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女婿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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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人正是遲克信。

  他濃眉大眼,面相比年齡顯年輕,如此看來,遲榕一雙圓而大的杏眼便遺傳自父親。

  與精明老道的遲克忠不同,遲克信的眼神里有一種學者獨有的天真。

  吳清之頷首:「見過岳父。」

  遲克信上下打量吳清之一遍,只見這青年英俊斯文,風度翩翩,衣裝雖簡單卻考究,大約是個行事低調的。

  遲克信滿意又開懷的笑起來。

  「二弟,你訂好樓外樓的桌子沒有,咱們一家四口齊聚一堂,今天一定要好好的吃一桌團圓飯!」

  遲克忠眉毛一橫,只看向吳清之:「這事你女婿攬下了,他上心得很,我不好意思再插手,全由著他來辦,你問他。」

  吳清之從善如流道:「二爺過獎了。我確已訂好了桌子,只等岳父開口,隨時去都有座位。」

  此話說得輕巧,卻讓遲克信對他這位俊秀的女婿刮目相看。

  樓外樓生意火爆,終年座無虛席,且不說訂一張桌子便難如登天,還要排著號約了日子去吃,吳清之所言,竟是訂到一張隨時有座的桌子,可見他權勢之一斑。

  遲克信是位資深老饕,他在德國實在吃膩了豬肘香腸,只盼早日歸國,再去吃一遍什麼麻婆豆腐糖醋魚。

  聽吳清之言罷,他更是高興,當即爽快的一拍手,連家都不著急回了,風塵僕僕的便要去吃飯。

  一共四人乘車,吳清之早有準備。

  遲榕正急於與阿爹話家常,吳清之便替岳父拎了箱子,剛走出航運大廳,但見站前廣場上正候著兩輛黑皮汽車。

  其中一輛是他們來時所乘,至於另一輛,他們尚未走出幾步,那駕駛座的車門便打開來,來人竟是吳公館的管家。

  「見過遲老爺,」管家鞠一躬,不卑不亢,甚是有禮,「我煮了涼茶帶來,就裝在開水壺裡,這會兒肯定還熱乎呢,諸位先坐,我馬上沏來。」

  這無微不至的接風體恤又氣派,卻無半點諂媚之意,亦能看得出吳清之是個治家有方的。

  遲克忠的表情愈發順意起來。

  回了城,汽車直向樓外樓駛去。

  車子停穩,門童立刻上前迎接,熱帕子一一奉上,盛情難卻,將人請進二樓雅間上座。

  等菜時,遲老爺同吳清之隨意聊了些閒話,祖籍家境,學業工作,把訂婚前的問題挪到婚後再談。

  聊完家常的,再聊起文學藝術,中外政局,國際形勢,這一來二去,遲老爺竟發現吳清之自有一番灼見,實在很得他的眼。

  讀書人總有種惺惺相惜的情緒藏在交談里,這岳婿二人講話皆是文縐縐的。

  但遲老爺認為,如今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十有八九儘是紈絝子弟,像吳清之這般知禮謙遜的,並不多見。

  正談到德語文學,歌德用了半個多世紀寫成浮士德,不知寫壞了多少筆頭,吳清之忽拿出一枚漆皮小盒,遞上前去。

  「岳父回國,這是小輩的一點心意,禮輕情意重,還請您收下。」

  遲老爺並不同他客氣,爽快的一笑,立刻拆了禮物。

  只見盒內是一支通身銀白的鋼筆,正是早些時日在那鋼筆作坊里打制的,乍眼一看,卻是平平無奇。

  誰料,遲老爺細看過筆尖,頓時大喜:「妙哉!實在妙哉!女婿懂我!」

  遲榕和遲二爺一頭霧水。

  那廂,吳清之只靦腆一笑,文質彬彬的開了口:「我在英國讀書時,苦于洋人的筆尖太硬,寫字刮紙,下筆無鋒,便想著岳父大概也是如此,於是自作主張,請人打了這筆尖。」

  日光下,這筆尖金光閃閃,是鍍了軟金的,筆頭微彎,一看便是下筆順滑柔軟的樣子。

  這筆尖雖小,但其中門道卻不是人人能懂的,須得是潛心做學的,知曉入木三分的道理,才能懂寫字的精髓。

  遲老爺開懷,當即從皮箱裡取出一枚毫無包裝的黑色皮夾,坦然遞過去:「眼下德國也沒什麼好東西可帶,那邊也要打仗了,能得此物件,已是不易。我見這手工刻的字有趣,便買來送你。」

  吳清之接過,眼前一亮:「莎翁!」

  這皮夾稱不上精緻,刻的字也翻著毛,上書一行英文。

  I love you more than yesterday and less than tomorrow.


  這是莎士比亞的一句詩。

  今日愛你,較昨日之多,較明日之少。

  遲榕湊上前來,磕磕巴巴的念出聲,當即讀懂了此話漢意,小臉頓時一紅。

  遲老爺笑道:「這句話譯成漢語不難,但一眼看出此話出處卻難,是我存心要考一考你,你答的又快又准,很不錯。我這做父親的不稱職,缺席了阿榕的大日子,但我只盼以後你二人好好的,相敬如賓,猶如此詩。」

  遲二爺面色不佳,遲老爺照樣看在眼裡,卻只嘆一聲,再道:「不論你們如何結緣,旁人如何看待,但日子是你們自己的。姻緣千里一線牽,命中注定,千萬要珍惜。」

  話畢,他慈藹的看著吳清之與遲榕。

  方才在車上,遲老爺已聽二弟說明了這樁婚事的來龍去脈,卻並未發怒。

  他只反問一句:「二弟,你瞧阿榕,她現在多開心?」

  遲二爺再欲分說,遲老爺卻搖搖頭,直點住行在他們前頭的那輛汽車,隱隱約約能看見那二人靠坐在一起,親密難分。

  「二弟,阿榕是大孩子了,她總要見過各色各樣的人和事,總要有她自己的人生,咱們是要老的,女兒是要嫁的。」

  氣氛有著片刻的凝滯,遲榕只覺得彷如大赦似的。

  她半晌也憋不出一句話來。

  不過是一瞬的寧靜,吳清之便開了口,他一字一句,卻是深刻:「多謝岳父成全。」

  桌下,他與遲榕雙手交疊。

  與此同時,侍者扣開雅座房門,將一道西湖醋魚擺在圓桌正中,隨後便是各色菜品,一一上桌,色香味俱全,擺成一個完滿的圓圈。

  侍者吊著嗓子,高聲道:「闔家團圓,幸福美滿——」

  遲老爺目光一掃,這一桌菜色各投人所好,既有他愛吃的醋魚,更是有遲榕所鍾愛的口味。

  這女婿的確心細,亦能看出他對遲榕的不加掩飾的寵愛。

  可飯菜的香味實在令人食指大動,遲老爺也顧不上煽情了,執起筷子立刻夾來一塊醋魚,放入嘴中,讚嘆連連。

  嘆罷,他忽然說:「小吳,還有一事,我聽說你和阿榕還沒拍結婚照,不如儘快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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