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7章 神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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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7章 神探

  江連橫起身走到門口,讓王老九和戴秋生先在屋內稍歇,旋即邁過門檻兒,朝秧子房快步走去,趙國硯和李正西便也跟著緊隨其後。

  這時候,朝陽初升,市郊的空氣格外清冽。

  眾弟兄忙活了一宿,眼下都有些睏倦,一個個餳眼無神,哈欠連天。

  來到廂房門口,兩個胡匪幫忙推開房門,應了兩聲「東家」。

  屋內,黃麻皮蒙著眼罩,席地而坐,正全神貫注地聽著闖虎叨叨,似是在聽一段評書,神情格外認真。

  見江連橫進來,闖虎立馬從板凳上站起身,招呼東家落座。

  黃麻皮聽見房門開闔的動靜,也連忙坐直了身子,面色有些緊張。

  江連橫緩緩坐在板凳上,拍了拍黃麻皮的肩膀,又沖闖虎抬了抬下巴,問:「老黃,這小子剛才跟你說的話,你都記住沒?」

  「記住了,記住了。」

  「想好了再說,要是中間記岔了,你可別怪我翻臉。」

  黃麻皮連連搖頭:「放心,肯定錯不了,剛才那位兄弟,他都已經跟我講了整整一宿了。」

  「那好。」江連橫雙手搭在膝蓋上,沉聲說道,「黃探長,你是個要面子的人,今天我成全你的面子,放你回去,只要你能管住你那幫徒弟的嘴,綁票這件事兒,就當沒發生過,我的人也不會拆你的台。」

  「多謝多謝。」黃麻皮連忙附和道,「阿拉這是互相成全,互相成全。」

  「老黃,你不會是回去以後,就立馬變卦了吧?」

  「不會,絕對不會!」

  黃麻皮一抻脖子,忙說:「兄弟,我還怕你反悔呢,我怎麼會反悔呀?我都這把歲數了,還是個官差,當真丟不起那個人,我以後還得在道上混呢!」

  「這才是上道的人吶!」江連橫挑起大拇哥,略帶諷刺地說,「那接下來,就該是你黃探長立功的時候了,老弟別的不說,先祝你官運亨通,步步高升了嗷!」

  黃麻皮苦笑兩聲,刀頭架在了脖子上,哪裡還敢說個「不」字兒?

  隨即,江連橫便抬手招呼了兩下,低聲吩咐道:「來人,給黃探長換條褲子,系個活扣兒,帶出去走遠點兒,找個僻靜的地方好好安頓。」

  言畢。

  趙國硯叫上兩個胡匪,應聲而至,接著上下齊手,將黃麻皮整個人提拎起來,往門外趕去。

  不料,剛走到門口,黃麻皮突然掙了兩下,哭喪著臉,循著聲音轉過身子,看上去竟比江連橫還要擔心。

  「呃,兄弟……」他欲言又止,「阿拉可都已經講好了,我的那個……」

  江連橫會意,當即打斷道:「黃探長放心,我雖然算不上君子,但也是個帶把兒的爺們兒,只要你按照我說的辦,我就絕對不會拆你的台,現在咱們也算是一條船上的人了,同船同心,再要多說,就是不信我了。」

