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海島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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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魚垂著長睫,再次隱忍難耐地蜷縮起身體,抵抗痛苦的情潮。

  她不知道,人魚的鱗片還有另一個功能,就是可以讓人魚無論多遠都能尋找到它的伴侶。

  贈送鱗片,是伴侶間的行為。

  在納西索斯還在因贈送鱗片的行為產生隱秘歡喜時,手腕上的柔軟順著小臂內側緩緩向上,被碰觸過的肌肉一陣酥麻,痙攣,緊繃。

  鬼使神差的,唐柔俯下身輕輕吻了吻受傷流血的魚尾,只是閉著眼睛用嘴唇碰了一下,就迅速抬起頭,像只做了壞事的貓一樣不安的看向主人。

  納西索斯喉間溢出低音,猛地顫了一下,抬起眼看向唐柔。

  眼尾都泛起潮濕瀲灩的紅。

  她不知道什麼時候離得這麼近了,黑葡萄一般的眼瞳盛著他的倒影,能看到他現在是多麼狼狽。

  唐柔觀察著他的反應,伸出手。

  五指併攏,攀住了他的肩,相比於人魚寬闊的肩膀,年輕的人類女性太過瘦弱,像只沒力氣的幼貓。

  可對方十分遷就她,輕輕一拉,身體就傾斜過來。

  「別動。」她安撫性地摸了摸納西索斯雋美的臉頰,對他說,「我都懂的。」

  他想要抵抗的動作因此停下。

  人類女性露出狡黠的笑,一點潔白的牙齒探出唇瓣,格外可愛。

  柔軟溫暖的指腹貼著頭皮摩挲,帶起異樣的酥麻。人魚難耐地揚起脖頸,露出清癯明顯的喉結,上下抑制不住地滾動了一下,目光愈發潮濕。

  「小柔,你懂什麼了?」

  「我知道你不舒服。「

  唐柔也像夢魘了一樣,聲音愈發溫柔,「我什麼都懂,納西索斯,你身上的藥劑是美杜莎實驗藥劑,可以誘發一切生物……我知道的。」

  雙手不知什麼時候被一根髮帶捆住,明明輕輕一掙就會斷掉,可他就這樣被束縛住了。

  感受到人類輕輕吻了吻他的喉結。

  窒息,溺亡般的感覺湧上來。

  人魚摟著她的肩膀,靠在她脖頸旁呼吸。

  濕潤的唇不住碰觸著她的皮膚。

  沒有任何情色的意味,像尋求安慰。

  「別怕。」

  唐柔摸著他的後腦,梳理柔滑細軟的長髮,「別怕,都過去了。」

  人魚低低地笑了。

  人類幼崽在模仿他的話語。

  不同的是,他的確不怕。

  側過臉,他佯裝痛苦難耐地親吻她的皮膚。

  頭髮濕透了。

  唐柔安撫性地環抱著他,拍打他的後背。

  魚尾不知什麼時候,蛇一般纏著她的腰。

  背後是冰冷寬闊的水池,輕輕一帶,水花湧起,打濕了地板。

  納西索斯不費絲毫力氣,把他的人類勾到了水中。

  唐柔猝不及防,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衣服被水浸濕,貼在身體上。

  她看不見,伸手摸索,冰冷的手指順著眉骨,眼睛,到鼻尖,然後流連在唇瓣。

  無助地喊,「納西索斯?」

  「我在。」

  他越湊越近,鼻尖貼著鼻尖。

  唐柔睜開眼,對上了近在咫尺的眼眸,聽到他解釋,「水會賦予我能量。」

  距離好近。

  兩個人也相互試探,輕輕地,那雙柔軟的唇瓣終於觸碰上他了。

  這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親吻,兩個人像在品嘗著什麼,在靜謐又安靜的氛圍中,輕輕吻著,帶著柔和的試探,帶著靜謐的美好。

