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景帝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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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1章 景帝十五年

  天子的詔令來的又快又令人奇怪,所有人都沒有明白過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怎麼著那位頗得寵愛的皇長子突然就被免去了太子的位置,而且那位栗姬還被直接賜死?

  之前得意,如今便成了這個樣子?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或許這件事情,唯有陳府、天子、以及在朝中的那位新的太子殿下知道。

  於是,眾人紛紛上門。

  陳府水泄不通、太子殿下的東宮也是不斷的有人去投靠。

  所有人都覺著皇帝應該是熬不過去了,這個冬天便是要準備國喪了的時候,奇蹟發生了。

  這真的是一個奇蹟。

  在一夜之後,天子的病情就像是地面上之前暴雪留下來的雪花一樣,在第二個清晨完全的消散了。

  太醫令再次為天子診斷病情的時候表明,天子挺過了最難的一關,剩下的不過是水磨工夫、抽絲剝繭,只要時間便是能夠再次好起來。

  不是一般的好。

  是大好。

  代王府

  已經被改封為代王的梁王坐在宮中,神色十分嘚瑟,他看著來到自己身旁的代王夫人,開口問道:「王后,怎麼樣?」

  「本王猜測的是否完全正確?」

  代王后的臉上帶著滿滿的不可思議,她看著自己的夫君,心裡則是在想著,自己的夫君什麼時候有這個腦子了?

  總不會是被瞎貓撞到了死耗子吧?

  可這隻死耗子到底是怎麼被代王撞上的?若天子真的是病重、甚至是已經到了交代後事、迅速的立下儲君的地步,天下哪一位神醫竟然好似扁鵲再世一樣,能夠將天子救治?

  簡直是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

  不過表面上,代王后還是十分乖巧的坐到了代王身邊,神色溫柔:「王爺說的對,這一次所幸我們是沒有參與到其中。」

  「聽聞想要趁著天子病重,從中摻和一手的人,全都被「病好了」之後的天子秋後算帳,如今一個個的悽慘無比。」

  她搖了搖頭:「不過這一次天子也是真的下了狠手,罪人劉榮的母家竟然全部都被處理了,就連陛下最為寵愛的栗姬都直接賜死。」

  「臣妾還以為,天子一直仁慈呢。」

  代王聽著這話冷笑一聲:「仁慈?」

  「說的這兩個字啊,與咱們的這位陛下是一點關係都沒有,他這個人最是薄情冷血!」

  說到這裡,代王搖頭嘆氣,像是想到了自己被坑蒙拐騙的事情一樣。

  「算了,總之這都不關我們的事兒了,咱們啊,就好好的在這代國呆著,天子讓咱們幹什麼咱們就幹什麼,左右不會出錯的。」

  冷宮

  劉榮坐在大殿之中,周圍清冷無比,雖然天子將劉榮廢黜,但卻並沒有虧待他,反而是將他原本居住的宮殿改成了冷宮,原本照顧他的人如今依舊照顧他。

  一應事務,依舊是按照原本皇子的規則安置,甚至為了劉榮而殺了幾個試圖踩高捧低的奴才。

  「殿下,您就吃一點吧。」

  一旁的內侍臉上帶著哀求,他自小看著劉榮長大,如今看著劉榮頹廢的樣子自然是心疼無比。

  劉榮坐在那裡,苦思冥想也想不到為什麼。

  他歪著頭,看著內侍道:「父皇可是答應見我了?」

  內侍低著頭,不敢說話。

  劉榮回過頭坐在那裡,看著冷清的大殿一言不發,他寧願絕食死在這裡,也不願意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

  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

  劉啟緩緩的走到這大殿內:「你想知道為什麼?」

  他的聲音冷肅,其中帶著些許憤怒,但這憤怒不是因為劉榮,而是因為遷怒。

  事實上,劉啟知道自己的這個兒子。

  若是自己有交代,那麼劉榮一定會做到,哪怕是讓他善待自己的幾個兄弟、以及王痣也是一樣。

  他的眼眸中划過一抹嘆氣。

  「朕其實一直認為,你是最適合成為太子、甚至是日後成為天子的人,朕也做好了將大漢交到你手裡的準備。」


  劉啟的神色不變,他像是沒有看到因為他來而跪伏在地上的劉榮一樣。

  他只是繼續淡淡的說道:「但是,伱最終沒有成為太子,這就是命。」

  劉榮抬起頭,眼神猙獰:「父皇,兒臣不信命!」

  「兒臣只想問您一個問題!」

  「若能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兒臣願一死為徹弟清路!」

  有他這個長子在,劉徹名不正、言不順!

