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五章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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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洛陽南下的好幾萬兵馬,此時尚未全部抵達襄陽。不過秦亮部中軍兩萬步騎,已經陸續入城。

  四天之前、秦亮等才到達南陽郡治宛城,荊豫都督王昶親自趕來迎接。然而秦亮沒有在宛城逗留,中軍大部將士甚至沒有進城,眾軍徑直繼續南下、直到此時抵達襄陽。

  襄陽乃荊州前線大本營,大夥終於可以紮營修整了。

  出城迎駕的官員也更多,並在襄陽郡府內準備了宴席、為皇帝接風洗塵。這次秦亮沒有推辭,正好大家能先見個面。

  同行赴宴的賓客,還有隨軍的幾個文武大臣、以及邪馬台女王台輿。台輿、難升米等人到洛陽朝貢之後,已得到策封,台輿的「親晉倭王」地位、相當於大晉的諸侯王。既然她被准許隨駕出征,諸如此類的場合自然能受邀參與。

  此時大概是下午、距離黃昏時分還有一段時間。不過天氣不太好,細雨濛濛的天空、籠罩著雲層,光線黯淡,讓人有一種快天黑的錯覺。

  一行人走進宴廳的大門,幾個人正侍立在門口揖禮。台輿發現同行的人只是闊步入內,便也沒理會門口的人。

  她只是隔著臉上的白紗看了一眼,發現高矮老少都有、十分恭敬的樣子。不過離開了洛陽之後,侍從也不全是年輕好看的人了。

  就在這時,走在前面的皇帝忽然轉頭,看向一個額頭圓潤的大官僚。那官員脖子上長著包,蓄著鬍鬚、也沒能遮掩住。

  皇帝說了句什麼話,跟隨台輿的難升米小聲翻譯、台輿才能明白皇帝的話:「外面都有誰?叫他們也進來宴飲,別在外面杵著了。」

  脖子上長包的漢子忙道(難升米譯):「稟陛下,有地方縣令、以及襄陽城的督郵等人。」

  難升米又俯首低聲道:「晉朝一個縣、就像是邪馬台周圍的小國,可能還要大一些。縣令大概便是一個縣的王!」

  這時台輿才反應過來,剛才給大夥揖禮的侍從,竟然各是一個地方的大人物!

  她吃驚之餘,又恍然意識到、畢竟這是晉朝皇帝參加的宴會,那些地方大人物,在皇帝跟前確實也只是小人物而已!不過皇帝表現得太隨意了,甚至穿得也很簡單,衣裳都沒換;才讓台輿誤以為,今日不過是尋常的宴席、吃頓飯而已。

  大夥依序入席。剛才門外的幾個人也進來了,隨即跪伏在地謝恩。

  皇帝叫他們免禮之後,便說道:「朕起居用度之類的瑣事,爾等不用太小心,差不多就行,朕不會因為生活小事為難官吏。」

  他接著回顧左右道:「江山是朕的,卿等只要盡本職之事,為朕管好地方、對百姓好點,朕便很欣慰了。尤其是現在,同心協力擊敗吳軍、方是正事。」

  眾人陸續回應陛下的時候,難升米才飛快地傳譯了皇帝的話。台輿聽了大意,頓時又覺得十分意外!

  今日皇帝坐的位置沒那麼高,台輿好奇之下,終於忍不住悄悄向正位看了一眼。

  因為晉朝比邪馬台國大太多,台輿之前面對晉朝皇帝、主要是敬畏之心;這時再看到皇帝的模樣時,她才感覺皇帝是一個人、隱約有著溫熱的人情味。

  脖頸有包的漢子叫杜預,說道:「前線有些重要情況,臣本想趁參加宴會時、儘快向陛下稟奏,故未事先安排地方官員入內。」

  他說罷微微側目,向台輿這邊瞅了一眼。

  皇帝秦亮道:「元凱但說無妨。」

  杜預道:「稟陛下,吳軍在江陵北面,已事先建造好多處大堰,自相中以南的平地,到處都是大塘積水、淹沒了各處道路!」

  他神情凝重地沉吟片刻,接著說道:「臣等還懷疑雲夢澤某處、可能藏著敵軍戰船企圖襲擾,故臣已派出斥候,前往漢水下游刺探。」

  側首席位上鬢髮花白的王昶道:「陛下收取蜀地不久,蜀中糧秣難以承擔大軍所需,自北面襄陽運糧、又有數百里無人荒地。吳將朱績多半發現了弱點,故而重點盯著我軍糧道!」

  皇帝聽罷點了一下頭,說道:「朕知道了。」

  台輿在洛陽住了半年多,簡單的語句自己也能聽懂。剛才談的內容、好像是很嚴重很緊迫的大事,秦亮的回應居然如此簡單,她又不禁抬眼看了一下,只見秦亮十分從容、臉上沒什麼表情。

