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不怒自威 得不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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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3章 不怒自威 得不償失

  陳一鳴樂了,他反問道,「你自己覺得呢?你們幾個都說說。」

  李明亮第一個回答,「我覺得自己找到點感覺了,受訓時只覺得累,但每天解散之後體會明顯,去打個飯也要三人成列兩人成行,都成條件反射了。」

  付廷接口道,「沒錯,晚上看完新聞30分開班會,講學習談體會,剛開始有點彆扭,但習慣了之後很充實,確實跟寢室臥談瞎扯淡不一樣。」

  帝都電影學院的楊佐學則說,「他倆運氣好,跟段老師他們一個寢,我和李洋、王旭晨跟幾個老兵一個寢,那呼嚕打得地動山搖,我們所有的精力都用來插空補覺了。」

  魔都戲劇學院大三的王旭晨連連點頭,「沒錯,回回中午的小班會我都要打瞌睡,班副批評我好幾次,可我忍不住啊。」

  陳一鳴開玩笑逗他,「你得往好了想嘛,回頭實拍時,伱們仨站那裡離拉歪斜的,特效妝都省了。」

  劉東君的正牌表哥於瀚文問道,「導演,啥時候給我們來點葷的,訓了一個月還沒摸過槍呢,比我去年的大學軍訓還素。」

  顯然小於的話引發了在場學生眾的共鳴,一幫小年輕齊齊點頭附和。

  少年不識愁滋味啊!

  回頭讓你們射到吐!

  老油子們都嘗過滋味,除了張宇張悍匪依舊面不改色,其他人臉上都流露出少許同情,特別是毛豆,已經是普度眾生的慈悲表情了。

  正說話間,大壯、小美和魔影廠的幾個幕後也出來溜達。

  陳一鳴遙遙衝著小美喊了一句,「那800支道具槍運過來沒?」

  小美邁著鴨子步跑過來,點頭回答,「到了到了,都在後頭倉庫里堆著呢。」

  陳一鳴吩咐,「李明亮你帶幾個同學跟著小娜姐,去拎幾捆槍過來。」

  十幾個學生臉上眼裡全都泛著光,男孩子嘛,誰能不喜歡噠噠噠呢。

  很快4捆20支道具槍就被抱了過來,學生兵一人抄起一支就開始擺弄。

  陳一鳴之前檢查過樣槍,做工還是比較考究的,蒙住網上的鍵政軍迷不成問題。

  真心講究的話,其實應該學習30年前的《解放》,拿歷史上的真傢伙出來拍。

  不過以華國當下的神劇產業,道具槍做得比留存到現在的真三八大蓋更像真三八大蓋,《1951》這部片子的重點也不在槍戰上,因此道具槍完全夠用了。

  那邊學生們已經耍開了,模仿閱兵踢正步的,背著步槍演哨兵的,雙手持槍練刺殺的,那叫一個群魔亂舞。

  陳一鳴叫停了學生們,抄起一支槍遞給身旁揣手看熱鬧的段一寧。

  「老段,來給他們演示一下,84年閱兵式上的不怒自威。」

  段一寧並不推脫,接過步槍背在肩上。

  他知道陳一鳴不止是在啟發學生,也是藉此掂量他和老石等人受訓的效果。

  眾人散開以段一寧為圓心圍成一個半弧形,止步息聲看他的表演。

  只見段一寧低著頭,步槍背在右肩上,像哨兵巡邏一樣落地無聲地來回走。

  5米一個折返,他連續走了4次。

  到第五次轉回來,他突然邁開大步。

  第一步邁出,右臂搭著肩膀上的槍帶一拽一順,把步槍從肩後盪到身前。

  第二步邁出,左手「啪」地一聲合上去,拍在槍托上發出清冽的脆響。

  第三步邁出,他猛地抬起頭睜大眼睛,然後頭頸一側看向圍觀眾人的頭頂。

  學生兵被震得有的掩嘴有的倒退有的驚呼,陳一鳴都覺得自己的心臟被無形之中攥了一把。

  面無表情該怎樣體現不怒自威?

  有人說通過調動面部肌肉,有人說通過聚焦眼神變化。

  那如果肌不動眼無焦呢?

  大概就是眼前的段一寧了,沒有面部抽搐,也沒有凌厲眼神,但那雙眸子非常直觀地傳遞過來一個信號。

  起開!螻蟻!

  他的臉明明是略微向上仰視的,但偏偏給人一種居高臨下的俯視感,而且是那種蒼鷹搏兔的俯視。

  弄死你,與你無關。


  而當他的步伐從齊步轉為正步之後,卡卡卡地行進聲神奇地淡化了那種漠然,俯視則同步轉化為威嚴,令人在目不轉睛注視他的時候,忍不住想要微微眯起眼。

  就像是盯著頭頂的太陽。

  等段一寧演完收功,連跟他慣熟的石磊都忍不住問道,「老段你啥時候練的這一手,以前沒見識過啊,演了什麼新戲我不知道?」

  段一寧打了個哈哈,「近期也走訪了幾位老前輩,私下裡找了找感覺,純屬照貓畫虎,人家是山虎,我這充其量也就是家貓。」

  陳一鳴同樣驚為天人,他其實只想讓段一寧模仿個形似而已,用來教育一下學生仔們,別以為手上有槍就是兵了。

  畢竟84閱兵式上的兵都是剛在火線上摸爬滾打過來的,演員再怎麼追求體驗生活,也不能真跑去中東打個工吧。

  老段無愧於戲瘋子的外號,別管他用的是啥法子,不帶妝純即興,給出來的東西已經有了五分神似。

  他這一手瞬間鎮住全場,學生兵們連拿槍都規矩了不少,安安分分地正背在背上。

  而石磊他們幾個無不面露苦色,姓段的不講武德,憑空高出好一大塊,讓他們怎麼填補?

