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怎樣保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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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微啊。」他拍著褲腿上的灰,語重心長,「我給你分析分析局勢,你就明白了。當今國際形勢很複雜,很多國家想要瓜分我們。所以他們為了搶占主導權,紛紛在我們國家扶持他們的勢力,經濟上掠奪,資源上搶占,搶地盤,搶人頭。所以一些軍閥的背後,有洋資支持,他們要培養自己的軍隊。」

  「我曉得。」

  「前幾年我們內部打得不可開交,那些洋人兜售武器,大肆斂財賺得盆滿缽滿。乾洲打贏了,把其他派系的軍閥打服了,整合了一盤散沙的派系軍隊。所以那些不同國家的洋人開始爭相扶持乾洲,畢竟搞定乾洲,就輕而易舉搞定了國內局勢。」

  我點頭。

  蔡老先生嘆息,「很多國家接觸乾洲。乾洲身處的位置其實非常危險,他若不聽話,那些洋國會暗殺他,扶持聽話的人取代他。他若是聽話,就會背上千古罵名,那屬實不是他的性格。與其說他忠於這個國家,不如說他忠於自己,在其位謀其政,他在做他分內的事情。」

  「你想想啊,他周旋多個洋國之間,還要應付內閣,達到制衡的作用。就可猜測到他背後的資金盤有多麼龐大複雜。」蔡老先生低聲,「他擁護內閣,就是在穩住國際局勢,穩住那些洋國。因為內閣是洋國扶持的,乾洲要鞏固自己的權勢,維持現有的穩定,他就必須捍衛內閣政府。」

  我攥著袖中的小紙條。

  蔡老先生煽動蒲扇驅蟲,「前幾年,我也看不透他。自從他縱容嶺南政府成立以後,我就突然明白了。他在那個位置上久了,被多方利益束縛動彈不得。不能做的事情,他需要別人來做,求『新』,求『變』,求突破,才能打破現狀。現在國外幾個洋國在打仗,暫時無暇顧及我們,正是我們突破的好時機!」

  「我們組織看出了他中立的立場,所以才委派我來找他談談。」蔡老先生耐心跟我講解局勢。

  「自從嶺南政府成立以後,他就開始實施高壓政策,對你們嚴防死守,高調搶殺愛國志士,毫不心慈手軟。」我低聲。

  「這你就不懂了,這叫政治策略,一種達到政治目的的手段。」蔡老先生說,「在其位謀其政,一來,他要做給內閣看,做給洋人看。二來,他在逼我們妥協,逼著嶺南政府找他談判。他在告訴我們:他能縱容我們發展,也能扼殺我們壯大。暗示我們,成也在他,敗也在他。」

  「他不會允許我們壯大到影響他的利益。」蔡老先生說,「所以他縱容嶺南政府成立,卻又採取高壓政策大肆逮捕搶殺我們。我們寸步難行的時候,自然要來求他,拉攏他,找他談判。他這是逼迫我們找他和談啊,只有雙方達成利益一致,甚至對寧乾洲更有利的情況下,他才會允許我們壯大。」

  我說,「心思真重,明明是他的政治手段,卻偏偏告訴我,是因為我不聽話,才殺那些愛國志士的。還用這個理由,逼我妥協……」

  蔡老先生看透人生那般,笑說,「他糊弄你吶。」

  「我們組織就是看出了他在詭譎多變的局勢里中立的立場,才委派我來找他談談的。」蔡老先生樂觀豁達,「你在乾洲眼裡,大概就像個小朋友,他輕輕一唬,你就嚇住了。」

  「微微啊,每次看到你,我都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女兒,我的音音也是純真善良的孩子。」蔡老先生嘆息,「她如果還活著,也該長成大姑娘了。」

  雖說沒見過音音,可我一直從內心深處敬佩仰慕她。什麼樣的姑娘小小年紀便擁有了堅定信仰,義無反顧穿梭在槍林彈雨中,心存善念又無所畏懼。

  我在音音那個年紀,還淪陷在愛情里呢,除了紀凌修,什麼都看不見。

  所以,我怎配跟音音那樣美好堅韌的姑娘相提並論,被我爹爹凌辱火燒,她都沒求饒,被活活燒死,她都沒泄密。

  每每想到這裡,我都肅然起敬。

  「既然寧乾洲逼著你們來談判,為什麼你來了,他反而不見呢。」我擦去惋惜的眼淚,想起爹爹對十一的所作所為,我都忍不住痛恨心疼,無顏面對蔡老先生。

  「我也琢磨了些日子。」蔡老先生說,「乾洲善權,深諳政治規則。我來找他,他哪兒能輕易見我啊。」他嘆息,「他要見的人,恐怕是我們的領袖,是跟他身份匹配的人,是能下決策拍板的人。讓我們吃幾次閉門羹,也是殺殺我們的銳氣。這是精神打壓……逼著我們這邊的領袖出面,從一開始,我們就落了下風,若是和談,便只能被他牽著走。」

