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九章 大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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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清氣朗,雲緩雲舒,畫舫一路行駛,李牧半躺在甲板的躺椅上,感受著微風拂面,欣賞著兩岸的景色。

  樓書婉帶人上船後,同樣住在了畫舫的三層,畢竟下面兩層住的都是船工管事和掌柜,三層空間最富裕,條件最好,主人家也在三層,來者是客,自然要安排在三層。

  這也是李牧不想讓樓書婉帶那名年輕男子上船的原因之一,如果他們是夫妻倒還罷了,讓一對關係不清不楚的男女和他們住一層,尷尬不尷尬另說,接下來遊玩的心情可能也要被破壞了。

  樓書婉人十分聰慧,上船後借著和人談話的功夫,不動聲色的就打聽出了,一直給她拾絆子的是李牧。

  不然,同樣是商賈之女,以她對蘇檀兒的了解,不論是用畫舫捎些貨物,還是帶人上船,蘇檀兒不可能拉下臉拒絕。

  自然,對李牧也沒什麼好印象,特別是打聽到李牧還是一名贅婿,印象更差了一層,雖然她同樣招了一名贅婿。

  因此,上船之時,也只是冷淡的對著李牧點了點頭,一句話沒說,李牧表情同樣淡淡的。

  來者是客,蘇檀兒自然不能冷落樓書婉,畢竟蘇家要擴大在杭州的產業,對於樓家這樣的地頭蛇,即便不能借力,也不要得罪。畢竟外來戶,人家不能為你成事,但可以給你壞事。

  李牧也沒幹預,雖然他知道,杭州陷落在即,城裡的商賈富戶幾乎被掃蕩一空,這時候做這些都是無用功。

  樓書婉在船上熟悉的只有蘇檀兒一人,兩人的身份也類似,其實也只能拉著她說話了。

  隨著兩人聊天,各自的情況也了解的更多。

  她也知道了李牧的大概情況,書生、入贅、無功名…

  雖然蘇檀兒說她相公有才華,卻沒有靠功名的打算,聽在樓舒婉耳中,自然覺得再為李牧貼金,哪有書生不想考功名的,無非是才學不佳,考不上而已。

  什麼有才華,也只能哄哄檀兒妹妹。

  兩人繼續聊下去,當聽到蘇檀兒說李牧會武功時,樓書婉卻覺得,不知讀書,卻耍拳弄劍,這是不求上進,眼前蘇檀兒臉上的笑容似乎也是強顏歡笑。

  拉起蘇檀兒的手,表示理解她的苦衷,畢竟她家中哪位相公若也喜歡起打拳弄劍來,她也只得強顏歡笑。

  蘇檀兒無奈,想說相公多利害,估計樓書婉也不相信,即便說相公的才名,樓書婉所在的圈子估計也很難聽說,只能住口不言,聊其他話題。

  聊天中樓書婉提及她招的那名贅婿,也說些才學不錯之類誇獎的話,聽著是好話,但蘇檀兒能聽出她語氣里的那種不以為然。

  說話間,大有將自己當成有共同遭遇的姐妹一般,偶爾嘆息一句,表現出「都一樣,你懂的」的態度。

  蘇檀兒莫名其妙之餘,又覺得無奈,這才意識到,夫妻之間像他和相公這麼和諧的,大概十分之少吧。

  也只能少談這樣的話題,多聊一些商場之事,特別是杭州織造業的情況,為接下來的布局做準備。

  當然,這些只是路上的小插曲,次日畫舫到了蘇州,停下遊玩了幾日,又接著南下,在嘉興停留幾日,便一路直下杭州。

  嘉興到杭州並不遠,走水路也就兩百里,縱然船行的不快,一路觀賞四周風物,一天多的時間也就到了。

  這一段的水路十分繁華,船隻往來不絕,運河兩岸不時有村落和園林掩映其間。

  杭州自古便是一座極繁華的大城,即便還不是歷史的巔峰臨安,比起江寧蘇州也不遜色。

  在碼頭下了船,樓書婉邀請李牧和蘇檀兒去樓家暫住,被他們婉拒了,畢竟這一趟隨行的人太多了,蘇家本身在這裡也有產業,蘇檀兒還打算這兩天在杭州再買一處大宅子。

  樓書婉也沒有過分客套,這裡有樓家的貨倉,找到管事的安排了馬車,便一路返回樓家。

  蘇家這邊自有管事的去僱傭馬車,浩浩蕩蕩十餘輛,一行人總算安置了下來。

  次日,作為蘇家在杭州有些交情的富商之一,再加上又和樓書婉一路同行,按照慣例,李牧與蘇檀兒便去樓府拜訪,吃了一頓飯,也見到了樓家如今的家主樓近臨。

  其人頗有派頭,五十出頭的年紀,比蘇伯庸的稍大,鬍鬚頭髮皆是黑白參差。

  從談吐看,頗有手腕,確實是一個商場老手,蘇家大房吃下烏家家的產業前,論實力和底蘊可能還比不過樓家,如今論財力怕是蘇家更勝一籌,不過杭州江寧相隔千里,樓家怕也意識不到這一點。