  倒是秦亮身邊的王貴妃,正在轉頭看著秦亮,她那張漂亮艷美的臉上、細微的表情有點複雜。

  文武大臣們沒人去看王貴妃、先前行禮時也垂目看著地板,台輿卻敢去觀察她。台輿雖是國王、不是女眷,但又是女子。


  這時另一個官員揖道:「臣知宛城上游準備了許多小船,或可以用舟運糧草?」

  秦亮卻道:「陸抗會把大堰掘開放水。」他環視了一下周圍,隨即說道,「先開宴罷。」

  眾人紛紛端起了酒杯,向皇帝說賀詞祝酒,台輿也跟著舉杯。

  台輿不怎麼會說漢話、與晉臣言談本就費勁,席間她的話也就比較少。只有官員向她祝酒時,她才會讓難升米翻譯一兩句客氣話。

  今日確實只是尋常的宴席,沒有隆重的歌舞音樂助興,持續的時間也很短。

  散席之後,台輿也回到了府中的住處。隨行的仕女進屋服侍,台輿便隨口用倭語道:「爾去拿些食物來。」

  她是女王、不能嫁人的女祭司,參加宴會照樣沒有取下白紗。這樣喝酒的時候拿衣袖遮掩、是很自然的動作,但這樣吃東西就有點奇怪,因此她在宴席上幾乎沒有吃什麼。

  台輿說完,旁邊侍女的肩膀忽然顫了一下、臉色都變了!

  這時台輿才意識到,平日她不會說這種小事,若是仕女對她的需要疏忽了,她定會發怒叫人責打懲罰!但不知為何,剛才她居然沒有發怒、只是心平氣和地開口吩咐仕女,甚至態度還比較和氣。

  秦亮在宴席上與荊州文武見過面之後,也徑直回到了郡府內宅庭院歇息。除了跟隨中軍的宮女、當地官員又派了不少侍女過來,但在秦亮房間裡照顧的人,還是只有玄姬和吳心二人。

  玄姬叫宮女打來了熱水,正在親手伸到木桶里試冷熱。

  她轉頭看了一眼,卻見仲明十分放鬆地盤腿坐在筵席上、正翻看小桌案上的紙張。看他那懶洋洋的姿態,便不是會讓身邊人提心弔膽的樣子。

  這一點仲明著實不像別人。

  某些人在遇到難處時、往往脾氣很大,尤其喜歡拿身邊人出氣,只要有個藉口,便動輒打罵或掐她;最讓玄姬生氣的是,某人出了氣、卻沒有起到半點作用,依舊手足無措,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仲明則不同,他遇到事、最多不怎麼說話,有點消沉,但總會想出一個辦法。

  玄姬當然能感受到、此時的戰局形勢似乎不妙!都督王昶是太原郡人士,以前便與祁縣王家關係很好,玄姬早就知道、王昶是個能寫兵書的大才!另外刺史杜預也是一方大將。今天兩員大將都說到了糧道,必定確有困難!

  兩個宮女彎腰退出了房間,玄姬看了一眼正在沉思的仲明,卻又伸手探了一下熱水,沒有吭聲。荊州的深秋、又下著雨,傍晚的氣溫已經比較低了,水涼得很快。

  玄姬常常就是這樣,別人沒發作之前、她會比較小心;但若翻臉了,她便會對著幹,脾氣很犟不服軟!

  這時仲明忽然抬起頭來,問道:「我先洗嗎?」

  玄姬莫名地鬆了口氣說道:「妾服侍陛下沐浴更衣。」

  仲明利索地從筵席上站了起來,當即自己脫下了深衣,吳心這才上前幫他。

  玄姬這才輕聲勸道:「陛下總會想到辦法的,不必太愁。」

  仲明愣了一下,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頰道:「我看起來是這樣?」

  他想了想,接著微微苦笑說道,「但其實我希望在卿等心裡、自己是靠得住的印象,不太願意讓卿看到發愁的樣子。大丈夫在婦人面前,還是應該自信一點阿。只不過到了前線,事情確實不可能一直都很順利。」

  玄姬一時間沒有想到別的,她下意識有一種感受,彼此已經相處了多年,如今仲明已是皇帝、卻還很重視自己在她眼裡的形象?!

  淡淡的溫暖氣息中,玄姬忽然又感受到了些許的心動。仲明真是的……偶然之間、一不留神就能讓她覺得心裡暖洋洋的,像是在說情話!興許這不是仲明的問題,只因她可能是個挺敏感的人罷。

  玄姬動容之下,一時不知怎麼表達心情,竟然瞪了仲明一眼!好蠢啊!

  就在這時,宦官龐黑走到房門口,彎腰揖道:「稟陛下,馬鈞、裴秀剛到郡府,正在前廳庭院。因時辰不早了,他們托奴婢轉奏,問陛下召見的時間。」

  秦亮轉身把吳心手裡的深衣又拿了回來,說道:「把他們都叫進來。」

  龐黑稍作遲疑,立刻拜道:「奴婢遵詔!」

  秦亮重新穿好外衣,看過來說道:「一會水涼了的話,再叫宮女打桶滾水進來。」

  玄姬此刻的情緒不太穩,翻臉如翻書,剛才還瞪仲明、轉眼間沒注意又柔聲道:「妾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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