  還是最上進的李明亮率先提問,「段老師,你剛才到底是怎麼演的,能指點一下我們嗎?」

  老段倒是不藏私,當即回答道,「首先你得有生活,然後你得沉下去,接著反覆不停地練,先在心裡練,心裡練熟了再對著鏡子練,最好有人幫你錄下來。」

  李明亮等一干學生聽得一臉懵逼,說的都是啥玩意,拆開來每個字都明白,組合在一起完全聽不懂。

  有什麼生活?沉下去幹嘛?反覆練個啥?

  石磊橫插一句說道,「算了算了,老段的路子你們千萬別學,我學了一次差點兒沒走火入魔。

  知道我們團里給他的外號是什麼嗎?戲妖!妖怪的妖!

  這人每部戲都能整出一套不一樣的演法,太個人化了,不是你們該學的東西。」

  他對著學生說完之後,又看向陳一鳴,「陳導,實話實說,剛才老段那種八風不動而殺氣四溢的狀態,我這些天也試過,自問不大揣摩得來。

  我想問一下,這是通信參謀的特例,還是貫通全片的氣質?」

  陳一鳴聽得出石磊的潛台詞,也明白張宇、張毅和毛豆肯定都很關注這個問題。

  表演雖然是一種經驗主義導向的技藝,但既有理論已經總結出一些模板和套路,很多非主流的邊緣角色,表演起來並不一定特別困難。

  演一個變態殺人犯,不需要演員真去殺個人碎個屍來體會犯人的心態。

  演一個潛在同性戀,也完全不必真的找個同性朋友談一場戀愛。

  因為非主流、邊緣兩個定語,就意味著觀眾懷有更高的包容性和獵奇感,以及對目標角色更低的認知水平。

  演員表演的時候,只要抓住群體的一兩個特質和側面,結合自身特點改造和放大,就可以帶給觀眾足夠的刺激,留下深刻的印象。

  然而,這個定律並不是萬用萬靈的,也有覆蓋不到的地方。

  最典型的就是士兵和警察。

  這是兩個被國家授予了執法資格,可以合法剝奪他人生命的職業,他們做的雖然是「邊緣」行為,但從內心到行動卻都是「正義」的。

  在表演上,常態總是比變態更難演出彩,越是自然而然的東西,想要演得自然就越難。

  陳一鳴清楚地記得,前世看《121殺人大案》,那些真人出演的刑警們,帶給他怎樣的震撼。

  《重案六組》里的刑警和他們一比,全是警校學生,包括李成儒這個老戲骨在內。

  而沙場回歸的老兵,屬於常態中的「究極變態」,比刑警的塑造難度還要高。

  所以初次觀看84閱兵式錄像的人,其觀感肯定不同於看戰爭電影。

  電影裡的演員可能殺的更多更爽快,但番茄汁撒的再多,表情再面目猙獰,觀眾也知道那是演的。

  閱兵式上的士兵衣裝整潔面無表情,其周身的血光照樣穿透屏幕,一直投射到觀眾心裡。

  當然士兵比警察難演只是理論上的,實操中由於戰爭片的視角往往要比警匪片更宏觀,戰爭片文戲的拍攝難度反而要低於警匪片。


  原因就是觀眾對兩種題材的容忍閾值不一樣。

  戰爭片的文戲弱一點,角色刻畫得模板化一些,頂多是從8分降到7分,只要武戲過關,總體依舊水準以上。

  商業電影,及格萬歲,何必多耗心力多花錢呢。

  如今段一寧這個戲妖,用上自己的獨門絕技,把老兵的殺意模仿出了七八成。

  所以石磊才會急不可耐地問陳一鳴,這是角色特質,還是電影調性。

  前者的話,只是陳一鳴給段一寧加戲份,給通信參謀加人設。

  後者的話,則要求幾個老兵角色體現出某種基於真實戰場的「寫實」共性。

  相當於整部電影在劉東君的成長線之外,多出一條刻畫士兵特質的副線,分散在分段陪伴劉東君行程的每個老兵身上。

  靠駐訓、打槍之類的「行為藝術」肯定達不到目的,需要演員自身的充分感悟、建構和呈現。

  在陳一鳴凝神思考的時候,石磊和張毅、張宇和毛豆幾個人反覆交換眼神,數次想要開口,卻還是把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今天的狀況屬於適逢其會,陳一鳴靈機一動,段一寧上房抽梯,兩人完美聯手把幾個老兵架上了牆頭。

  說自己演不出來顯得太慫,讓老段收著演則是慫上加慫,大家都是同代演員,誰開得了這個口?

  其實除了學生兵,操場上的幾個主創都明白,段一寧的演法多少有些「畫蛇添足」,真沒啥必要。

  演好了,等於劇組做對一道卷外附加題,額外加10分。

  但是想要演到位,需要演員和幕後付出額外的辛苦和成本,稍有閃失就會破壞整部影片的連貫性,並拖累拍攝進度,不僅加分撈不著還要倒扣20分。

  風險大收益低,還不如讓老段收一收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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