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寶玉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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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4章 寶玉出走

  寶釵自個兒篦著髮髻,說道:「不用你說我也不喝,一大早眼巴巴端來湯,誰知內中到底有什麼?」

  同喜所生孩兒如今養在薛姨媽房中,素日裡多是寶蟾、同貴、鶯兒照料,極少讓夏金桂著手。因著夏家太太一去,寶蟾又得了薛姨媽的勢,因是與那夏金桂愈發不對付。

  此時便咬牙說道:「好個歹毒婦人,前些時日果然是裝的。我看不若回敬一碗湯,摻了砒霜,給她來個毒中毒,乾脆藥翻了她才好!」

  寶釵心下意動,嘴上卻道:「我可沒有說要你去端,是你自己要下毒,別連上我。」

  寶蟾咬牙道:「姑娘怕她作甚?夏家太太這一去,她還有什麼依仗?」

  寶釵蹙眉說道:「這殺了人是要貪官司的。」

  寶蟾恨極了,只道:「姑娘放心,我不怕,有了事兒我擔著。」

  撂下話,寶蟾掀了帘子去了。

  寶蟾方才走,鶯兒便匆匆進來,蹙眉與寶釵說道:「敢情賈家一直瞞著姑娘呢!」

  寶釵納罕道:「這是什麼話?」

  鶯兒氣惱道:「先前見了襲人抱著個嬰孩,麝月只說是襲人哥哥的孩兒,抱過來養一些時日。誰知今兒露了口風,敢情那孩兒是襲人與寶二爺生的!」

  寶姐姐聰慧,早就隱隱有所覺,刻下聽得鶯兒說得篤定,只怔了半晌便說道:「世家大戶這般的不知凡幾,有什麼奇怪的?」

  鶯兒簡直不敢相信,瞪大了眼睛道:「姑娘可知道,那襲人先前可是被寶二爺送與了人,誰知這孩兒到底是誰的?且這般不乾不淨的女子,哪裡能容在身旁做妾室?我這是為姑娘抱不平,姑娘怎地反倒向著寶二爺說話?」

  寶釵嘆息一聲,苦笑道:「我又能如何呢?」

  這一年黛玉十七,湘雲眼看十六,寶玉年滿十八,而寶釵這會子已然過了雙十,可算是正兒八經的老姑娘,哪裡還能挑人家?

  鶯兒想明此節,癟嘴道:「早知如此,當日太太就不該攔著姑娘。」若是姑娘嫁給了儉四爺,成了伯夫人不說,鶯兒自個兒說不得也做了良妾,想著晴雯、紅玉兩個丫頭出身的妾室,素日裡穿金戴銀、極為風光,鶯兒便忍不住艷羨不已。

  寶釵想起李惟儉來,心下隱隱作痛,嘴上卻道:「我如今不想旁的了,只想著他多少能上進些。不說做官兒,好歹能中個舉人、秀才的,也好稍稍看顧家中。」

  鶯兒便道:「他那人慣會做樣子哄人,姑娘在時拿了四書五經來讀,姑娘一走就看起了閒書。」

  寶釵聞言蹙眉不已,琢磨著這般可不行,須得想個法子讓寶玉上進。

  卻說寶蟾這頭兒,出得薛家往後頭兒胡同進了一處小院兒,此地住著個神婆名衛婆子。鶯兒舍了兩塊銀元,只說自家鬧了老鼠,便從衛婆子手中買了一包毒藥。

  回過頭來,果然煮了一碗湯給夏金桂端了過去。

  這會子夏金桂坐在屋子裡正在等候佳音,忽見寶蟾掀帘子進來道:「寶姑娘謝謝奶奶給她端的湯,特命我回贈奶奶一碗湯,是才煮的。」

  金桂聽了吃了一驚,便知事有不諧,回頭強笑道:「那就多謝寶姑娘了,你放在那兒,我梳洗一下就喝。」

  寶蟾微笑點頭出去了。

  金桂望著他的背影,恨的牙根直咬,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又望著那碗湯思量半天,忽生一計,起身往薛姨媽房裡來,恰正見鶯兒在門口站著,笑著招手道:「鶯兒,你過來,姑娘給太太煮了一碗湯,要太太去喝,你幫我給太太傳個話,就說湯放在我屋子裡,是姑娘要我端的,我要更衣,來不及端去了,你給太太端了去吧。」