  唇齒的柔軟變成痛感。

  她瞬間被剝奪了呼吸。

  因缺氧而陷入眩暈。

  一雙手從她腰間穿過,將人扣進了懷裡。

  人類呼吸,需要空氣。

  在水裡,只能渡氣。

  她深而沉地淪陷下去,感受到傳遞氧氣的唇是軟的,像是果凍。

  比她曾經嘗試過的任何食物都要美味。


  唐柔思緒很空,有一瞬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靜靜地感受著這場親吻,某一瞬間,腦海中閃過別的畫面,隨即被捂住了眼睛,陷入全然的黑暗之中。

  「專心,小柔。」

  他懲罰性地咬了她,又安撫性地蹭了蹭。

  道德感在逐漸變低。

  親吻順著脖子來到鎖骨,又繼續。

  渾身發抖,本來想阻止他,卻變成了勾住他的脖頸。

  「小柔。」

  他溫聲喊。

  帶著磅礴又未知的魔力。

  在交錯的時空中許下諾言。

  「我們永遠在一起。」

  人類的精神脆弱到什麼都承受不住。

  疲憊的昏迷過去,彼時已經有一場災難已經蔓延了大半個基地。

  許多人在深夜中緊急撤離,甚至穿著睡衣沒有反應過來,有些睡眼惺忪的女性甚至是被男友抱出來的。

  他們一邊跑一邊呼喊,身後的大地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腐敗衰竭,以z基地盡頭的某間木屋為中心,周圍的叢林正在大片大片地被腐蝕,樹幹灰敗萎靡,像被硫酸澆過。

  與此同時,大地縱橫裂出溝壑,好像經歷了極其可怕的地殼運動,天崩地裂。

  無數墨綠色的觸手翻湧其中,空氣中飄動著滿是劇毒的銀白色絲線。

  在一場恐怖的對峙當中,時空靜止了片刻。

  墨發墨眼的青年和渾身蒼白的少年正在魚死網破,卻同一時間被按下暫停鍵,僵硬地看著由遠及近的人,神色變得更加陰沉。

  不請自來的人懷裡還抱著一道影子,這也是這場災難的源頭。

  人類趴在他懷裡,像只睏倦的貓,長長的頭髮垂下來,輕輕搖曳。

  不速之客抱著她,輕輕撫摸她的背脊。

  他開口,音色冷淡,「安靜。」

  看起來什麼都沒做。

  周圍那些聲音瞬間消失。

  溝壑縱橫的末日景象就這樣被隔絕在一個特殊的維度里。

  墨發墨眼的青年嘗試無果,安靜下來,蒼白的少年從水中爬出,像柸有毒的血,無聲交鋒。

  人類女性閉著眼,看起來好像很疲憊,已經睡熟了,呼吸均勻又輕緩,明明是疲憊至極的神色,可又看著格外安心。

  她坦然地將自己交給了一個極其危險可怕的生物。

  抱著她的生物也沒有辜負這份信任,把她照顧得很好,用制服外套包裹著她裸露在外的肌膚,連小腿上都裹了一層毛毯。

  他神色柔和,卻在抬眼一向另外兩個生物,是冷的可怕。

  抱著溫暖的軀體,已經不在這個地方了。

  也許很快,也許下一秒,整個世界就會擁有逆轉。

  沒關係,他還會找到他。

  唐柔回去的片刻反而給了他更好的機會。

  人魚無聲地用特殊的語言說了些什麼。

  異種生物們在暴走邊緣反覆,最終達成一致。

  她睡得很好。

  也再一次改變了時空。

  ……

  人類的特殊空間生物孵化計劃,是唯一成功的活人改造計劃。

  迄今為止最為成功的兩個實驗體,一個是一名墜樓自殺,用死亡捍衛尊嚴的少年,一個是明知同床異夢,卻仍舊心甘情願被妻子送上實驗台的痴情男人。

  墜樓自殺的少年被母親送進實驗室,改造成怪物,用來隱藏地下世界。

  痴情男人被愛人做成只會聽從命令的畸形種用來隱藏克隆島。

  克隆島是z與聯合體的產物,早在收到消息發現位於大陸上的人類生物基地被毀滅之後,他們就意識到了什麼。克隆島拉起一級戒備,嚴陣以待地提防,可在危險又強大的生物到來時,還是如同脆弱的紙殼一樣不堪一擊。