  對於兩人來訪,蘇檀兒那邊,態度倒是頗為和藹,展現出長輩對晚輩的親切姿態;對於李牧,就十分無視了,甚至問了不少尖銳的問題。

  李牧知道,樓書婉大概把路上一些事說了,此人大概挺看不起贅婿的,本來就看不順眼,再加上贅婿的身份,態度能好才怪。

  李牧也不在意,也不再做什麼晚輩姿態,靜靜的看他表演,一通拜訪的流程過後,很快告辭。

  回去的途中,蘇檀兒神情有幾分生氣:「這家人,好心去拜訪,居然給相公臉色…」

  李牧道:「大概覺得我在常州碼頭刁難他女兒了吧。」

  蘇檀兒道:「書婉對相公恐怕是有誤會?路上說起相公,她總覺得我在說假話。」

  李牧笑道:「那是她和她家夫君相處的不太好,以為別人和她一樣,同樣相處的不好。

  「也是,似我們這般相處得好的,也是不多。」

  這話雖有幾分自誇,但蘇檀兒只覺得事實如此,笑道:「大概因為相公對檀兒太好了吧!」

  李牧看著她笑道:「難道不是娘子對相公我太好了。」

  說著兩人相視一笑。

  片刻,蘇檀兒又一臉認真的說道:「那以後咱們就和樓家少打交道。」

  李牧點頭支持,以杭州的局勢,做什麼都是無用功,陷落後都會洗牌的。

  去樓家拜訪後的第二天,樓舒婉也來了蘇家暫住的宅子禮節性的拜訪了一次,沒有多呆,留下一名下人,說可以幫忙帶帶路,此後便沒有再來。

  李牧和蘇檀兒也不在意,本就不打算多打交道,面子過去就行了。

  這次出遊帶的人太多,蘇家在這裡的宅子太小了,接下來花了兩天時間,兩人在城內的太平巷又買了一套宅子,李牧和蘇檀兒帶人搬了過去。

  太平巷附近的幾條街也算繁華,住的多是富戶,安置下來後,李牧終於想起來還有一件正事,去那位錢姓大儒家拜訪,為秦嗣源送信。

  找人打聽了一下才知道,這名錢姓大儒名叫錢敬如,字希文,在江浙一地可謂大名鼎鼎,錢家也是本地的名門望族,提起錢敬如都是滿臉尊敬仰慕之色。

  次日,李牧帶著小嬋便過去拜訪。

  小嬋聽說是拜訪姓「錢」的大家族,以為是那種財萬貫,金光閃閃的大財主,畢竟姓「錢」,到了地方才發現,沒有什麼金光閃閃,雖然宅院占地極大,宅子卻頗為簡樸。

  小嬋道:「姑爺,他家沒錢嗎?院子還沒咱們蘇家好看呢!」

  李牧笑道:「人家可不差錢,他家可是杭州知名的大地主。人家這叫嚴謹持家,規範簡樸,倘若華麗無比,還不喜歡呢,覺得是爆發富做派。」

  小嬋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到了錢府門口,李牧遞上拜帖和書信,外面的門房接過去,片刻便有一名老管家出來迎接。