  劉啟抬眼看了一眼這個兒子,他平生最討厭有人威脅自己,但這個時候看著倔強的劉榮,心裡卻是微微嘆氣。

  「你問吧。」

  他的聲音依舊平淡。

  而劉榮則是看向劉啟:「父皇,兒臣想要問您,您之前說的、包括方才說的,可有一句是實話?」

  「您是否真的覺著兒臣是適合為太子的?」

  他啞著嗓子說道:「您最後,又為何改變了主意?將兒臣捧上雲端,之後又將兒臣摔在地上!」

  劉啟看著面前的大殿,停頓了一下後說道:「昔日之言,或許有真有假。」

  「今日之言,唯獨只剩下真話。」

  他輕聲道:「你可知,半個月之前的那一夜,有多麼兇險?」

  劉啟不管不顧的將當夜的情形一一說出,說到最後他甚至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他回過頭:「你說想要問朕一個問題,那朕也想要問你一個問題。」

  「若你的夫人在你臨死之前暴露如此本性,且說出如此之言,你是否會從將死之中爬出來,你是否會給她和她的孩子一條生路?」

  當聽到劉啟說出那兩個字的時候,劉榮瞬間頹然的癱在地上。

  他的眸子中所有的光亮瞬間消失了。

  栗姬從入宮之後、有了他之後所做的一切事情全都浮現在他的腦海里,最後全都變成了一聲嘆息。

  「原來,這就是父皇所說的命。」

  「有母如此,我的確是沒有成為大漢天子的命啊。」

  劉榮閉上眼睛:「那麼父皇,您要如何對徹弟母子?」

  他嘴角扯開冷笑:「王夫人雖比我的母親聰慧了些,但她心思卻更加惡毒,她的娘家也更加貪婪,依照如今陳氏的反應,屆時只怕徹弟要成為我大漢的四世皇帝啊。」

  這是以劉徹類比當年的胡亥。

  劉啟站起來往外走的腳步瞬間停頓了一下,繼而繼續往前走。

  「朕自然會處理好她的。」

  身後傳來劉榮的大笑聲,他聽著劉啟的話語,淚流滿面,整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些許的解脫。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那父皇盡可放心好了,兒子會尋一個好日子的!」

  劉啟的腳步再次停頓了一下,他的聲音更加淡漠:「朕昨日下了詔書,令容留世代居易水畔而立家,永世不可回長安!」

  這一次,劉啟往前走的腳步再也沒有停下。

  都說劉啟薄情冷血,可誰又知道,要成為這個皇帝,就必須是要薄情冷血呢?

  誰又知道,不是劉啟不願意當一個和他父親一樣仁孝的皇帝,而是這個時代不需要和孝文皇帝一樣仁孝、寬和的皇帝了呢?

  孝文皇帝時期,輕徭薄賦、減省刑法,以至於萬民安樂。

  可沒有人知道安樂的不僅僅是黔首,還有那些猖獗的地方豪族、高門顯貴、長安城中的世家們日日飲酒作樂,將金銀絹帛絲綢等物當成是踩在地上的毯子,用了一次就丟棄。

  他們囤積大量的糧食,繼而想要將當初制定下來的貨幣政策擾亂。

  劉啟一邊走,心中一邊冷漠的想到。

  這一切誰又知道呢?

  如今國庫充盈,可國庫為何充盈?真的是單單的因為當年孝文皇帝的仁政麼?

  不,還有如今孝景皇帝的「薄情冷血」。

  有了孝景皇帝在,文景之治才是文景之治啊。

  有了孝景皇帝在,孝文皇帝的勞動成果才沒有被那些豪門顯貴、高門世家給竊取啊。

  這便是大漢孝景皇帝。


  一個薄情冷血,但當初卻實打實的發自內心的跟在孝文皇帝身旁,跟隨孝文皇帝一同種植糧食、關愛黔首、將天下萬民當成是自己孩子的皇帝。

  真正的孝景皇帝。

  在劉啟的身後,劉榮頓在那裡,繼而放聲大哭。

  他的神情崩潰。

  容留何人?

