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超越預期 最大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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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8章 超越預期 最大價值

  相信經驗,就是按照第一版的方案,也是前世原型《1917》的方案,對價值判斷蜻蜓點水,重點刻畫大背景下的小人物,盡力消解觀眾對電影的先入為主。

  薩姆-門德斯導演面臨的境況,其實和本時空的陳一鳴有異曲同工之處。

  今世2010的華國觀眾,拒絕接受傳統主旋律面面俱到的人物形象,而前世2019的西方觀眾,同樣厭煩戰爭片無止盡的黑深殘反戰思維。

  不是薩導不想上價值玩兒內涵,而是觀眾已經不吃這一套了。

  這是《1917》已經趟開的道,上限確實不高,但光是秀技術已經足夠驚艷。

  陳一鳴只要確保執行力,能夠達到原片的七成水準,憑藉將近10年的超前領先,一定可以在本時空的世界影史上留下一筆。

  有前世經驗加成,有現成作業可抄,按照這條路子走,勝在一個穩妥可控。

  至於相信直覺,還不如說是相信老段。

  相信他的演法塑造出來的我軍戰士,可以面向國內國外三觀千奇百怪的觀眾,解決人物行動的動機和邏輯。

  別看陳一鳴在今天會議的開場白里說的熱血沸騰,其實他內心十分冷靜,對老段的演法做過細緻的分析。

  一個殺氣四溢的兵王形象,能與我軍的勝利劃等號嗎?

  別開玩笑了,哪有這麼簡單。

  如果現實真是如此,84閱兵式之後就不會有後來的多年輪戰了。

  然而在電影裡,還真就這麼簡單。

  一個面相兇狠的混混和一個人畜無害的學生對砍,觀眾的第一印象,肯定是前者站到更後。

  這是一種觀影預期,根植於每一個觀眾的潛意識。

  電影裡橋段的編排,就是根據潛意識來的。

  混混活下來,符合觀影預期,可以順勢呈現混混的冷酷殘忍。

  學生活下來,打破觀影預期,可以反向映射學生的堅韌特質。

  其實都合理,關鍵在於劇本需要把觀眾的這種預期,引導到哪個方向。

  然而《1951》的觀影預期卻是單向的,主角活到最後完成任務,配角一路護送前仆後繼。

  相應的《1951》可以設置的懸念也很有限,除了主角怎麼活,就是配角怎麼死。

  主角怎麼活是一道扣分題,主創的一切努力單純是為了讓主角的死裡逃生合理一點,從而讓觀眾少挑些刺,少扣點分。

  至於加分就不要想了,主角活到最後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而配角怎麼死,可以做的文章就比較多了。