  進了院子,沒有去前廳,直接領著他們去內院錢希文的書房。

  一路上,想起剛才姑爺所說,小嬋細心的打量著,論華麗比之蘇家確實差了不少,有些建築一看就很長時間,上面有修修補補的痕跡,不過顯得恰到好處,絲毫沒有什麼寒酸之氣。

  看的多了,小嬋突然覺得這並不華麗的宅子,似乎有一種底蘊,一股書卷氣,難道這便是書香世家,望族氣象。

  小嬋看了片刻,踮了踮腳湊到李牧耳邊小聲道:「姑爺,你剛才說的我明白了,我跟小姐去過濮陽家,很漂亮,但只是漂亮,沒有這樣的感覺!」

  老管家大概聽見了小嬋的話,臉上的笑容更加自然了,邊走邊說道:「老爺昨日下鄉講學剛回,似寧公子這般第一次過府便請到書房敘話的不多,姥爺性情隨和,公子盡可隨意些。」

  大概覺得寧毅是別處攜帶書信過來拜訪的晚輩,便提點兩句,免得見了自家老爺後戰戰兢兢,這樣的情況他見多了。

  李牧有多言,點頭笑笑,道了聲謝。

  錢家的宅子頗大,經過一處轉角時,有一道身影陡然跑過,差點兒與幾人撞在一起,這人二十歲左右,愕然一下,沖幾人拱了拱手,似乎有急事,轉身剛要走,李牧看到他剛才經過的草地上掉了一件紅色的珊瑚筆格。

  輕輕笑了笑,指著地上的珊瑚筆格道:「兄台,東西掉了?」

  這人愣了一下,看了看地上的筆格,又看了看老管家,臉色有些發苦,似乎還帶點不好意思,不過還是回頭把筆格撿了起來,一臉認真道:「這不是爺爺最喜歡的珊瑚筆格,難道又丟了,我去還給爺爺。」


  說著拱了拱手,撿起筆格連忙跑了。

  待幾人走到書房所在的小院子門前,便看到剛才那個年輕人,吃力的抱著一個沉重的箱子從書房裡走了出來,瞧那憋的滿臉通紅的樣子,箱子分量絕對不輕。

  這種場面,特別是小嬋那副滿臉好奇驚訝的樣子,老管家哭笑不得之餘,連忙把人拉到一邊小聲解釋了一遍。

  錢家雖是錢塘大族,家資豐厚,錢希文持家卻極嚴,務求簡樸,家中子弟平素月錢甚少。不到時間,甚至不會提前發放。

  不過,總有人缺錢急用。一次家中一名子弟便將錢希文最喜歡的珊瑚筆格拿了去,錢希文了解後,在家中出了榜文,誰能幫忙找回來,便賞錢十貫,後來也果然兌現承諾,也算給那些遇到困難的子弟一個出路。

  此事過後,那筆格一年要丟上十七八回,每次張出榜文,便有人拿來交還,錢希文也總是給了錢。

  或許是覺得這樣的教育意義不足,十貫錢的銀票小小一張,於是有要求,以後所有的獎勵只能領銅錢,只能自己領,自己拿走。

  一文錢有幾克,一貫錢就有幾公斤,十貫錢就有幾十公斤,對於這些養尊處優的子弟來說,辛辛苦苦把重達幾十公斤的十貫錢搬回去,也是一個不小的苦頭。

  加上誰領的錢,差不多代表誰偷拿的筆格,瞞不了,因此大家也不敢多拿,只能自我約束。

  不是實在缺錢,遇上的事,不會這麼做,也算有一定的教育意義。

  進了書房,終於見到錢希文這位大儒,其人鬚髮半白,梳理得整齊,一身灰袍也整潔樸素,雖無補丁,也能看出漿洗過多次,一些地方已經有些發白,此時剛看完秦嗣源的書信。

  抬頭看著李牧笑道:「當初與秦公京城一別,至今已有八年,秦公身體可好。」

  李牧道:「秦老身體還行,此時說不得已經到京城了。」

  大概把李牧當成需要照顧的晚輩了,閒聊幾句,開始問李牧平時讀什麼書,學到哪裡了。

  李牧也只是隨意回答,其人的修養倒是真好,不論李牧回答的如何,其人始終謙虛溫和,說出的話卻極有道理,以李牧的見識來了看,確實是一位極有學問的人。

  果然,能被秦嗣源說成大儒的,確實不簡單。

  聊了一陣兒,李牧留下兩幅字,錢希文也從書架上拿下幾本書。

  「這幾本書,裡面我已做了註解,立恆若覺得有趣,不妨經常讀一讀。」

  李牧接過書,隨意看了看,有左傳,有春秋…

  「多謝錢老,晚輩就收下了。」

  又客套了幾句,李牧這才告辭。

  回到家,接下來也就沒什麼事了,除了蘇檀兒要不時帶著幾位掌柜考察市場,拜訪一些合作商,其他時間都是兩人帶著幾名小丫頭遊山玩水。

  西湖、夕照山、雷峰塔…都細細走了一遍,看著將要經受大劫的杭州,不知何時才能恢復如今的繁榮。(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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