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一十四章 暱稱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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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南和安東勝離開宴會大廳後,就一路上行。

  今日天氣晴朗,夜間也無雲層遮擋,地面氣溫下降速度非常快,這也遏制了垂直氣流的發展,在對流層形成了一個較為穩定的大氣結構,羅南和安東勝沒有像下午回城時那般搞超音速突擊,而是無聲上浮,倒似融入了夜色中。

  期間,羅南再沒有說一句話,也不管外界氣溫持續下降,不急不慢來到六千米高空,這裡已經是對流層的中段,氣溫也逐漸下降到了零下二三十度的樣子。再怎麼穩定的大氣結構,也有呼嘯冰冷的罡風颳過。

  夜空如洗,如同一張鋪著華麗珠鑽的幕布,延伸向無限遠處。

  羅南率先停了下來,安東勝也剎住車,此時他們仍能看清下方淮城由燈光和黑暗共同編織出來的輪廓,也無礙於他們欣賞寂靜的夜空,天上和地面的光流,依稀在天際線一端交融。

  氣流在兩人中間穿梭打轉,又呼嘯而去。

  數秒鐘後,安東勝低聲笑起來,聲音並不大,入耳卻很清晰:「就算在安城也很少這樣,披甲之後另算。」

  「唔,是指肉身飛行嗎?」

  「對呀。」

  「玩荒野十日的時候,你確實是永久披甲狀態,無論是發任務還是故事場景……遊戲裡建模和真人差別不大。」

  「是量子公司派專人過來採集信息的,我記得,當時那個負責人,還專門安排記錄一些常服狀態信息,可最終也沒有用出來。」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好像是朋友聊天,語氣也都很隨意。

  安東勝又道:「我無所謂『推牆』與否,但羅先生你確實是解開了一些無形的束縛,包括我們這些人的行為,絕大多數人的思維……」

  羅南呵呵笑了兩聲:「也許只是一些忌諱。我的意思是,大家終於不用裝傻了。」

  安東勝也笑:「是這樣,大家裝成對里世界、對我們這些具備超凡力量的群體一無所知,也很辛苦的,尤其是在軍隊中。為了沒有意義的秘密,會多不少不必要的枝節。」

  到這兒,他又主動跳轉話題,看向羅南:「剛剛上來的時候,我以為你準備和我決鬥。」

  「沒有的事兒,只是心裡頭憋著火。」羅南臉上笑容不改,「武皇陛下這也不讓做,那也不讓做,我還真不敢做,否則她大概真的會翻臉的。安將軍,這些年你和她也有合作,有沒有這種感覺?」

  「武皇陛下……做生意還是很公道的。」面對羅南的抱怨,安東勝多少有點兒猝不及防,又隔了半秒才道,「畢竟很少有這樣一位可以有效控制大宗物資交易的資方人士,對安城這種窮鄉僻壤表示善意。」

  「按照安將軍你之前的說法,你們不是窮,是被貼了標籤。」

  說著羅南又嘆了口氣:「我以為你們會很熟,你讓我小心『真理之門』,她也這麼說……今天晚上她就是來搗亂的,難得有這麼一個比較靠譜、也和你有默契的建議。」

  「搗亂?」

  「大概是不信任我收拾局面的能力。」

  羅南心中暗自補充:畢竟真理之門可能是通向混亂和絕望的門戶。

  先前的隨性聊天,其實是大家準備深度交流的預熱。

  至於羅南,早就選擇了「真理之門」作為切入點,並做了相應準備。

  此時魔符拖帶著烏沉鎖鏈,高蹈極域,俯視安東勝,尾端卻在精神海洋之中「嘩啦啦」攪動。

  這次羅南不想搞什麼「寄魂」之類的手段,畢竟對面大概率是個還不錯的合作方,總要有些底線。喚出魔符,只是讓大家更容易激發談興,也更方便確認話里的真實性。

  好吧,羅南承認,這種方式已經比較偏向於夢神孽,或者六天神孽那邊。

  行為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饒是如此,羅南開口卻還是一片「赤誠」:「安將軍,我不想瞞你,我對貴叔父,也就是公正教團初代首祭的瘋言囈語很感興趣,你知道的,我爺爺也是類似的情況。」

  安東勝微微點頭,認真傾聽,暫未回應。

  「我很重視他的囈語,事實證明,他起碼觸碰到了『真實』的一個側面,也許『真實』恰恰會令人瘋狂。」

  羅南簡單一個開場白,隨即手腕一翻,從空間斷層中拿出一本封面斑駁的分頁筆記。

  這本分頁筆記已經塞下了超出它承受範圍的紙張,鼓鼓囊囊的已經很難合攏。只稍微鬆開手指,數百張紙頁便在高空罡風吹拂下「嘩啦啦:翻動:「這裡有我爺爺留下的日記,在很多人看來盡都是無意義的塗畫,可它們很重要……六甲先生曾送來一頁,我很感激。安將軍知道這件事吧?」