  「信信信!」

  黃麻皮一邊應聲點頭,一邊被人推到門外。

  先去隔壁換了條褲子,而後便在兩個胡匪的看押下,匆匆離開小院兒。

  闖虎眼見這大名鼎鼎的黃探長淪落至此,不禁唏噓感慨,忽然邁步來到江連橫身邊,踮起腳尖,扒著耳朵,小聲嘀咕道:「東家,咱們這麼幹,會不會有點兒下作啊?」

  「下作?」江連橫轉頭質問道,「那照片兒是我拍的麼?」

  闖虎一愣,搖搖頭說:「不是。」

  「那是誰拍的?」

  「我呀!」

  江連橫點了點頭,說:「那就是你下作,跟我有什麼關係?」

  「不是,那不是你讓我拍……」闖虎小聲呿呿,聲音越來越輕,終於像蚊子叫喚。

  天下沒有當主子的錯,更沒有當主子的壞,若有,那必定是主子遭受了身旁奸佞小人的讒言。

  這口下作的黑鍋落下來,闖虎自知在劫難逃,索性一咬牙,也就硬扛在了背上。

  江連橫擺了擺手,旋即從懷裡掏出一封信,交給闖虎,低頭囑咐道:「趁著天還沒大亮,抓緊去給家裡拍封電報,最好去美租界,那邊消停,等接到了消息再回來,路上小心。」

  闖虎接過信封,應了一聲,轉頭就要走。


  不料沒走出幾步,江連橫卻又在身後叫道:「等下!」

  「東家,還有啥事兒?」闖虎轉頭問道。

  江連橫諱莫如深,只是淡淡地提醒道:「溫廷閣該醒了。」

  闖虎心下會意,隨後連忙快步走出小院兒。

  江連橫領著李正西離開廂房,走到院心時,卻見西風頻頻朝院門張望,似乎有些擔心。

  一問之下,方才知道,李正西擔心的不是闖虎,而是黃麻皮。

  「哥,那老登能信得過麼?」

  江連橫停下腳步,拍了拍西風的肩膀,竟難得顯出幾分耐心,卻說:「西風,記住了,這世上壓根就沒有毫無風險的事情,你就算是種地的莊稼漢,也保不齊會有天災,三思可以,但別想著想著就慫了。」

  「哥,我不是慫,關鍵是這姓黃的——」

  「你難道還看不出來麼?」江連橫反問道,「黃麻皮已經顯出頹勢了,越來越壓不住手底下的人,現在咱們給他個機會,讓他既能在法捕房立功,又能順便敲打張小林,他如果真是硬骨頭,早就不是現在這樣了。」

  李正西怔怔的,沒有說話。

  緊接著,兩人邁步重新回到正屋。

  王老九和戴秋生本在閒話,見江連橫進來,便隨口問了幾句情況,而後又紛紛落座,繼續商議起來。

  「九哥,」江連橫說,「昨晚的事情鬧這麼大,最近這兩天,滬上肯定不會再有火併了,咱倆之間,得有一個人趁著機會,先去其他地方避避風頭。」

  「兄弟,既然要避風頭,那就一起走唄!」王老九有些不解。

  江連橫搖了搖頭,卻道:「不行,如果咱倆都走了,昨晚的事兒就白忙活了,必須得有一個人留下來,這樣才能在滬上安根立櫃,不然的話,那就成瞎搗亂的了,而且只有咱倆一明一暗,才能保持威懾。」

  「那我留下來!」王老九想也沒想,「兄弟,『以正合,以奇勝』,這可是你說的,跟那幫狗官打交道的事情,就交給我來辦吧!」

  「還是我留下來吧。」江連橫堅持道,「接下來的計劃,我去執行才最適合。」

  正說著,戴秋生突然插話道:「兩位大哥,不管你們誰留下來,這地方恐怕也不安全了。畢竟,法捕房的人就算再怎麼磨洋工,只要順著李國棟那條線索,遲早都會找過來,那幫洋巡捕也不是傻子呀!」

  「你說對了。」江連橫點了點頭,「這世上,傻子的確不少,但只要是能在官面兒上混得開的人,沒一個是省油的燈。很多時候,他們都只是在裝傻,而咱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想盡一切辦法,讓他們繼續裝傻。」

  這話說得略微有些繞口,但也不難理解。

  只不過,除了恐嚇、威脅的招數以外,王老九暫且還想不出其他辦法讓那些老柴裝傻。

  對此,江連橫解釋道:「九哥,你要想在江湖上混得長久,光靠打打殺殺、陰謀詭計,肯定是玩兒不轉的,歸根結底,到最後還是得靠陽謀才能站穩腳跟。」

  王老九和戴秋生點了點頭。

  再完美的計劃,終究也是人定的,只要是人定的計劃,就必定會有其他人堪破。

  哪有什麼人不知鬼不覺,無非是那些齷齪的幕後交易,尚未公之於眾罷了。

  王老九急問具體的應對之策。

  江連橫說:「九哥,昨晚滬上死了這麼多人,案子要怎麼破,我不敢確定,但有一件事毋庸置疑:無論是華界,還是法租界,都得在明面兒上,給百姓一個交代。」

  「所以呢?」戴秋生問。

  江連橫笑了笑說:「粵幫和潮幫還在,他們不死於我手,那就讓他們死於公義吧!」

  再要細問下去,江連橫就不多講了,只說是要先等家裡的回信,而後卻忽然從懷裡掏出一張滬上地圖,平鋪在桌面上,用手指尋到一處用紅筆批註的小貨棧上。

  這是遼南佟三兒敬獻的地圖。

  江連橫指著那小貨棧,卻說:「這個貨棧裡頭,裝的都是潮幫二把手的土貨,叫馬……」

  「馬彥夏。」戴秋生接茬兒提醒了一嘴。

  「對,就是他。」江連橫笑著說,「這個馬彥夏手上的土貨,有半數以上,都是運到關外去賣的。」

  王老九和戴秋生不知江家在關外的底細,便莫名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江連橫也不多解釋,只是說:「等著看熱鬧就行了。」