  「不累嗎?這麼多彎彎繞繞。」我低聲。

  「乾洲所處的高壓世界,複雜到無法想像。」蔡老先生說,「他一言一行都有他的目的,因為精力有限,分不出多的精力做無用之事。寧派內部也不太平,不容易啊。」


  我看著蔡老先生臉上的老年斑,依稀記得多年前寧乾洲是怎樣敬重蔡老先生,而如今,他連見面都帶著羞辱算計。蔡老先生一次次來找寧乾洲,無非是代表嶺南政府跟他和談,想拉攏寧乾洲,一致對外抵抗洋人。用最小的犧牲和平解決國內紛爭。

  可寧乾洲不談,不見。

  他與內閣貌合神離,與嶺南政府形同陌路。

  擁有數量最為龐大的正規軍隊,訓練有素的勁旅如臥龍盤臥在中華大地上,是各方勢力都想拉攏的核心勢力。

  面對昔日愛人的父親,他心裡也全是利益算計,身份衡量。連羞辱都不加掩飾,曾經那個為了恩師退讓百里的人不見了。

  「一個人,是真的會變,對嗎。」我低聲,「那顆心,那份感情,那曾經難能可貴的品質。」

  「會啊。」蔡老先生說,「一個人的變化,藏在他看過的書里,走過的路里,吃過的虧里。這跟他的人生經歷有關,短短這一生,我們都在往前走,都在變化。有的人變得更好,有的人變得更糟,總歸都是經歷了不同的風雨,沉澱出了不同的品性。我們沒有權力指摘任何人,因為我們無法感同身受,除非將他們走過的路走一遍,才有設身處地發言的權力。」

  我想起了紀凌修,下意識抓緊了雙臂。

  我無法想像他的經歷會給他帶來怎樣的變化,只是想想,心臟便戰慄疼痛。

  「我理解乾洲,他不是不見我。」蔡老先生說,「我代表的是一個組織,他面對的,便是我身後的組織。這種時候,我便不是我,他看到的也不是我。」

  「先生高潔,應名垂青史。」我低聲。

  他大笑,「我是快入土的人了,是非成敗過眼雲煙,看開了罷!」他笑說,「未來,是屬於你們年輕人的!那個沈靜姝沈小姐,現在我們組織里,趕都趕不走,天天跟在靳督軍屁股後面跑!幹活可起勁兒了。」

  「靳安……他還好嗎。」

  「很不錯,棟樑之才。」蔡老先生說,「聽說他看書整宿不睡,練得一手好字跡,這個年輕人,前途無量啊。」

  「都好,便好。」我緩緩起身,「蔡先生,您先回去吧,今晚上寧乾洲不回家,您守不到他。我替您跟他說說吧。」

  「我們了解了施小姐的處境。」蔡老先生說,「不用太為難自己,靳督軍不允許組織再給你任務,能做到的事情,他會去做。等你帶著孩子過來了,我們再給你另作安排。」

  我沒言語。

  「你也不用擔心那些被槍殺的愛國志士。」蔡老先生說,「我們兩手準備,做好和談準備,也做好繼續營救的準備。」

  我緩緩點頭,「不為難。」

  回到辦公大樓里,繡珍帶我去休息的地方,笑說,「辦公大樓的內院家屬樓里,騰出來了兩間套房,生活用品都準備好了,做臨時宿舍,一應俱全。寧帥經常通宵加班,我們把宿舍準備得很舒適,您安心。」

  我心頭揪起,在門口站定。

  整潔典雅的中式風格,書香門第的窗明几淨,室內牆面環書櫃,有書桌和軟榻。另一側有個套間,似乎是臥房……

  寧乾洲正拎著一盞馬燈,往一側的桌子上放。那馬燈看似很古老了,並沒點燃,像個裝飾擺件透著復古的韻致。

  瞧我過來了,他審定看我。

  我的心高高吊起。

  許是剛剛蔡老先生關於音音那番言論,勾起了我對爹爹的回憶,想起了我跟紀凌修再無緣分的一生。透過穿衣鏡,看見自己偷偷哭過的眼睛泛著紅。

  「過來。」寧乾洲不容置疑。

  我僵硬杵在原地,清楚地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我的胳膊碰觸著衣服下面的槍,琢磨著在龍燈節逃離之前,怎樣保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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