  安東勝微幅頷首:「是我給六甲的建議,嗯,也包括之前與天照教團合作。」

  天照教團之前曾召集通靈者超凡種,破譯他們從七零格式實驗室獲得的羅遠道筆記,六甲正在其列。他手中那一頁,也正是從天照教團那邊得來,轉了一道手又送回到羅南手中。

  羅南付出的代價,也僅是允許六甲前往他與血獄王的戰場遺蹟進行研究。貌似一筆很划算的買賣,可那張頁面,本就是羅南一家的東西——裡面的交易邏輯,已經很難清晰判斷。

  安東勝注視羅南手中厚厚筆記:「可以看一下嗎?」

  「當然。」羅南伸手,將這本上半年引發絕大動盪,月前又引來了血獄王的筆記,直接給出去,還不忘提醒一句,「雖然結果都是瘋狂,但從目前情況看,這本筆記的記述與『真理之門』不是一個方向。」

  沒說出口的另一句話是:但很可能是同一個源頭,來自「百神冢」,來自百千億光年之外的那一場神戰。

  安東勝微微點頭,小心又緩慢地翻動筆記。橫掃過來的罡風,在他手邊也沒有了冰寒和破壞力。

  但也沒多久,他就皺起眉頭,露出苦笑:「確實很難懂。」

  「不是誰都能解讀出來瘋人的記錄,起碼要感同身受。」羅南回了一句,隨即又問,「初代首祭有留下過類似的、或其他形式的記錄嗎?」

  安東勝暫時合上筆記,想了想:「也許,但我這邊沒有……有的只是片段的記憶。」

  「可你希望去證明其真偽——究竟是不堪承受的真實,還是全無價值的夢囈。」

  「在不影響安城的局面下。」安東勝又強調一遍。

  「安城,我大概會去一趟。但今天我和武皇陛下也有一點默契,都認為你在安城那邊的工作……」羅南稍頓,又明確了相關範圍,「當然不是指抵禦畸變種的本職工作,而是那種挖掘『流血季』來由的研究方向,是不對的,完全錯誤。」

  「我知道,荒野只是表面問題。」

  安東勝將筆記交還給羅南,搖頭苦笑:「在羅先生您橫空出世之前,這個世界並沒有霧氣迷宮的概念,知道的人也守口如瓶。我們的思路最多是考慮到深藍世界,但是這無法解釋內陸和沿海地區不同的畸變種活躍節奏……」

  羅南並沒有在「畸變種」「荒野」之類的問題上浪費時間,他又問:「那麼,在安將軍你的認知里,『真理之門』先不提,『真理天平』在哪兒?」

  安東勝沒有任何猶豫:「在『真理之門』後面。」

  羅南挑眉。

  安東勝面無表情繼續:「地球這邊只是投影,是無定的投影,可能在物質世界某一個角落,也可能在人們心底的深淵,只有通過特殊的儀軌,架設起神聖空間,作為真理顯影的支撐,它才能最終呈現,但也僅僅是一個投影而已。」

  羅南注視安東勝,並不在乎他幾乎將公正教團的教義原文背誦的行為。

  等他講完,才又問:「所以,你平時和『真理天平』溝通也是如此嗎?它纏著你的時候,持續為你提供『修行方案』、指正方向的時候,也要這樣做?」

  安東勝曾說他的「修行方案」是由初代首祭制定,可67年,初代首祭死掉、他脫離公正教團的時候,也不過就是青少年,哪怕已經覺醒,哪怕天資絕佳,等到八十年代成就超凡種,中間也隔了十多年。

  在這種高能輻射覆蓋、畸變污染遍地的環境中,一直保持路線不偏、錯誤不犯,何其難也!

  當然了,安東勝也沒有否認「真理天平」在其中的作用,還說過那玩意兒「纏人」之類的話。

  而這正是羅南現階段與他溝通的基礎。

  羅南咄咄逼人,好脾氣的安東勝倒還好,只是反問:「為什麼知道是持續的?」

  「高能輻射,畸變污染……最重要的,它們都有很高的『位格』,在規則層面上徹底碾壓我們。這樣的環境下,修行過程中沒有及時更正並做出調整,是不可能獲得像安將軍你這樣,近乎純淨的形神框架的。「

  羅南說到這兒,想了想,又道:「事實上,幾個月前我大概還不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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