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交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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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後的幾日,日子卻是波瀾不驚的,唯有一點轉變,竟是吳清之恢復了汽車通勤。

  可說去說來,原因仍是在於遲榕。

  遲榕復來月信,卻因宮寒之由,疼痛難耐,煎熬無比,可她脾氣倔強,堅決不肯為了這等事情請假。

  吳清之不忍,遂又請那中醫前來,開了副補血祛寒、止痛化淤的藥方。

  更是千叮嚀萬囑咐,特命管家每日清晨熬好藥,裝進熱水壺中,教遲榕帶去商行喝。

  那熱水壺乃是平日裡保溫開水所用,又沉又重的一大罐,遲榕這般小小的一個女孩子,抱起那水壺便像抱著一袋大米,費力得很。

  吳清之三番五次要親自送遲榕上班,怎耐她堅定不移,仍為避嫌而費盡心思。

  於是各自退讓一步,折中施行。

  便是每天通勤時間,遲榕先乘吳清之的順風車,臨近商行一個街區時,再下車來,抱著熱水壺步行到崗。

  如此,不過是六七天的時日,同事們已然對她矚目。

  更有甚者,鼻子尖的,聞出這副藥方內配延胡索,氣味重。

  遂猜測紛紜,只道是遲榕身子弱,怕是難尋得夫家。

  遲榕對此略有耳聞,卻坦然做出一副不置可否的態度,任由旁的眾說紛紜去。

  是日,夏雨如瀑,遲榕與幾位女同事一道擠在傘下,跑向小餐館。

  甫一躲進屋檐下,便紛紛鬆了一口氣,直選了個濺不到雨沫的位置坐下。

  鄰座的是幾位男職員,暴雨驚雷聲烈烈貫耳,卻不影響他們的交談。

  只聽得其中一位眉飛色舞道:「這塊手錶我可盼了好久!足足攢了三個月的工資,這才到手的!」

  遲榕循聲望去,但見那人手腕上,正佩戴著一塊銀色的鋼帶手錶。

  遠觀焉,的確規整大氣。

  不知不覺,遲榕的心裡竟兀的浮想起吳清之來。

  若是他戴上這塊手錶,真不知要比這些人好看到哪裡去呢。

  思及此,遲榕遂偷偷的窺聽起他們的談話。

  不過寥寥幾句,遲榕便已大概推算出那腕錶的價格。

  男性職員多屬正式員工,薪水可附加工齡,大概在六十到七十銀元左右。

  三個月的工資,便是兩百上下。

  一塊兩百大洋的手錶,的確十分昂貴,於工薪階層而言,是一筆奢侈至極的消費。

  遲榕於是鬱郁的垂下了頭。

  她初來乍到,現在領的是實習生薪水,每月只有三十塊錢。

  這點小錢,且不說買不買得起這塊手錶,退一萬步來講,甚至不夠吳清之給她做一條裙子。

  看來,倘若是想為吳清之準備一件像模像樣的禮物,卻是任重道遠。

  遲榕正托腮沉默著,那廂,卻忽的有人柔聲喚她的名字,道:「遲榕,我可以坐在你旁邊嗎?」

  遲榕聞聲,抬頭望去,卻見那來人眉目如煙,正是彭一茹。

  許是午間下樓晚了,彭一茹這才到了餐館,欲與同事們拼桌吃飯。

  但見她笑得恬靜無暇,似是想要挨著遲榕坐下。

  遲榕並無所謂,便向里挪了挪屁股。

  彭一茹見此,於是淑然萬分的坐了進來,更是向她親切的一笑:「遲榕,謝謝你。」

  知人知面不知心,遲榕對彭一茹已然有過了前車之鑑,遂客氣有餘,而親熱不足的嗯了一聲。

  女人一旦多了起來,八卦便也隨之而來。

  最先開口的,便是那一樓前台的女侍:「遲榕,彭一茹,我聽說你們倆是同一所女校的同學,想必都還年輕得很,可有相處過什麼男子嗎?」

  此乃遲榕最怕被問到的話題,她本就隱藏了身份,於是一心想著糊弄過去。

  可正欲開口,竟是被彭一茹搶了先。

  「我卻是不曾的,」彭一茹笑意嫣然,「倒是遲榕,早在我們讀書的時候,便已經結婚了呢。」

  彭一茹之所言,以及她之態度,仿佛是笑談著今日的飲食,輕如鴻毛,卻一石激起千層浪,頓時引起軒然大波。

  話音剛落,遲榕更是大驚,只緊緊的盯住彭一茹。


  由不得她質問彭一茹的出賣,那廂,座中的女同事們便已然按耐不住,紛紛問道:「遲榕竟然結婚了?!男方姓甚名誰啊?」

  「是做什麼的?哪裡人,是岳安的嗎?」

  「那你前些天喝中藥,莫不是在調養身子,準備要孩子了?」

  你一言我一語,人聲嘈嘈,直衝進遲榕的天靈蓋去。

  於是一拍桌子,低低的怒喝一聲:「我先生是外地的,對人也很內向,沒什麼好聊的,我們不說他了,吃飯!」

  遲榕說罷,便強壓著怒意,再不言語。

  飯中,仍是有人再問,可遲榕不答,彭一茹也不更多的透露,那人自討沒趣,遂低頭扒飯。

  此飯終是吃得並不安穩,諸君無事,唯有遲榕與彭一茹各自心懷鬼胎。

  待付過飯錢,遲榕信口胡謅了個藉口,請旁人先行,強拉住彭一茹與她殿後。

  她們仍是並肩貼坐在一側,遲榕眉毛緊皺,率先問道:「彭一茹,咱倆無冤無仇,你為什麼要把我的秘密說出去?」

  彭一茹原是捏著那缺了角的小瓷杯喝白開水,聽聞此言,卻是冷笑一聲:「你是八抬大轎嫁進吳家的少夫人,風光如許,怎會淪落為一個秘密?」

  「可你明明知道的!我不想暴露和吳——」

  話音未落,彭一茹卻是啪的一聲將茶杯撂在桌上,打斷她道:「遲榕,做吳太太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你若是不肯,我倒是願意替你!總不至於說起吳少爺,也要向同事們撒謊。」

  遲榕垂在膝上的拳頭驟然攥緊。

  如此這般,竟是懶得再裝腔作勢了麼?

  她於是杏眼一彎,輕笑起來:「彭一茹,我從不拿吳清之撒謊。他老家在晉中,本來就是外地。他寡言少語,對外人冷淡,也是事實。」

  遲榕微一側目,只看向彭一茹,復又說道,「比如說,他對你,就是這樣。」

  彭一茹默不作聲,一口銀牙卻幾乎咬碎。

  她本是吃准了遲榕不通情愛,行事莽撞,便要以此開刀,離間這二人的關係。

  誰料,日復一日的過去,遲榕卻仍然像個局外人似的,絲毫不受她的挑撥。

  可最不得人意的,卻都不是這些。

  今日狂風驟雨,行拂亂其所為,彭一茹自恃忍性,竟不覺被遲榕的那一笑破了功。

  那是唯有被愛之人,才會展露出來的坦誠微笑。

  彭一茹的心中,頓時湧上一陣又一陣刻骨的恨意。

  她於是冷然道:「遲榕,你不拿吳少爺撒謊,是因為你愛他。」

  風雨交加之下,彭一茹面色蒼白,仿若一張石膏面具,死氣沉沉:「可我誰也不愛,便不會有軟肋,你贏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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