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不歡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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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遲榕冷眼看著蔣家兄弟吃桃酥,自己卻是毫無食慾,就連晚飯也沒吃下去幾口,只見得他們說說笑笑,還下了幾盤西洋象棋,方才打道回府。

  待送走了二位好友,吳清之方才過問起遲榕這桃酥的來龍去脈。

  「遲榕,來坐。」吳清之拍拍身邊的空位,聲音溫柔,「說說這東西怎麼來的。」

  他用目光指著垃圾桶里的桃酥包裝紙。

  遲榕早已因為自己所出的差池而認了慫,可她又已過了最慫的那股勁兒,如今冷靜下來了,心裡分析了一遍利害,覺得實情還是不說為妙。

  宋曉瑗都會因為她翻牆出校而勃然色變,怎難保吳清之不會因此事大發雷霆。

  遲榕腦子轉得飛快,迅速想出了幾句狡辯的詞句來:「我給了跑腿費,讓校外的小孩幫我去買來的。」

  「當真?」

  「……當、當真。」

  吳清之不言,只探手從沙發墊子下微一摸索,抽出一本薄薄的圖冊來。

  遲榕見狀,臉色大變,腿也打起哆嗦來。

  吳清之將那圖冊在腿上攤開來,看著插畫上面的附文念道:「攀龍附鳳……琴瑟和鳴……」

  他面不紅,眉不皺,只勾唇再問:「小孩也會買春宮圖?」

  遲榕只恨天不助我,兩個暴露不得的物件竟都被吳清之發現了。

  桃酥且不說,這是她自己大腦短了路,露出這等低級的破綻,簡直是招搖著讓人去發現。

  可話本一物,遲榕實在是想不通。

  這小冊子那樣薄,放在沙發墊子下連個輪廓起伏都沒有,吳清之難道是舉著放大鏡搜查的嗎!

  可事情敗露,遲榕不敢不招。

  「桃酥是我翻牆出學校買的!但這個春、春——這個小畫冊不是我買的!是別人的!」

  遲榕破口而出。

  吳清之並不追問,仍是要她來身邊坐下,遲榕拗不過他,乖乖落座。

  「遲榕,牙還疼嗎?」

  吳清之握著遲榕的手,微微捏了一捏,只目光溫柔的看著她。

  遲榕搖搖頭,小心試探道:「不疼了……可是,你不生我氣嗎?」

  吳清之說:「我不生氣,我只是怕你吃太多甜的牙疼。」

  遲榕即心虛又尷尬,只得把事情坦了白。

  她是如何見人下菜碟的,又是挑哪位先生請課假,且又怎樣與門衛周旋,不遺巨細,統統一五一十的不打自招。

  吳清之頷首:「遲榕,你倒是個有眼力見的。畢了業可來商行里謀個職位做做,給我當秘書。」

  「那你就是我的大老闆,我豈不是要看你的臉色行事?」遲榕嘟嘴,「我才不要,秘書是給你端茶倒水的,但凡有手有腳的人都能做,彰顯不了我的聰明才智。」

  她這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吳清之於是笑道:「其實孟光和興光也是我的秘書,你不知道罷?你看他們,權力很寬廣,什麼事都要由他們經手。」

  遲榕不懂他們的職階地位,吳清之工作的這一套用的是西洋式的分級,什麼秘書長、執行秘書的,複雜得很。

  但遲榕也看得出來,蔣孟光蔣興光平日裡也是忙得腳不著地,且看吳清之成個親都要由他兄弟二人操辦,若換成她,實在是煩不勝煩。

  遲榕也想讀完書找點事情做,不能太忙,留有空閒能讓她娛樂的崗位最好。

  她說:「那我當你的秘書,就是搶了他們的飯碗,他們失業了就是我的責任,我不要和他們結下樑子。」

  吳清之故意作出深以為然的表情,配合遲榕玩鬧:「夫人所言有理,你還是做老闆娘的崗位最好。」

  二人笑作一團。

  笑鬧罷,吳清之又有意無意的拿起那本圖冊,只等遲榕再向他講明緣由。

  遲榕不敢不說。

  「這個其實是公館裡女傭的,我以為是流行小說就拿來了。這是怪我不怪她,你千萬不要去問責,她們沒想著亂了規矩,只是被我趕了巧。」

  遲榕惴惴不安,生怕吳清之這般嚴規守矩的人會徹查下去,將原主從嚴發落,以正家風。

  若真是這般,便是她害慘了那位姑娘。


  吳清之的確相信遲榕這次不會說假話,可他也對下人的大膽包天藏了怒意。

  吳清之雖沒有封建大家庭里講究上下尊卑的習慣,但他是商人,認為勞力和一顆侍主的誠心,都是可以交易的。

  吳清之恩威並濟,除了薪水以外,還講究馭下以恩,可下人逾矩,教他不快。

  「遲榕,我答應你不遷怒於她,但是此人須得辭退。」

  吳清之將冊子丟進垃圾桶,「你且告訴我是誰。」

  遲榕立刻慌了神,她終於意識到自己的貪玩闖了禍,還禍及了旁人,這是她萬萬沒有料想過的。

  「這不關她的事,都怪我!你要是辭退了她,現在瘟疫橫行,活計這樣難找,她要是斷了生計可怎麼辦!」

  吳清之冷冷道:「遲榕,做事要負責。不論此事過錯在誰,總要有人買單,不是你,就是她。」

  遲榕怔怔的看著他。

  「不過你放心,撫恤金少不了她的。」

  吳清之說罷,再無言談之意。

  兩人於是不歡而散。

  夜晚,遲榕輾轉難眠。

  她從小就是被慣壞了的,做事不知輕重。

  遲榕小時候和玩伴跑去農民田裡偷瓜,不巧被抓住了,她二叔自然是不差幾個瓜錢,甚至大大方方拿好幾枚銀元買了瓜,簡直令人瞠目。

  二叔帶她回家,拿冰水泡了西瓜再切開吃,只意思意思拿鞋底抽了她手心幾下,此事就算翻篇了。

  可遲榕的小夥伴卻被父母打到屁股開花。

  事後,小夥伴講起父母的斥罵,原話只道:「你真以為榕姐兒和你一樣是穿開襠褲的兔崽子嗎,可人家是千金大小姐,出了什麼事都有人兜著!人家再住在老巷裡,家裡一間耳室也比我們全家都大!」

  那時遲榕年幼,不懂其中深意,今日之事,卻教她如鯁在喉,對自己的荒唐恨得厲害。

  遲榕於是偷偷摸摸的起了身,在自己的皮箱裡翻找一二,最後拿出一隻精美的刻鳳木盒,打開來,裡面赫然是一碼黃金首飾,鐲子耳墜項鍊,樣樣俱全。

  這是她出嫁前日二叔教金匠連夜打的,他嫌吳家送的金首飾難看,於是又親自挑了款式打了一副。

  遲榕年少,戴黃金有幾分顯年紀,便從不拿出來佩戴,更何況這是喜金,她才嫁來時受了羞辱,當初便沒想過要戴。

  遲榕看著黃金首飾,心中已有了主意。

  此事因她而起,決不怪吳清之,更不能讓那女僕平白的受了這無妄之災。

  「你是老遲家的閨女,萬事有人兜著,可別人沒有,」遲榕在心中默念,「你不能做縮頭烏龜,丟了老遲家的臉。」

  她明日便要當了這首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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