  登上這座島的時候,人魚眼神驟然陰冷,激起殺戮的血線。

  他被激怒了。

  某種角度而言,這個慘絕人寰的克隆實驗,是成功的。


  數百上千個流水線複製粘貼般一模一樣的面孔,的確是她的模樣,他抬手間,所有行走在這座人血熔爐中的研究員就停止了動作,變成了大腦不會運轉的傀儡。

  海邊有無數道粘稠的影子在向上攀爬,好像隨時在等待施令者的信號,將這個地方占領。

  納西索斯抬起手,只想摧毀這個地方。

  可在對上那道清澈的視線時,他將所有陰暗面隱藏在溫和的笑容之下。

  聯合體和Zero合作的造神計劃,克隆出了唐柔。

  還克隆出了一個意外年幼的版本。

  克隆體沒有記憶,站在實驗台里,大腦被激活甦醒過來還不久,接受的知識不夠多,她茫然地看著身邊停止動作僵硬的研究員們,的的確確是唐柔的模樣。

  這是這個克隆島最為傑出的作品了,幾乎與他記憶中那個人類幼崽一模一樣。

  十二三歲的樣子。

  穿著寫了編碼的實驗服,天真而不諳世事。

  鼻尖被海風吹紅,茫然地從實驗室走出來。

  門沒上鎖,因為所有研究員都不會思考,神情呆滯。

  一路走到外面,她看到了站在礁石上的人影。

  「你好漂亮」

  小小的人類女孩真誠地對他說,絲毫意識不到危險,「你知道這裡怎麼了嗎?他們怎麼都不會動了?」

  人魚彎下腰,抬起手,猶豫片刻,摸了摸她的頭。

  眼神溫柔至極,語氣也如輕緩的海風,「你這個模樣,很久沒見了。」

  天生的親近使然,女孩親昵地蹭了蹭他的手心。

  「我叫唐柔,你呢?」

  他笑了,「這個名字,是誰告訴你的?」

  女孩看向身後,答案昭然若揭。

  他們倒是聰明。

  好像陷入了一個道德悖論,被克隆出來的人類永遠不知道自己是克隆體,她們單純地以為自己與所有人類一樣,擁有平等的權利和自由,以為自己就是人類。

  可她們身上永遠有標籤,皮膚上有雷射打上的鋼印,無法享受到正常的公民權利,甚至連誕生都是以當作武器為目的。

  她們與唐柔擁有同樣的DNA,同樣的長相,同樣的性格,微笑的弧度一樣,聲音的大小一樣,懵懵懂懂看向他的模樣都與記憶中的一樣。

  那眼前的女孩,到底是不是她呢?

  本質上是否是一個人嗎?

  看他不回答,女孩又問了一遍,「姐姐,你叫什麼名字?」

  修長雋美的人輕笑出聲,屈膝半蹲在她面前,搖頭,「不能告訴你,我的名字只有一個人能喊。」

  「誰?」

  「另一個你。」

  他含笑,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神都變得溫柔。

  小小的女孩更加懵懂,同時對所謂的另一個她產生了好奇,在她的追問下,眼前這個美麗的姐姐說了很多。

  眼神繾綣,嗓音溫柔。

  她聽著,像做了一場美夢。

  長發美人問她有沒有什麼想做的事,女孩想了想,說,她想去海邊。

  克隆島上的所有克隆體都不允許接近海洋,因為她們身上帶有另一個人的DNA,一旦被海中的異種生物發現,整個克隆島將會功虧一簣。

  女孩從有認知到現在,見過的只有冰冷的實驗室,身著白大褂的科研人員,以及各式各樣的電子屏幕和注射器。

  她被那個美麗的人影牽引著來到海邊,神奇的是她可以踩在水上而不陷下去。

  海水是冰涼的。

  她伸手去摸,看到透明的水體下遊動著小小的彩色的魚,那個人抱著她的腰,把她放在礁岩上,縱身一躍,跳入大海。

  下一秒,修長璀璨的寬大魚尾從水下浮出,帶起碎鑽般的細碎磷光,水霧過後,空氣中折射著彩色的光影。

  女孩睜大了眼睛看著這一幕,呼吸都不自覺地屏住。

  眼前的畫面比她從激活甦醒到現在看到的所有畫面都加起來都要震撼。

  很快,那條人魚從水下浮出,手裡捧著一些彩色的奇形怪狀的東西,他將一顆圓潤的珠子放在女孩掌心,溫聲說,「這是珍珠,以前你最喜歡的。」


  她最喜歡的?

