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無動於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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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遲榕捧著瓷碗走迴廊下,吳清之見她步履綿軟,遂展開雙臂迎接,復又一舉將那嬌軟身姿擁入懷中。

  「夫人好興致,」吳清之調笑著,語氣中曖昧的成分居多,「想著餵外頭的野貓,卻不想著餵一餵家中的狼狗。」

  若是換作往昔,吳清之使出這般直接的撩撥,遲榕大概已是炸了毛了的,且不說面上要紅,那一張伶牙俐齒的小嘴,左右也要結巴。

  然,今時今日,卻見遲榕神情嚴肅,鎮定非常,她窩在吳清之的懷裡,倏然道:「那個人肯定還在公館裡!」

  話畢,吳清之聞言,十指登時緊緊的收攏起來。

  如此局勢,著實不敢教人輕舉妄動。

  倘若權是災民,倒也沒有什麼大礙,遣些餐飯,再散些散錢,便可以打發了,只怕是仇家上門索命,殺機重重。

  吳清之低聲道:「遲榕,我現在就送你回城西。」

  誰料,遲榕卻是執拗著,始終不肯讓步,更堅定不移的解釋道:「你別多想,肯定是災民,不然殺手還能餓著肚子來嗎?」

  「此話怎講?」

  「那個人偷吃了最後一隻雞腿!」

  遲榕一面說著,一面拽著吳清之上前,直將手中的瓷碗遠遠的放在院中的草坪上。

  這擺放的位置略顯微妙,分明是要餵貓的,卻不貼近了花牆的牆根兒放,且那瓷碗又很大,盛了滿滿的米飯和湯菜,足夠一個大人的飯量。

  遲榕動作時,更將數張紙幣藏於碗底。

  遲榕直起身子,遂輕輕的對著那花牆說道:「小貓咪,吃完了就快些走罷,我不會喊人來趕你的。」

  說罷,卻見花樹枝繁葉茂,在黑夜裡靜默著。

  遲榕立刻要走,然,正是此時此刻,那花樹叢中,竟傳來一聲扭曲的異響。

  咕——

  遲榕被嚇了一跳,吳清之旋即擋在了她的身前。

  隨後,花樹亂顫,花瓣與葉片窸窸散落,微沉夜色之下,一個黑不溜秋的小人兒,就這般滾了出來。

  「放肆!」

  吳清之冷喝一聲,作勢便要喚來下人,直要將這不速之客打出門去。

  吳清之護妻心切,遲榕又怎會不知,只是這人影瘦小可憐,如何也不會像是能夠行兇之人。

  於是勾住吳清之的一角,二人一道推開幾步,方才定睛細看。

  那小人兒摔得狼狽,以頭面著地,既已暴露,便索性破罐子破摔,直奔那盛飯的瓷碗而去。

  院中的燈泡不甚明亮,可照清一個人影,已然足夠。

  那是個又瘦又黑的男孩,頭很大,眼睛更是大得嚇人,這廂,他正以野狗奪食之姿態,用手囫圇的扒著飯菜。

  可是吃著吃著,遲榕便看清那米飯上面,漸漸染上了血色。

  原是這男孩為了隱蔽,唯有徒手抓緊花樹,然,參天的大月季藤上尖刺密布,早已將他雙手扎得鮮血淋漓。

  遲榕與吳清之對視一眼,二人一時之間,競相無言。

  遲榕不由得顯出幾分悲憫的神態,那廂,吳清之卻是冷靜自恃。

  那男孩一面吞飯,一面惡狠狠的瞪著他們。

  遲榕好聲好氣的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然,吳清之竟是冷漠的打斷她:「遲榕,不必問,只管遣走他便是。」

  話畢,吳清之遂垂下眸去,那一雙鳳眼之中,沒有鄙夷,亦無輕蔑,似乎更沒有同情。

  那男孩抬起頭來,直直的迎上吳清之的目光,不屈的說:「走就走!裝什麼好人!」

  他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像一隻贏弱的小狗一般,很是勉強的站了起來。

  男孩沒有再去移動那隻瓷碗,遲榕壓在碗底的那幾張紙幣,便如此遺漏在了原處。

  遲榕想去挽留一番,然,非但吳清之不許,自身更是沒有立場。

  那男孩要走,又要去爬花牆,吳清之眉毛一挑,只不悲亦不喜的說:「走正大門,現在還沒落鎖。」

  可那男孩絕不理他,仿佛置若罔聞似的,攀爬時,任由荊棘刮傷身體,終是默默的逃走了。

  那討食的男孩,仿佛是今夜的一段插曲,又似一段新程的暗示。


  遲榕努力的不再去想,她看著吳清之神色淡淡的喚來管家,吩咐著下人們將瓷碗與紙幣丟到了宅院之外,復又在花牆上噴潑了消毒水。

  一切恢復如初,吳公館仍是夜色里端華安然的宅邸。

  晚間沐浴罷,吳清之披了一件白色滾紅邊的浴袍,正是大婚之時所備的那一身。

  數月過去,他自是病癒了許多,那浴袍的腰帶松松垮垮的繫著,交領之下,隱約露出些肉色的紋理,亦比早前時候豐健了不少。

  此時,他正霸著遲榕,將人圈在懷中抱著,下巴尖兒墊在遲榕的頸窩處,好不閒適。

  那一左一右的兩雙長臂環在遲榕的身前,吳清之信手還捧了一本高深的文學書,但凡翻閱一頁,那懷抱就更緊一些。

  遲榕兀的開口問道:「為什麼不讓我管那個男孩?」

  「因為你管不了。」

  吳清之的聲音從耳畔傳來,那聲音清清冷冷的,擁抱卻是溫溫熱熱的。

  「遲榕,這天下萬民都需要有人來管,那麼多的家破人亡,你能一一的管麼?」

  吳清之手上動作不停,復又翻過一頁,書頁正中,赫然是英文小字一行:Lots to do。

  任重而道遠。

  「遲榕,我從不吝嗇於捐贈,善款也好,物資也罷……我都願意付出,」

  他頓了一頓,神色微斂,「但是,我管不了旁人,這個世道,誰又不是自身難保呢。」

  吳清之雖身居高位,卻並非那般沒有心腸的商人,可他對人對事亦有自己的相處之道。

  他不准遲榕做成一個愛心無量的善人,乃是因為許多人所為非人。

  那男孩今日不死,明日不死,何時將死,左右與遲榕無關,然,若是遲榕當真管了他去,那這男孩萬一一死,便要被宵小之徒做成文章,扣成一頂高帽。

  吳清之嚴防死守,已然決然,無論前路如何,他總要護好遲榕之周全。

  遲榕聽罷這略顯涼薄的一席話,只依偎在吳清之的懷裡,微微一嘆。

  「吳清之,我不懂。」

  「遲榕,你還小,自然不會懂。」

  他吻一吻遲榕毛乎乎的小腦袋,語氣溫柔,「可是一切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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