  …………

  另一邊,黃麻皮自打離開了江家據點,就被眾胡匪蒙上了臉,安置在斧頭幫成員的黃包車上。

  一行人在市郊附近兜兜轉轉,跑了足有個把小時的光景,直到把黃麻皮轉得徹底迷糊了,也不知到底走了多遠的路,方才停下來,將其丟在街邊,而後便各自散去。

  黃麻皮靠在街邊,儘管手上只系了個活扣兒,卻也忙活了半晌功夫,才終於自行掙脫開來。

  火速解下周身繩索,摘下面罩,放眼望去,卻見自己正身處在一條不知名的偏僻弄堂里。

  鬆了綁,血液回流,只覺得身上麻酥酥的,便又在原地緩了片刻,這才挪蹭著腳步,離開弄堂。

  沒走多一會兒,街面兒上漸漸傳來人群熙攘的聲音,路邊也漸漸有了些許煙火氣,再往前看,終於回到了人間繁華所在。

  雖說總算鬆了口氣,可黃麻皮卻不敢掉以輕心。

  走起路來,總是有些鬼鬼祟祟的,免不了前瞻後望、左顧右盼。

  他熟悉綁匪的路數,因此總覺得自己的一舉一動,尚在旁人的監視之下,於是便急忙抬手招來一輛黃包車,緊趕慢趕地朝著自家公館而去。

  等到了大門口,自家的弟子卻先是一愣,似乎有點難以置信,磕磕巴巴地問:

  「師父……儂、儂怎麼回來啦?」

  「講什麼混帳話!」黃麻皮瞪眼罵道,「我不回家,還能上哪去?」

  門生弟子連忙推開大門,扯著嗓門兒喊道:「師父回來啦,師父回來啦!」

  黃麻皮抬手就是一嘴巴,破口大罵:「冊吶,儂叫什麼叫,我跟朋友去喝頓酒,也他媽值得你瞎嚷?」

  說話間,二青突然從宅子裡跑出來,見老頭子毫髮無損地回來,同樣也是倍感意外,當下便開始問東問西,說什麼綁匪是誰之類的「胡話」。

  二青起初還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說:「師父,綁匪那間倉庫,我已經派人查到了。」

  未曾想,話音剛落,便結結實實地挨了黃麻皮一巴掌。

  「冊那娘,哪裡來的綁匪,儂見過不圖錢、不圖命的綁匪麼,跟儂講過多少次了,我是去喝酒!」

  「是是是,是去喝酒了。」

  二青捂著半拉臉,心裡也很費解,但見老頭子安然無恙,便只好裝聾作啞,揣著明白裝糊塗。

  「師父,法捕房的警務總監正叫儂過去吶!」

  「曉得了,曉得了!」

  黃麻皮擺了擺手,臉色莫名有些陰晴不定,忽地卻將二青拉到院子的角落裡,低聲囑咐道:「儂叫幾個人,信得過的、嘴巴嚴實的人,去城裡那幾家小報館盯著,看看最近有沒有北佬跟報館有聯繫。」

  「好,師父,儂這是要查那些激進言論?」

  「不是。」

  「那查什麼?」

  「查……去去去,我讓儂怎麼辦,儂就去怎麼辦,哪來這麼多廢話!」

  二青直覺老頭子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但又不好多問,只是匆匆應了一聲,便準備去找人安排。

  黃麻皮忽又叫住他,卻說:「這件事等下再辦,我先上樓去換件衣裳。」

  二青聞言,連忙領著老頭子走進大宅。

  上了二樓,見了桂生姐,老兩口兒相視一眼,竟同時冷哼了一聲,誰也不搭理誰。

  約莫一支煙的功夫,黃麻皮終於換上了那套許久不穿的官服,理了理皮帶,擦了擦皮鞋,轉頭沖二青問道:「昨天夜裡,張小林那邊出事了?」

  二青一愣,點點頭問:「師父,儂都聽說過了?」

  「廢話,昨天夜裡,我明明都已經跟強盜班講過了,粵幫的人會來法租界鬧事,一幫飯桶,提前知道消息了,還鬧出這麼大的動靜!」

  「不、不是……師父,儂好像搞錯了……那不是粵幫的人幹的呀!」

  「是麼,儂是探長,還是我是探長?」黃麻皮小聲嘀咕道,「冊吶,這個張小林,越來越不把我放在眼裡了,勾搭了粵幫,又要勾搭潮幫,他要造我的反?」

  聞言,二青立馬識趣地閉上嘴。

  「還愣著幹什麼?」黃麻皮瞪眼喝道,「下樓備車,去法捕房,老子要開始查案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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