  比如像《1917》那樣因為救敵人被一刀捅死,就是典型的打破預期。

  效果上講,比較遺憾。

  薩導可能是想體現戰場的無常與敵人的醜惡,陳一鳴看完卻只想噴薩導魔怔人搞劇情殺。

  而符合預期,比較典型的就是《李延年》裡面一干配角的死法。

  不管是踩雷的還是對炮的,死的都很「絲滑」,就是在觀眾覺得他該犧牲的時候,很乾脆地領盒飯下場。

  至於觀感,不過不失吧。

  因為當戰場上的某種情勢發展,被觀眾判斷為必死無疑時,對角色的情感投射會迅速消退,避免角色的死亡牽動自身的情緒,這是一種潛意識下的自我保護。

  而情感投射過多抽身困難的觀眾,則會把角色死亡的怒氣轉嫁到導演和編劇身上,要麼斥責劇情編排不合理,要麼怒噴主創灑狗血亂煽情。

  不管是情感消退還是憤怒轉嫁,都是觀影情緒上的巨大斷裂,理所當然會影響到整體的觀影體驗。

  這個問題是無解的,根源就在於陳一鳴說過的文戲太軟導致的脫敏感。

  換一個強人人設,同樣的絕境會被觀眾解讀為九死一生,內心依舊期待角色創造奇蹟。

  哪怕最後奇蹟沒有發生,角色依舊死了,角色期待與觀影預期之間,也還是存在微妙的落差空間,這就給情感延續創造了機會。

  前世陳一鳴看過的華國戰爭片,只有《長津湖》里段奕宏飾演的營長,給他帶去過期待奇蹟的觀感。

  其他角色,包括吳京飾演的主角,都沒能演繹出相近的感覺。


  胡軍扮演的老炮長其實也有些味道,可惜主創給他安排的死法過於失智,讓陳一鳴直接出戲了,白瞎了胡軍的精湛演出。

  這種期待感必須源自演員的演繹,而不是劇情的編排,否則就是李晨那個角色的觀感,死來死去怎麼也死不掉,然後無可挽回地神劇化。

  打破預期和符合預期之外,還有先符合再打破的編排,追求一種突如其來的反差感。

  《拯救大兵瑞恩》的第一幕搶灘登陸戲裡,這類案例特別多,漢克斯上岸路上經手的那幾個,基本都是如此。

  不過這種玩兒法有愚弄觀眾的嫌疑,一般都是用在龍套身上,而且還不能過於頻繁。

  配角身上的情感投射比龍套多得多,這麼玩兒會被觀眾扔皮鞋的。

  陳一鳴所設想的,則是這三種以外的第四種,超越預期。

  類似《長津湖》里的段奕宏,由演員來盡力塑造配角的強人特質。

  而在劇情編排上,同樣是九死一生的險境,而且更加緊迫,不留餘地。

  區別在於配角挺身而出之後,電影的視角就被主角帶走了,並不會直接交待配角的結局。

  通過鏡頭呈現給觀眾的,只有連綿不絕的槍聲和炮火。

  配角是生是死,全憑觀眾自己想像。

  陳一鳴在腦海里推演的結果是,假如有理想的構圖和準確的運鏡,營造出來的氛圍並不遜色於《李延年》的「直死」拍法。

  當然這種「耍小聰明」的做法,也只有一鏡到底的《1951》可以玩兒。

  常規戰爭片這麼搞的話,簡直比愚弄觀眾還要惡劣,扔嚮導演的除了皮鞋還會有刀片。

  ……

  在腦海里考慮清楚之後,陳一鳴拍了拍手,叫停了林蕭與段一寧的新一輪言語交鋒。

  他先衝著吵得臉紅脖子粗的林蕭問道,「林哥,為什麼你會認定,老段他們換一個表演方式,就等於我要給電影上價值呢?」

  林蕭一臉愕然,脫口而出道,「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你剛才自己說的,要解答為什麼打贏之類的,這不是上價值是什麼?」

  陳一鳴兩手一攤,「哪來的理所當然,我說要解答憑什麼我們能贏,並不等於要在電影裡搞價值輸出啊!

  很簡單的道理,咱們這電影是要出國博獎的,我有必要讓那幫老外明白華國為啥能在半島戰爭中獲勝嗎?明白了如何,不明白又如何,這事兒跟他們就沒關係好吧。」

  這回不止是林蕭,會議室里其他人也面露驚容,好傢夥,你這是溜我們玩兒吶!

  陳一鳴笑著問,「各位,換個角度,伱會在意堅果南北戰爭哪邊輸哪邊贏,然後想知道贏的那邊為啥能贏嗎?」

  眾人這下子才明白過來,林蕭如夢方醒地說道,「合著我們吵了半天全是白饒,你說的上價值是指著我們自己人說的?」

  陳一鳴搖了搖頭,「幹嘛一定要赤裸裸地上價值呢,我們要做的,就是按照真實戰史的記載,我軍怎麼打的,我們就怎麼拍,就這麼簡單。

  所謂上價值,並不限於用台詞說,用角色演,用劇情套,也可以是我們呈現應該呈現的,然後由觀眾自行品讀。」

  說到這裡,陳一鳴看向林蕭,問道,「林哥,我來假想一場戲,內容就是老段舉著步槍,一槍把一架低空掠過的油挑子給崩了下來。

  你看完之後做何感想?」

  林蕭沒好氣地反問,「你覺得我該有什麼感想?這不就是你瞎編亂造的弱智神劇嘛,橫城現在都不這麼拍了。」

  「錯,這是北棒1974年的電影《一輪紅日》裡面的片段,在北棒人民看來,這是他們在歷史書上自小學習的真實戰例,電影拍得非常還原。」

  一屋子人全都張大了嘴巴,包括見多識廣的桑老爺子。

  陳一鳴補充道,「不僅是北棒,我國官修的半島戰史,同樣記錄過我軍戰士用槍枝擊落噴氣機的戰例,只是我們沒有把它拍進電影而已。

  現在你還覺得我剛才描述的片段,是瞎編亂造的神劇嗎?」

  陳一鳴站起身來,在電視機上再次播放了一次84閱兵式的視頻,然後對大家說道。

  「各位,我舉步槍打飛機的例子,不是想說明我軍戰士的強大符合真實戰史,而是想說明一個現象。


  那就是電影的觀感,以及動機的解讀,是鏡頭內容與觀眾認知兩相迭加的結果,很多時候光是擺事實,已經代表主創的某種價值傾向了。

  對於我國觀眾來說,半島戰爭我們贏了,這是一個預設立場,無需額外強調。

  當他們看到老段時,反應應該是怎樣的?

  也許會有新鮮感,因為角色呈現出來的精神面貌令人耳目一新。

  也許會有期待感,因為老段那天在操場上給我們的第一印象,就是敬畏、力量,這樣的人,我會期待他做出一些非同一般的事情出來。

  當然也不排除會有反感,因為與心目中的解放軍形象不太吻合。

  而對於海外觀眾來說,他們對於半島戰爭,或者無感,或者排斥,這也是一個預設立場。

  他們看到老段時,同樣會產生類似華國觀眾的反應。

  新鮮感在於,老段的形象與氣質具有鮮明的反差,裝備簡陋穿著破舊,卻有著驚人的強者氣場。

  期待感在於,海外觀眾沒有主旋律電影的概念,老段的氣質會讓他們第一時間聯想到自己看過的同類電影,將他與好萊塢的硬漢主角歸併到一起。

  反感則主要產生在特定人群身上,他們對華國或是心存偏見,或是一知半解,老段的氣質突破了他們的內心畫像。

  不管是新鮮感、期待感還是反感,老段的形象是總的來說是陌生的,正如剛才桑老師所說,陌生是一個中立偏好的交流起點。

  各位,在正治屬性之外,軍人身上的某些品質是超越地域和時間範疇的,是觀眾觀看戰爭電影的一致期待。

  堅韌,果決,機智,富有戰鬥經驗,為了他人勇於冒險。

  《1951》不需要刻意上價值,只要講好這個恪盡職守、挽救戰友的故事,就是最大的價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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