都是一件好事啊。」

  「只是.」

  她握著劉據的手:「我懂你的意思了。」

  劉據雙目含淚,事實上若不是他實在不能離開甘泉宮,他甚至願意直接去劉徹的身旁侍奉。

  「父親為我考慮良多,可父親唯獨沒有考慮到自己的心情。」

  「四弟、六弟都是父親的孩子啊,難道這兩個人真的斗出一個好歹,有個萬一,做出什麼悖逆的事情來,難道父親不會傷心麼?」

  「如今父親身體大不如從前,若真的遇上了這兩個人的悖逆之事,恐怕父親的身體」

  劉據心中的悲痛是真的,因為他堅信自己的父親對自己的寵愛。

  他身旁的妻子就是最好的證明。

  陳氏之女,劉氏之子,這樣的兩個人結合起來,即便是天子想要動手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甘泉宮中

  劉徹如同一頭暮虎一樣坐在床榻之上,神色中帶著疲憊和睏倦,他聽著台下繡衣使者的匯報,心中一陣恍惚。

  「太子果真是這麼說的?」

  那繡衣使者微微點頭,將太子與太子妃之間的對話說了一個遍,之後才停了下來,等待著劉徹的吩咐。

  劉徹閉上眼睛,他的手放在心口,感受著心口的跳動。

  「太子啊」

  這一道長長的嘆息聲迴蕩在這大殿內,而後劉徹開口道:「李廣利那邊如何了?」

  「六皇子那邊呢?」

  繡衣使者像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一樣,繼續回答道:「江充已經埋在了李廣利和六皇子身旁,並且按照您的意思,只是輕言了幾句,沒有過多的挑撥。」

  「李廣利那邊目前似乎已經被說動了,正準備朝著宮中遞消息,要聯繫四皇子;而宮中鉤戈夫人似乎也有所意動,準備螳螂捕蟬。」

  劉徹點頭:「去吧。」

  「將一切都做的小心一點。」

  大殿內的燭火不斷的燃燒著,像是點燃了生命一樣照亮著這大殿,些許青銅燭台映照著劉徹恍惚的面容。

  天子的年歲,真的老了。

  長安城中

  長信候、也就是李廣利最開始的時候是不安的,因為他試探了皇帝。

  當今天子是何等人物?

  是一般人能試探的?

  但他試探出來的結果卻讓他十分興奮,天子不僅沒有對他挑釁冠軍侯的事情大發雷霆,反而是高高拿起、輕輕放下,而那位跟在皇帝身邊的寵臣「江充」也在接觸他。

  江充的理由很簡單,太子和陳氏都不喜歡他這樣的酷吏,所以他是不可能投靠太子門下的。

  那麼等到太子登基他失去了皇帝的庇佑,他的下場可見一斑。

  江充主動表明自己可以成為新帝手中的刀,甚至幫助四皇子成為皇帝,江充所求的事情李廣利自然是不能夠答應下來的,畢竟他不是皇子也不是皇帝。

  但劉髉可以。

  於是,在劉髉的暗示下,李廣利告訴了江充這件事情。

  江充正式投靠了劉髉,而他為劉髉出的第一個主意,便是發動「巫蠱之禍」,從而徹底讓劉據失去聖心,甚至可以徹底除掉皇太子一脈的所有勢力!

  當然,李廣利雖然蠢但還沒有那麼愚蠢,他表示太子和陳氏是姻親,到時候陳氏要幫忙怎麼辦呢?

  江充給出的答案更加簡單。

  太子妃是太子妃、太子是太子,太子妃是陳氏女,但陳氏女不一定是太子妃。

  他設計的這個計劃看似簡單,只有幾步,但一旦施行那便是無可挽回,且可能性極大。

  第一步:挑撥皇太子和皇太孫之間的關係——只需要一個美人,讓太子色令智昏,讓太子妃失去太子的寵愛,皇太孫自然會著急。

  第二步:欺騙太子妃,告訴她願意擁護皇太孫即位,越過皇太子。

  第三:製造巫蠱,以神鬼之說欺騙皇帝,醞釀巫蠱慘案殺死太子。

  第四:挑撥陳氏與皇太孫之間的關係,然後讓太子妃、皇太孫失去陳氏的幫助,繼而扶持皇四子登上皇位。

  簡單幹脆明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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