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端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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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吳清之比遲榕更早起床。

  遲榕睡得死,在床上攤成個大字,哪還有昨夜的謹慎和防備。

  她只賴在被窩裡不肯移動,仿佛被釘在了床上一般,吳清之戳她一下,她還要打蚊子似的將他拍開。

  吳清之更衣罷,一改平日裡的西裝革履,只穿一套軟質的運動衣,便輕輕推門出了屋。

  今日乃端午佳節,他早已在前些天加班加點的做完所有工作,勢必要擠出時間在今日休沐,在家陪陪遲榕。

  不僅如此,遲榕的阿爹歸期將近,輪船公司來報,左右不過是這幾日的功夫了。

  思及此,吳清之更是勤於打點事務,總好預留一日來款待岳父。

  「樓外樓的桌子可有訂到了?」

  他方才下了一樓,便看見管家正指揮著下人掃除,雞毛撣子掃過灰,還要掛艾草菖蒲,忙得不亦樂乎。

  管家見主人穿的輕便,便知道他與少夫人定是有了安排,於是說:「訂好了,您去了隨時有座!我今日還教廚房留了些糯米和粽葉,少夫人若是想包幾個粽子玩,廚房隨叫隨到。」

  這管家是個極有眼力見的,說話也巧妙,在家中深受吳清之重用。

  吳清之聽的順耳,當即命他去取些銀元換零,發給傭人們過節。

  主人大方,下人們便不敢怠慢,手上活計更是賣力,不出片刻,便將吳公館上下收拾一新。

  遲榕聽見樓下有動靜,方才磨磨唧唧的爬起身來,靠近窗子一看,原是家中女傭正拿著五彩絲扎艾草,玩得正開心。

  這下子遲榕哪還要睡,她是最愛湊熱鬧的,玩樂的事情總少不了她,當即換了衣裙,踏踏踏的跑下樓去。

  吳清之正在客廳里擺弄一支藍釉瓷瓶,大抵是為遲榕阿爹所備的禮物之一,見遲榕興沖沖的跑下來,只將瓶子放好,喚她道:「遲榕,今日有龍船賽,你可想去看?」

  「那是自然!」

  遲榕點點頭,又招呼女傭取一把五彩絲線來,要請人家教她編手串。

  遲榕的手絕算不上是巧的,大開大合她最是能夠,但女紅一類皆是密密縫,是為遲榕的棘手之事。

  女傭左右開弓,一會兒幫遲榕撇過一縷纏錯的線,一會兒又幫她解開一個莫名纏成死扣的結,千般教導萬般緊盯,終於教遲榕作出一枚歪七扭八的手繩來。

  可這手繩實在太醜,遲榕看了也嫌棄,作勢便要將手繩扔掉,重新再制一枚。

  遲榕正要動作,吳清之卻攔住了她:「這小玩意倒也別致,不如贈予我罷。」

  遲榕覺得這手繩實在拿不出手,便要推辭:「這個沒編好,等我好好的跟她們學一學,再做個好看的送你,好不好呀。」

  可吳清之很是堅持,不由分說的便將那手繩戴在手腕上,他身著白衣,腕子上鼓著膚青的血管,於是這五彩的手繩更顯得十分乍眼和花里胡哨。

  「可這是我第一次編手繩,這個真的不算好看。」

  遲榕看看女傭編的,又看看吳清之手上的那枚,這一對比更是相形見絀,她所編的手繩簡直丑得出眾。

  吳清之正端詳著,看著看著便開了口:「端午節做的第一個手繩最靈驗,遲榕,你又是平生第一次做,定是更為靈驗,正好護著我不害五毒。」

  什麼害不害五毒的,不過是老祖宗傳下來的習俗,圖個吉祥平安,可吳清之卻說的一本正經,直教她又羞又喜。

  他將安慰的話講得這般詭辯又俏皮,明顯是為了安慰遲榕,偏愛之意昭然若揭。

  遲榕即刻被吳清之逗笑了,嚷嚷著要他也編個手繩送她,只道是一物換一物。

  對遲榕,吳清之總是有求必應。

  他於是又讓女傭取來一把五彩絲,搬了一把輕便的椅子坐到遲榕旁邊,當真一板一眼的向女傭學起來。

  豪門大少爺做女紅,這可真是稀奇的場面!

  門外,三兩女傭正巧路過廳門,瞥見此情此景,皆是一笑,一個年紀輕的小姑娘更是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她是繼小柳嫁人後補缺空位的新人,對主人的脾性不甚了解,只知道少爺平日裡不苟言笑,如今戴上眼鏡琢磨女孩子家的工藝,這模樣實在有些滑稽。

  「少爺也真是奇怪,無聊竟然做起女紅來了!」她小聲的說。


  此話卻不得同伴的認同,一位在公館長作的姑娘用胳膊肘捅了她一下:「你不知道,我們少爺可慣著少夫人了,這一早上就起床安排,有點好玩的都要給少夫人留好,可真讓人羨慕!他這是給少夫人編手繩呢!」

  那廂,吳清之只看女傭示範著編了幾遍,便即刻通明了編織的數路。

  他腦子是頂聰明的,留學時無聊打發時間,隨便看一眼毛衣圖紙都能立刻拿起棒針打毛衣,而且比女同學打的還好看,區區一枚手繩,更是不在話下。

  吳清之手上動作輕快,只三兩下,便編出一個端端正正的手繩,

  「遲榕,手。」

  吳清之輕輕牽過遲榕,將五彩手繩系在她的右手上。

  只見那先前被熱茶燙傷的地方已然痊癒了,唯留下一點微紅的小小的疤。

  這燙傷在恢復期間發過水泡,遲榕手搔,非要將那水泡戳破,這才留下一點梅花似的紅印。

  「這也是我平生第一次編手繩,肯定也是極為靈驗的。」吳清之揉揉遲榕的腦袋,「等看完龍舟回來,再小酌一杯雄黃酒,盼我二人平安相伴,五毒不侵。」

  遲榕聽罷,立刻糾正他:「你不能喝酒,只能我喝。」

  吳清之調笑道:「也對,我要是喝了雄黃酒,就該現蛇身了。」

  「人家是白娘娘,是美女蛇,而你是狐狸精!」

  他二人親密無間,打情罵俏,是一對佳偶天成的璧人模樣,實在羨煞旁人。

  教編手繩的女傭在一旁看得別扭,遂偷偷的退下了。

  這姑娘離了廳,卻見二位主人甚至並未察覺,於是怨怨的對夥伴說:「我教少爺少夫人這麼久,他們竟然連我走了都不知道!」

  其他女傭們鬨笑起來:「電燈泡,你早該走啦!」

  可笑不過片刻,管家卻突然尋來,交給這姑娘一枚銀元,道:「少爺誇你今日將少夫人哄得開心,特意賞的。」

  她於是高呼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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