  劉榮是也。

  劉啟將劉榮的姓氏剝奪,而後又給了他人手,許他在易水苦寒之地立家,許他在那裡繼續生活,卻不許他繼續使用「劉」的姓氏,也不許他以自己的孩子自居。

  但他終究沒有殺了劉榮。

  當然,在原本的歷史上最開始劉啟也沒有殺了劉榮,但最後還是將其殺死。

  最初劉榮隨著栗姬失去寵愛而被貶謫為「臨江王」,後來劉榮因為宮殿修的逾矩了而被傳召到長安城,受到郅都的審問恐嚇而死。

  但問題是。

  沒有劉啟的准允,郅都敢做這樣的事情麼?

  逼死一位皇子的罪名,郅都擔得起?

  他這麼蠢?

  唯一的答案便是,劉啟在放劉榮回去當了臨江王之後,越想越氣,最後以一個小小的罪名將劉榮傳召到長安,而後令郅都將其逼死。

  當然,郅都最後也是付出了代價。

  被竇太后賜死。

  劉啟完美在這件事情中隱身。

  甚至在原本的歷史中,劉啟的長子死了,劉啟沒有反應,竇太后讓劉榮寫信認罪請求劉啟寬恕,最後郅都還是逼死了劉榮。

  劉啟後來連續兩次保護郅都,並且說他是「忠臣」。

  試問,如果劉榮的死跟劉啟一點關係都沒有,面對殺死自己長子的郅都,劉啟夸的出來這一句「忠臣」麼?

  也正是因為這件事情有劉啟插手,所以竇太后才要執意賜死郅都。

  這是母子二人的較量。

  而如今,令劉榮更名改姓,在易水立家,卻是劉啟準備徹底放過這個兒子了。

  因為這一次和原本的歷史軌跡不同,這一次劉榮是真的沒有摻和在栗姬的事情當中,他也是真的無辜,也是真的應了原本軌跡中竇太后的那一句「臨江王難道不是忠臣麼?」的話語。

  兩段歷史互相重迭,最後形成了一段新的歷史。

  歷史的車轍已經再次被改變,那軌道是否還會繼續向前?

  當然會。

  天行有常,不因堯存,不因桀亡。

  歷史會繼續向著前方走去,但歷史的軌跡卻不會再和以前一樣了。

  它開始奔向一個位置的方向。

  黃沙之中

  一隊人馬正在緩緩的向前走著,正是已經出發一年有餘的陳辟等人。

  陳辟站在黃沙當中,望著遠處的方向。

  「咱們還有多久到綠洲?」

  身旁的侍從神色堅定:「公子,咱們還有十天便能夠到了。」

  「車隊中飲水、食物都十分充足,您不必擔心。」

  陳辟點頭:「從上一個國家收來的香料種子呢?也安全麼?」

  那侍從再次點頭:「安全的。」

  他有些疑惑的問道:「公子,咱們已經買到了香料的種子,為何還要繼續往前?難道前方還有什麼國家麼?」

  陳辟咧嘴一笑:「當然有。」

  他輕聲道:「若是手札記載沒有錯漏的話,那裡有一種能夠令我大漢黔首再也不必於冬日受凍的東西,較之絲綢、布匹更加保暖的東西!」

  「若能尋得此物,大漢黔首便是真的有福了!」

  長安城

  隨著太子的確立,天子身體的好轉,長安城內的形勢再次發生了變幻。

  而近期發生的一件事情,卻讓長安城內的眾人都出現了一副瞭然的神色。

  太子劉徹,拜左相陳秋為師。

  天子繼而加封陳秋為「太子少師」兼東宮詹事。

  陳氏的這一脈,便真正的站在了劉徹的身旁,成為了太子的人,如同當年劉啟拜陳拓為師後,陳氏就站在劉啟的身邊一樣。


  「啪——」

  劉啟將一枚棋子落下,眉宇中含著笑容。

  「老師,這一局您可是輸了。」

  看著面前縱橫交錯的棋子,陳拓也是嘆了口氣:「果然不服老不行啊,臣確實是輸了。」

  「這一枚棋子簡直是絕妙,竟然轉死為生,實在是令人敬嘆。」

  劉啟微微一笑:「所以,老師該履行賭約啦。」

  陳拓微微行禮,而後將棋子放在棋盤之上,大笑著離去。

  次月,右相陳拓請辭,歸官渡陳氏之家。

  天子並未再設立新相,反而於內廷中設「中樞丞」,以身旁的內侍為「中樞府令」。

  因位高權重且在皇帝身側隨身侍奉,中樞府令又被稱之為「內相」。

  自此,大漢開啟了內、外雙相的時代。

  而這一年,是景元十五年,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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