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相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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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春將至之時,可知可念會翻身了。

  只是乍暖還寒,捂得又厚,動作便笨拙又努力,可愛極了。

  奶母們養得很細心,甚至比我這親母后都更上心一些,我便得以騰出了更多的時間,操心宮中瑣事。

  元宵節剛過,林宜妃癱瘓在床的爹爹便永遠地閉上了眼,她難過不已,我和江知栩便特允其回家奔喪,省親。

  外省道遠,守孝時長,她大約數月才能回,宮中暫無那寫詩的女酒鬼,便又冷清了一些。

  但依然是歲月靜好,氤氳如歌的。

  端太妃也常常感嘆,說後宮無硝煙,這是她從前想都不敢想的。

  春太妃只會痴痴地笑,常嬤嬤便說是聖上治世有方,皇后仁慈,說得我自己都不太好意思了。

  其實這期間,也有大臣頻頻建議充盈後宮,好像自古規矩如此,江知栩也必要如此。

  但江知栩未允,並強勢著說此事以後都不必再議。

  臣子也不敢再提。

  我雖有擔心,但卻心覺暖之。

  這期間,陸乘淵也完成護送和親之任,重回大遼。

  他依舊任暗衛司長之職,我有日去未央宮時碰到了,看到還愣住了,覺得他此去歸來,較之前滄桑了許多,連眉宇間的冷韌也不在了。

  我問她一路可平安?

  他會說娘娘不必擔心,吉寧公主已安全送到。

  我說那便好,問他吉寧到北國時可否適應?

  他低頭看了眼初春未及消融的殘雪,說北國很冷,但公主無懼。

  還說北國君王是親自迎接的,他遙遙地看見那君王伸出手,牽過公主,算得上君子。

  我聽完,覺得心安許多。

  自此後,與陸乘淵的交集也淺了。

  無事的時候,我便還是整日抄經,或者畫畫,畫冬雪消融,畫初春新枝,畫宮中的歲月……

  宮裡的景致畫膩了,就畫宮外的,只是想像終究靠不住,宮外景我不懂,下筆便容易卡頓,畫著畫著就畫不下去了。

  我便懊惱地托著腮幫子,憂思感傷,連江知栩站在身後都無從察覺。

  他只看了看我筆下的山水田園,小徑炊煙,便能猜出我心中所有的惆悵,說早兒被困這兒已有十二年了啊。

  是啊,十二年,從五歲的無辜稚童,到如今已為人母后。

  這十二年,我早習慣了這偌大的宮宇,忘了宮外模樣,不知鬧市街巷裡有沒有話本中那羞紅了臉的郎情妾意,竹籬茅舍里有沒有那晴朗明晰的雞犬之聲。

  便悠悠地說:「是啊,好想看看宮外的世界啊,不知……皇上?」

  我可當真是後知後覺之人,話說到一半才意識到身後有人,且竟是江知栩。

  我倏地轉身,欲跪下請安時,又不知靠得太近,竟一把撞進他懷中,腰也被他順勢攬住。

  於是……羞紅臉之人,一下子變成了我。

  「是朕,」面前的江知栩柔聲道:「你我都相識相知十二年了,早兒何時才能不在朕面前驚慌呢?」

  我抬起頭,倏地迎上他那一汪清泉似好看的眸,一瞬間慌亂更盛了。

  這麼多年,我每次見他都是如此,心慌慌的,亂亂的,也不知在慌什麼,亂什麼。

  反正就是撲通撲通,根本控制不住。

  連生了可知、可念,也控制不住。

  「臣妾……嗯……皇上……啊……」我又語無倫次起來。

  誰知,他竟沒有責怪,而是神往地望向窗外,告訴我:「兩年後,朕帶早兒出宮如何?」

  「啊?」我有些懵。

  「等可知、可念大一些,等朕這兩年,將朝堂之事盡數扶上正軌,我們就休息一段時日。不做帝後,噹噹尋常夫妻,帶著可知和可念,去宮外走走,好不好?」

  好好好,可……

  「皇上是不是在安慰臣妾?」我有點不可置信。

  「不是,你快答,願不願?」他卻認真得像個孩子。

  「我……」

  我自然是願的,一百分的願。


  只是有點反應不過來,畢竟這個願望,我判了整整十年。

  一件事若念得太久,久到自己都忘了,便是不會再對這種奢望心懷期待的,至少也不會以為它會實現。

  可我看著她的眸,那裡卻有星星。

  「我們如何出宮?」我傻傻地問。

  「喬裝如何?」他認真著答。

  「可我們去哪兒?」我再問。

  「去山水間,去鬧市巷,去桃園,去青山下……去能去的所有地方。」

  「那兒遠不遠?」

  「遠,也不遠……」

  ……

  我倆就這樣像兩個稚氣小童般,傻氣而天真地一問一答。

  問著問著,我便也不再覺是奢望,仿佛看到了江山之大,世界之遼闊,看到了可知可念在田園間肆意奔跑,看到我和江知栩在夕陽下甜蜜散步。

  就像那尋常夫妻、尋常家人一樣,一屋一瓦,一兒一女,三餐四季。

  他說,都說到這份上,早兒可信了?

  我說信信信,皇上若願意,臣妾自是願的。

  他便又堅定地說,朕說好了,就兩年。

  好,兩年不長,拉鉤為約。

  我神氣地伸出小指,他便笑了,笑容如春風拂面,只覺無比溫暖與安心。

  這之後,也不知是不是心懷期待的緣故,我畫的宮外景致,竟開始有了些神韻,惟妙惟肖起來。

  連月惠妃都說好看,還要去了一幅,說要給可禎做啟蒙。

  五歲的可禎已經開始學習了,除了將《四書》《論語》背得頭頭是道,還酷愛塗鴉作畫,雖然握筆的姿勢還很隨意,但已經可以將景物勾勒個大致。

  能看出花是花,樹是樹,人是人,物是物。

  江知栩也很賞識,便帶她去畫養在未央庭幽靜處的貓兒狗兒,命我也一併陪著。

  如初和絨絨她們年歲已老,早已不大愛動,吃得少,走路也遲緩。

  我們雖早做好準備,但還是心有不舍,能將他們一一畫下來,也算是給我們留個念想。

  而可禎果然不負眾望,畫得可愛又童趣。

  我也一起畫,畫他們的毛茸茸的臉龐,大大的眼睛,長長的鬍鬚……

  畫完大概沒有幾日,它們便去了。

  沒有熬過這年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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