  鶯兒撇嘴道:「奶奶自個兒端去了就是,左右不過兩步路。」

  夏金桂假裝捂著肚子說道:「哎喲,忍不住了,我給你一串錢,你幫幫忙。」說著自懷中掏出一串銅錢來,那鶯兒笑著接了銅錢,興沖衝去夏金桂屋裡把湯端過去了。

  卻說寶釵這會子正在房中作女紅,方才用針頭篦了幾下鬢角,忽而便見鶯兒慌慌張張入內,嚷道:「不好了,太太出事了!」

  寶釵唬了一跳,忙道:「媽媽怎麼了?」

  鶯兒這會子急得掉了眼淚,道:「方才奶奶叫我給太太端了一碗湯過去,誰知太太喝了不一刻便在地上打滾!」

  「啊?」

  寶釵聽了大驚,慌忙趕了過去,見母親狀況實在不好,忙命鶯兒去叫前頭人請了大夫來,自己趕緊泡了一碗藥茶要薛姨媽喝了,把肚子裡的湯催吐了出來。


  薛姨媽吐完了覺的好受些了,但還是肚子難受,寶釵忙把他扶到床上。薛姨媽一邊哼哼,一邊罵鶯兒道:「這丫頭竟這麼壞,給主子下毒。」

  寶釵搖頭道:「不是鶯兒下的。」薛姨媽道:「那是誰下的?鶯兒明明說是你煮的。」

  正待此時,夏金桂裝作急吼吼的模樣進來,說道:「太太怎麼了?姑娘怎麼給自己的娘親下起毒來。」

  寶釵怒道:「胡唚什麼,明明是你叫鶯兒端了去的嘛,怎麼混賴我?」

  夏金桂故作恍然道:「哦,想起來了,才剛寶蟾端了一碗湯給我,我捨不得喝,就叫鶯兒端給太太喝,沒想到裡面竟下了毒,好個歹毒的丫頭,下這麼大毒手。」

  薛姨媽聞言便要發作,卻被寶釵隱晦捏了下手,薛姨媽雖不知緣由,卻也說道:「罷了,我這會子難受的緊,你們快出去吧。」

  夏金桂乜斜一眼寶釵,冷哼一聲扭身而去。寶釵咬著牙出來迎候,好半晌才迎了大夫入內。那大夫開了藥方,誰知薛姨媽喝了湯後,雖是吐了出來,但身子還是受了害,不覺生出一場重病,眼看時日無多。

  寶玉、探春、惜春等都來看望過,雖換了幾個大夫,卻始終無濟於事。

  寶釵心下痛不欲生,愈發恚恨夏金桂。這日乾脆尋了鶯兒、寶蟾商議道:「這等毒婦,家裡實在留不得了,寶蟾,你去尋一副蒙汗藥來;鶯兒,你尋了人牙子,待夜裡將其蒙倒了便發賣出去!」

  寶蟾、鶯兒一一應下,下晌時果然在夏金桂的飯菜里下了蒙汗藥。那夏金桂吃罷昏睡不醒,寶釵命鶯兒給夏金桂換了衣裳,又叫了人牙子來。寶釵當場寫了文書,作價二十銀元將那夏金桂發賣了。

  人牙子見夏金桂姿色上等,忍不住當夜就成了好事,其後淫辱月余,這才將夏金桂發賣往津門。

  夏金桂這一去,寶釵、寶蟾如釋重負,奈何薛姨媽不見好轉,反倒愈發病重,沒幾日便過世了。寶釵自是痛哭不已,好生將薛姨媽安葬了,強打精神支撐家業。

  這年冬月里,李惟儉又辦喜事。賈家、薛家都帶著孝,不好過去道賀,便湊了賀禮送去。

  臘月里,湘雲往兩家來送了回禮。言辭間雖極為關切,卻難掩面上稱心。探春、惜春問湘雲這月余如何,湘雲先是怔住,繼而痴痴笑將起來,面上一紅,只道『都好』。

  寶釵心下泛酸不已,轉頭兒對寶玉管束得愈發緊了。非但是寶釵,便是麝月、襲人與探春,都對寶玉勸誡有加,惹得寶玉心下愈發厭煩。

  眼看年關將近,這日寶玉憋悶的緊了,鬧著要出去散散心。寶釵准他出去遊逛一個時辰,誰知直到天黑還不曾回返。寶釵將兩家小廝打發出去,入夜時才將寶玉尋回來。

  寶玉見了寶釵便大倒苦水道:「都憋出病來了,也不讓人歇個幾天。」

  寶釵沒言語,自袖籠里抽出帕子來,尋了剪刀一分為二,勸誡道:「古時候有個書生讀書半途而廢,他娘子正在織布,見他玩耍了回來,就把才織的布鉸斷了,如今你就和那個書生一樣,讀書不用心,和這布一樣,成了廢物。」