  女孩拿起那顆珠子,懵懵懂懂地看著,心裡也出現了類似喜悅的情緒。

  人魚還給她找來了食物,大多數是灌木叢中的果實,他拿到海水旁認真地清洗過,讓女孩去嘗,敲開了帶殼的巨大果實,讓她喝下汁液用來解渴,每一口都是甜蜜的味道。

  味蕾帶出喜悅的感覺,傳遞進大腦,就變成了所謂的幸福。

  這一下午的時光超出了她的認知,讓她重新開始定義和審視自己自誕生以來的經歷。

  十二三歲的唐柔拿出懷裡的微型炸彈和鎖鏈,認真地說,「他們要我殺了你,但我覺得你是好人,我不想這麼做。」

  人魚並沒有任何意外,仿佛早就知道一樣。

  女孩想了想,問,「你會殺了我嗎?」

  人魚答非所問,「就算你引爆了炸彈,我也不會怪你。」

  她是唐柔。

  錯的不是她。

  他輕輕摸了摸她的發頂,溫聲說,「是他們做錯了。」

  可惜她聽不懂。

  人魚笑了笑,鉑銀色的眼眸流淌著她看不懂的情緒,很沉,讓她感受到悲傷。

  「小柔,來。」他這樣喊她。

  女孩順從地趴在他腿上。

  聽他唱人魚的歌謠,好像有魔力,思緒被拉到遙遠的地方,靈魂浮在上空,前所未有的輕盈。

  她看到了人類世界從不曾見到的美景,然後感到睏倦。

  溫柔的歌聲停下,有人摸了摸她的頭髮,輕聲說,「睡吧。」

  她嘴角掛著淺淺的笑。

  緩緩停止了呼吸。

  不會疼。

  大腦隨著呼吸中樞喪失功能,停止工作,沒有了呼吸,幾分鐘後,心臟也就徹底不跳了。

  身體一寸寸變得冰冷。

  納西索斯用一種近乎殘忍的溫柔,結束了實驗體可悲的一生。

  那些炸彈的連接線埋在她體內,克隆島上的研究員們從頭到尾,就沒有把這些克隆體當作人類對待,而是把她們做成了武器,字面意義上的武器。

  她們活著,或是死亡,體內的血液帶有劇毒,心臟連接著炸彈,骨骼可以生長出鋼化刺。

  她們從激活的那刻起,就被設定出了最悲慘的死亡方式。

  這不是他的柔,卻擁有和他的柔一樣的面孔,一樣的基因,一樣的性格。

  讓他有種親手殺死唐柔的疼痛感。

  踩到了他的底線。

  納西索斯的眼神跟著懷裡克隆體逐漸下降的溫度一起冷卻,他不允許同一個時空出現第二個唐柔,他不允許這個世界出現一個人造的唐柔。

  這些人,妄圖成神。

  他眼中漫起猩紅的血線。

  甚至想直接毀了這個世界。

  可他還有更好的方式。

  冰冷的克隆體一點一點沉沒入大海,納西索斯行走在實驗島嶼上,銷毀了所有唐柔被盜取的DNA,毀掉了基地最後的實驗室。

  將他們珍貴的晶片,當作生命般珍視的伺服器,將記錄了殘忍數據和鮮血之上的實驗成果毀於一旦。

  他在這個島嶼上看了一場夕陽。

  隨著身後的世界一寸寸湮滅,緩慢起身,開始為這個世界,以及回到過去的唐柔準備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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