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人心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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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二人人親親熱熱,作業磨到夜半才算做完。

  遲榕的作業是吳清之代的筆,字跡上,英文算數都稱不上是大問題,他多少還能壓住筆鋒仿寫遲榕的筆記,可國文卻是麻煩,吳清之寫字龍飛鳳舞,一寫漢字便收不住力。

  遲榕怕國文先生問起來囉嗦,於是讓吳清之給她寫了一張小紙條,上書她受傷之事,右手難用,萬不得已方才出此下策。

  可誰知上了學,國文課前,班導劉立人親自到教室里宣布了一則消息:國文先生告了假,今日國文課改作自習。

  這幾乎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國文老先生工作敬業,身體也康健,建校多年,除了周末正常休息以外,從不請假。

  如此這般,遲榕準備的小紙條便作了廢。

  遲榕正琢磨自習課上要玩些什麼,卻見前桌的宋曉瑗遞來一張小紙條,打開來,裡面是娟秀的簪花小楷。

  「其實張先生是告了病假,他太太昨日傍晚來我家鋪子抓藥,開的都是退熱解毒的藥材方子!」

  遲榕立刻夾起筆來,歪歪扭扭的寫道:「我猜不是尋常風寒,難道是?」

  她戳一戳宋曉瑗的背,將紙條團成一團,丟了過去。

  宋曉瑗展開紙團,只回頭過來,向她微一點頭,算作了答語。

  是瘧疾。

  遲榕的一顆心忽提到了嗓子眼來,如果校內的先生患了病,那學校勢必要解散人員,結束學期,十萬火急的請各位小姐們畢業。

  她還沒讀幾年的書,便要被這飛來橫禍趕回家裡去了。

  遲榕雖然對讀書沒有太大的興趣,可有書不想讀和讀不了書,卻是兩碼事情。

  心下正想著,班導劉立人又抱著一疊白紙進了教室,他點好人數,一人一張逐一發下,定睛細看,卻見是印著「意向書」三個大字的表單。

  劉班導站在講桌前說道:「諸君,畢業在即,校方需要大家填一填這份單子,用於存檔,還請諸君配合。」

  遲榕細細看著表單上的空格,除姓名性別年齡以及詳細家庭住址以外,還要填寫家庭構成,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問題。

  這哪是什麼意向書,這分明是一次信息採集,是要為了即將到來的戒嚴做準備了!

  遲榕一一如實填寫,因為傷著手,字寫得又大又斜,已是超出了空格線。

  好不容易填完最基礎的內容,將要寫到家庭方面,她卻犯了難。

  遲榕於是舉手問道:「劉先生,請問這裡我該如何填寫?」

  劉立人背手走過來,只見遲榕空著家庭住址和家庭構成兩欄,正是難以下筆,猶豫不決。

  遲榕磕磕巴巴的說:「劉先生,我的情況吧您是知道的,我該寫娘、娘家還是夫、夫家?」

  劉立人略一沉吟,隨後道:「夫為妻綱,你寫吳公館罷!」

  教室內本就安靜,遲榕這番問題教所有人都聽得清楚,得了劉先生的答覆,女生們皆是笑嘻嘻的起了哄。

  見學生們此狀,劉立人立刻鎮壓道:「諸君,請安靜!」

  劉立人如此積極的維護遲榕,其實是受過了吳清之的意。

  這位吳老闆常連線他,私底下派人送禮物,更是不知用了什麼法子為他提了薪,明里暗裡,意思鋪的明白,非要他把吳太太照拂順意了才行。

  這是吳清之暗中對遲榕的保護,她雖不知,卻也早已不復當初的憂心與羞怯,再也不怕別人議論她的長短。

  遲榕於是置若罔聞,手裡夾著筆頭,一筆一划,歪歪扭扭的在紙上寫字。

  家庭住址,城東,鳳凰棲路,17號,吳公館。

  家庭構成,丈夫,吳清之。

  國文先生告假,還有那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向書,讓所有人都多多少少的猜出了些許端倪,於是這一整個白日,校內的氣氛皆是有些肅然。

  其實大部分學生面上雖然緊張,卻不心急,她們什麼也不怕,只怕染病。

  讀得起女校的女孩子大多都是門第里的,哪怕封校回家,她們也照樣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甚至還能再趁機社交社交,尋一門好親事,從此嫁做人婦,在夫家享清福。

  對於這群千金小姐而言,讀書也只是一種潮流。

  可是總有例外,遲榕的班上有幾個平頭百姓家的姑娘,是家裡砸鍋賣鐵湊學費送進來脫盲的,要是沒了書讀,她們便只能去找工作。


  人各有命,大富大貧,大喜大悲,在這突如其來的瘟疫面前,都顯出極為赤裸的刻薄來。

  放學時,吳清之一如往常的來接,遲榕便把今日之事告訴了他。

  吳清之說:「遲榕,以後不可外食小吃了。」

  他說罷,又怕遲榕忍不住嘴饞,遂再補充道:「你想吃什麼,全都告訴廚房,教他們去學做。」

  遲榕鼓著腮幫子,與他抬槓:「怎麼在你心裡我好像只知道吃吃吃,我現在很焦心,真的很焦心,要是真沒書讀了我去哪?」

  吳清之覺得她置氣的樣子也可愛,只在她嘟嘟的小臉上戳了戳,像戳一隻松鼠的小臉:「遲榕,你若是閒不住,便考慮一下我之前說的,來商行做事,也能多學一些東西。

  他說得很有道理,這種專為有錢人家小姐開辦的女校,根本學不到任何真才實用,只是為無所事事的女孩子們提供一個消遣的去處罷了。

  算數隻教些基本算法,國文念的是之乎者也,英文更是不如吳清之講的詳盡。

  遲榕自入了吳公館以來,深受吳清之的薰陶,只見他文韜武略百般精通,實在教人敬佩。

  遲榕對自己學識上的匱乏心知肚明,既有了這樣一位出眾的丈夫珠玉在前,她若是胸無點墨,只怕是要被人取笑。

  遲榕覺得她被嘲笑倒不要緊,可左右不能連累了吳清之。

  這番想來,遲榕倒也真動了進商行的心思。

  可她嘴硬,總是不肯大大方方的應下,只哼唧起來:「那你可要開足了薪水,不然我可要另尋崗位。」

  吳清之失笑,知道遲榕已是有了主意,結業後定是要來他身邊做事的。

  可他偏不知足,非要再多看一眼遲榕臉紅,於是還要輕輕慢慢再挑一挑遲榕的志氣,只等她鬧一鬧:「遲榕,跟了我,便非要受我的調教不可,你可要憑本事了。」

  果不其然,他這話說得曖昧,一語雙關。

  遲榕登時燒紅了臉,一開口,果真是遂了他的意,是嬌滴滴的嗔怪:「什麼調教不調教的,你真討厭,我再也不和你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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