  寶玉不耐煩道:「這些故事早聽厭了,背也背會了,我不過出去玩一會兒,就拿這些來逼我。」

  寶釵見他不聽,又請襲人、麝月、探春都來說他,寶玉心下暗忖:「這些女孩兒個個都入了祿蠹之流,越發惹人厭了。」

  於是道:「別再提什麼念書,真真讓人堵氣,我最厭這些道學話。明明是靠八股文章誆功名混飯吃,還說什麼代聖賢立言,不過是東拉西扯,裝神弄鬼,還自以為博奧,那些書生讀了一輩子死書,也沒有考取什麼功名,都把人弄的呆傻了,還說是闡發聖賢的道理。子曰:「人不知而不慍」,並沒有強求人人都滿腹經綸,怎麼必要考中功名,人人都成了書呆子才算好的了?名繮利鎖必不能安然靜怡,乃至奔忙苦楚,這又是何必?」

  寶釵蹙眉道:「常言道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若無進取心,便只能當個庸夫了,可是一世也不明白事理,必然困惑,到老了怎能不悲戚?」

  寶玉道:「那些做官的有多少有好結果的?我即使考取了功名,又能起多大作用?還是學莊子逍遙遊的好。」

  寶釵也惱了,說道:「你怎能將出世離群當做正經事兒?想人生不過幾十載,榮華富貴雖有如過眼雲煙,可你便甘願窮困潦倒過上幾十年?這也是聖人教導的?」

  寶玉理所當然道:「功名猶如污泥一般,讓你我陷溺在貪嗔痴愛中不能掙出,本來人出生時都懷著一顆赤子之心,卻被污濁塵網拴住不能掙脫,實在悲哀。」


  寶釵氣得笑了,冷聲道:「聽你說來,赤子之心就是遁世離群、無責無任了,那堯舜禹湯周孔時刻以救民濟世為心,竟是可笑至極了,或是污濁不堪了不是?」

  寶玉頓時啞然,不知如何反駁。

  寶玉實在懶得再說,只道:「你既理屈詞窮,那就從此把心收一收,好好用功,爭取考個功名!」看了眼外頭抱著孩兒的襲人,又道:「莫讓跟著你的人受苦才是,也不枉天恩祖德!」

  說罷寶釵甩手而去,獨留下寶玉發怔。

  襲人這會子也抱著孩兒來勸寶玉,寶玉卻道:「我的心事又有誰知道?功名身外物,富貴若浮雲,人生易生發邊銀,何必為名多傷神。

  我此生所求不過三兩志友、日日飲酒品茗,即便多飲四五杯昏沉睡去,也是遍體皆春,怡樂無窮,與諸友持杯相對,或靜坐浩歌,或望月賞花,吟詩作對,巡遊清玩,心骨清爽,此樂何極。

  然囿於此處,學世人飛黃酣夢,何其悽然。為了名利,朝夕算計,錙銖必較,卻把絕美花鳥山水丟在腦後,誠為枉過一生,愚痴可憐。與其如此,我倒莫不如去做了那山人、乞丐,總好過這般蠅營狗苟一生。」

  此時懷中孩兒哭鬧起來,襲人解了衣裳餵孩兒,沒好氣道:「二爺既這般說,可知飲酒品茗都須得銀錢的?若真箇兒將二爺丟出去,只怕做不得山人,只能做得了乞丐!」

  寶玉暗忖,山人的確需要銀錢,可乞丐太臭了,不能當,實在不行,倒是能做個逍遙自在的和尚。

  寶玉不禁越琢磨越有道理,想著每日囿於此間,何不做了和尚四下遊方?當天夜裡,寶玉待襲人、麝月入睡,悄然穿戴齊整離了賈家。孤魂野鬼一般在街上遊蕩到早間,尋到佛寺眼見內中香火鼎盛,頓時惹得寶玉不喜,只覺此間攪了佛祖清淨。

  寶玉乾脆出了京師一路往南走,到得一鎮,忽見一眾僧人沿街化緣。寶玉頓時來了興致,上前央其道:「諸位法師帶了我去吧,我絕不貪戀紅塵,情願跟你們出家。」

  那幾個和尚見他生的眉清目秀,都道:「做和尚有什麼好的,哪有做施主的好。」

  怎奈寶玉非要出家,幾個和尚都覺寶玉古怪,彼此嘟囔半晌,眼見寶玉一身衣裳不俗,定是哪個大家子弟,因是不敢開罪,只得應承下來。

  不說寶玉一路順著風雪往南而去,卻說這日一早因不見了寶玉,賈、薛兩家頓時炸了鍋,趕忙散出去下人四下找尋,怎料到得夜裡也不曾尋見寶玉蹤跡。

  探春、寶釵趕忙又尋了襲人問話,那襲人哭著將昨兒與寶玉所說的話複述了一遍。寶釵與探春對視一眼,頓時色變:「糟了!寶玉(寶二哥)說不得出家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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