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女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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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寒風冷,陸乘淵從旁邊角屋尋來了一個破舊的火盆,看尚還能湊合著用,便又撿了些院中幾個一些未受潮濕侵污的木材,點燃了這火盆。

  這有些破敗的房屋,才得了一絲溫暖的昏黃,可驅散屋內的潮濕及寒氣,也可暫時照明。

  葉醫師則繼續小心翼翼地照顧女童,時不時把一把脈搏,時不時餵一些好消化的寡淡清粥,適量著喂,每隔一段時間餵一小口,以避免負擔她此刻虛弱的脾胃。

  好在女童雖閉著眼,但仍肯喝。

  葉醫師說,這便是有救。

  說罷,又從自己那小巧卻大有乾坤的隨身藥箱中,拿出一方圓鼓鼓的瓷瓶子,倒出裡面曬乾碾壓好的草藥粉末,和了溫水稀釋,交由玲瓏,囑其用乾淨的軟布,蘸這藥水輕輕擦拭女童身上大大小小的擦傷,以防止擦破的地方被感染。

  大約是藥沾傷口,會有刺痛,那女童雖閉著眼,但仍有觸動,時不時凝一凝眉頭,額頭也沁有一點細密的汗珠。

  我看之不忍,便也取了一塊乾淨的軟布來,幫著輕輕擦拭,想快些擦完,也好讓女童快些結束用藥的痛楚。

  卻瞥見這傷口,似乎有沉色有新色,便不解著問葉醫師:「這……傷口為何看起來新舊不一似的?」

  「太后觀察細緻,這女童確實是新傷疊舊傷,大概不盡然全是跌落江中而擦破的,應是落江之前便遭了什麼折磨或毆打……」

  葉醫師依舊攪動草藥,未抬頭地回道。

  「何人這般殘忍,竟對一個四五歲的女童下手!」玲瓏聞言,恨恨著說,柔美的臉龐也流露一絲微惱來。

  「民間孩童,或生於悽苦人家,或生於欲得男童的人家,便『乃生女子,載寢之地,載衣之裳,載弄之瓦』,由此賣之至人牙被折磨毒打,也是為常事,更何況也或許是水患所致失了親人罷。」陸乘淵大約常於民間做暗查之事,倒並不稀奇,隨口回玲瓏。

  玲瓏聽罷,悠悠一嘆,亦不再多說什麼。

  她幼時本就流浪於民間,並非不知道。

  我亦是。

  我幼時,因天下苦矣,常聞民間有言『乃生男子,載寢之床,載衣之裳,載弄之璋。乃生女子,載寢之地,載衣之裳,載弄之瓦』。

  其中,或厭女,或因貧困。

  也或為權勢欲望。

  畢竟,我自小就親歷過,也見過、聽過皇家、或臣子害親女親子之事,他們為權、為勢、為私慾、為錢財……

  更何況於泱泱民間。人的秉性、心地本就各異。

  國富力強,則或許此類事會少之,但人心難束,也就永無法扼制。

  所以,雖不能理解,但也不足為奇。

  只是,我未曾見之,便不得實感,如今得見,還是心中難免難受。

  正如玲瓏所說,這不過還是約莫四五歲的孩子,本應童真燦爛,肆意調皮,卻不知因何要受這般折磨苦楚……

  「咳咳……咳咳咳……」

  我正想到此時,倏聞耳邊有輕微咳嗽聲,玲瓏也激動著輕聲來喚:「醒了!這孩子醒了!」

  我抬頭,見女童已從昏迷中微微睜開雙眼,因為眼皮尚有外傷,她的眼睛並不能全部睜開,我卻依然能從中窺見那是一雙清澈無比卻寫滿驚恐與慌張的瞳眸。

  我忙開口道:「孩子別怕,我們是途徑於此之人,適才看到你躺在江邊,便試圖將你救起,這裡並無什麼惡人,不知你喚何名,家住何處?怎會……跌在江邊?」

  我盡力將聲音溫和至極,可不知這女童是否並未聽懂。

  她呆呆地望著我,眸中仍是驚恐的,卻一點聲音都沒發,動也不敢動。

  但額頭間,仍是好些細密的汗珠。

  我見此,又繼續溫聲道:「真的不必怕,或是不是嗓中乾渴,需要喝點水嗎?」

  玲瓏也配合著,從一旁的瓦壺中倒了些水,小心翼翼地端至女童面前。

  可女童卻還是怯怯地搖頭,動作很輕,並不曾開口。

  「哎……」葉醫師一直從旁觀察,見此狀,便蹙眉道:「這女童應是之前受過什麼刺激和驚嚇,怕是暫時說不來話的。」

  「可這……怎麼幫她養傷、找家人呢,「玲瓏躊躇道:」眼下回宮更重要些……」


  玲瓏說的是,我也正考慮至此,便道:「明日等這女童好些了,先交由最近的城鎮官府照顧吧。」

  「也只得如此了。」玲瓏為女童擦了擦額間因虛弱和疼痛都留下的汗珠。

  我看向女童。

  大概是感應到身邊已並無惡人,她神色中的不安較之前緩解了一些,可眼神還是迷茫而呆滯的。

  清澈的眸中依稀可見一點點子哀愁與堅強,仿佛她的小小年紀已經經歷了許多世間之艱難。

  我不免又於心不忍,便輕輕牽起她那稚嫩的小手,安慰道:「你現在是安全的,我們會盡力護你,莫要再怕了。」

  那孩子此時,仿若終於聽懂了什麼似的,不能完全睜開的眸中忽見盈盈淚光。

  卻依舊不曾說話。

  也罷,人若經歷一些什麼折難而失語並不稀奇,何況一個孩子。

  夜深了,火盆中的木柴漸漸燃盡,屋內的溫度也開始下降。陸乘淵站起身,又去院中添了些木柴回來,維持室內的溫暖。

  玲瓏則把一件披帛置於我身上,叮囑道:「莫再擔心,看天色,估摸還能睡上幾個時辰,玲瓏為您也鋪就一下旁邊的床榻,您也休息一下可好?」

  「無妨。」我看了看玲瓏,又看了看依舊蹙著眉的葉醫師,有些慚愧。

  說起來,我雖貴為太后,但居年紀,確實他們中最為年輕的,當知精力也最為旺盛。

  且白日與車輦上,也忽沉忽迷地閉目睡過一會兒,反之趕車的陸乘淵和葉醫師,才該最需要休眠。

  此刻,卻是一個添柴,一個醫病。

  而玲瓏,又要負責照顧我和這女童。

  我便也無甚困意。只盼快些天明,趕車去鎮上,給官府交代清楚,也便安心回宮。

  然,想著想著,竟真有了一絲淺淺的困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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